第六十四章:都城(四)
兩國簽訂和談協議后,舒清堯便隨着大軍一起護送着太子殿下,回到了都城。
江潯並沒有同舒清堯一起,他先一步繞道去了容城,在容城修整了幾天後,又回到單府去看了看單星繁。
雖然早就有預感江潯應該會同舒清堯一起去往都城,但是一想到江潯當真要去那處不知深淺的虎狼之地,單星繁的心中難免湧出幾分擔憂與惆悵來。
江潯同單星繁道別以後,便自認瀟洒地出了門。當他走到單府門口,看到門前停着的那輛裝飾頗為豪華的馬車,以及馬車後面跟着的那滿滿一車的行李箱子時,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江潯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回過頭,有些無奈地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單星繁一眼。
“師兄。”
單星繁倒是不以為意,擺了擺手,附到江潯耳邊,輕聲解釋道:“潯弟聽話,別的為兄暫時幫不上你,但是在錢財上,為兄怎麼也不能讓都城那群權貴子弟們小瞧了你。”
江潯一聽到‘錢財’二字,頓時忍不住挑了挑眉,指了指後面那輛行李車上的箱子,抽了抽嘴角:“師兄,這裏面裝得不會都是……”
不等江潯說完,單星繁就點了點頭,而後又從身後的管家手上,接過一個包裹遞給江潯:“這裏面是我給你另外備的銀票,以防你有什麼不時之需。”
江潯活了這麼多年,如今可算是體會了一把‘財大氣粗’是種什麼感覺了。默默無語了片刻,江潯拍了拍單星繁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師兄啊,攤上我這麼一個師弟,讓你平白操了那麼多心,真是難為你了。”
單星繁聞言,故意長長地嘆了口氣,似笑非笑道:“哎,可不是,誰讓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師弟呢,除了多關心你一些,我現在也沒有別人可以關心了啊!”
江潯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應道:“師兄,你放心,就算你不這麼關心我,等你老了走不的時候,我也不會不管你的。”
“你個混賬!怎麼,我現在不給你這些銀票,你就打算以後不管我了?!”單星繁笑着罵道。
江潯也笑了:“也不是不管,現在不是主要還要依靠你來管我嘛。”
單星繁倒是對他這個回答頗為滿意,點了點頭后又拍了拍手,從院牆另一邊走出來兩個牽着一輛普通馬車的隨從。
“我知道你嫌人多麻煩,這兩個人都是比較信得過的人,武功也不算太弱,雖然不能與你相比,但是遇到麻煩的時候,多少可以照應一下,不必事事都要你親自出手了,你就當是安我的心,帶着他們一起趕路吧。”
江潯想了想之前囑咐他早些出發的舒清堯,又看了看面前的這三輛馬車,暗自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好,都聽師兄的。”
“嗯。”
單星繁應了一聲后,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江潯,“這上面是我留在都城人馬的聯絡地點,我已經通知他們了,你在都城萬一遇到什麼事情,萬萬不可逞強,一定記得到這裏去找他們,他們全都會聽從你的調遣。”
江潯聞言,小心地將信封收到自己懷裏,鄭重地點了點頭:“好,多謝師兄。”
單星繁難得見到江潯這般鄭重地模樣,明白自己的這番苦心沒有白費,心中也是甚感寬慰。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出發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好,我走了。”
江潯朝着單星繁抱了抱拳,應聲鑽進了馬車內。
算上三個車夫在內,一行六人緩緩朝着都城的方向走了過去。目送着他們走遠后,單星繁抬手示意一個影衛出來,低聲吩咐道:“你帶着幾個人遠遠地保護着就好,江公子不喜人多,你們不要跟的太近。”
“是!”
待影衛離開后,單星繁才算是終於放下心來,長長地嘆了口氣。自從江潯第一次喚他一聲‘師兄’開始,他是真心把江潯當成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看待。單遠致與江吳岩已經不在了,他也只能儘力想的周全些,以防江潯在這個荊棘滿途的世道之中吃了虧。
江潯一路上除了晚上找個客棧住宿以外,連吃東西都是盡量在馬車上解決的,除了馬車走得稍微慢一些,路上的時間倒是沒怎麼耽誤。雖然也遇到個別不長眼睛的小毛賊出沒,但基本不用等到江潯出手,就都被單星繁安排的影衛們給暗中解決掉了。即便如此,當江潯趕了十幾日路程才趕到都城的時候,還是有種渾身散架的感覺。所以,江潯到了都城以後,並沒有急着先去清王府,而是就近找了一家客棧,打算休息一晚上再過去。
單星繁派來跟在江潯身邊的兩個隨從,是一對兄弟倆,一個名叫常興,一個名喚常久。這兩人雖然平素話不多,但卻把江潯平日的衣食住行都安排的妥妥噹噹,着實讓江潯省了不少力。這兩人極為懂得低調處事的道理,不用江潯特意吩咐就尋個一處不算繁華的街道,找了一家還算雅緻的客棧住了下來。
都城到底是北逍的國都,路過的幾處街道也都極為繁華熱鬧,雖然江潯並沒有下車走動,但僅僅只是從馬車中向外瞥了幾眼,卻也能夠體會出其中的不同來。
天色才微微有些泛黃,街上的店鋪便都已經亮起了燈籠。江潯進到房間內,沐浴更衣后,便隨着二人到了大堂中,一邊吃飯,一邊聽着四下交談的聲音。
常興今日給江潯拿了一件純色的華服,外面又幫他罩了一件白色的大氅,襯得江潯膚白若雪,面目更加俊秀,一時間頗有些風華無雙的感覺。進到大堂用飯的客人們,平日很少見到外貌這般出眾的少年郎,免不了多看他兩眼。
對於外人盯着自己看的這件事,江潯已經習以為常,並不怎麼介意。反倒是跟在他身邊的常久,被那些人盯得有些不耐煩,擔心他們影響到江潯吃飯的興緻,皺着眉頭,狠狠地瞪了瞪周圍的那些人。
常興見狀,拉了拉有些暴躁的常久,輕輕對他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示意他出門在外要多忍讓些,萬萬不可給江公子添亂。
江潯雖未說話,卻將這二人的互動都盡收眼底,見到常久低下頭,明顯有些不太情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禁笑了起來。
常興見狀,有些不明所以,低聲詢問道:“公子,發生了何事?”
江潯開口道:“常興,別擔心。我這人雖然怕麻煩,不喜歡惹事,但卻絕對不怕事,若是當真有人膽敢找麻煩找到我這邊來,倒是正好可以拿他們試一下我最近的武功,究竟精進了多少?!”
常久聞言,臉上明顯開心了不少,立刻抱拳應道:“是,常久聽公子的!”
常興愣了一下,瞪了興高采烈的常久一眼后,也抱拳應道:“是,常興明白了!”
江潯點了點頭,便不再應聲。他原本在大堂用膳也只是希望能夠聽到一些有意思的傳聞,如今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出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來,便也失了興緻,隨便吃了幾口飯菜,便打算早些回房歇息,明日一早便趕去清王府。誰知,他剛一轉過身,便聽到身後有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這位公子,請留步。”
就算看着面生,單就江潯的這一身裝扮,也不像是尋常人家能夠穿得起的,自是不會有不長眼的人,找麻煩找到他的頭上來。但是有那麼一兩個自以為是,藉機套話尋近乎的人,卻也不足為奇。
江潯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有些驚奇地回過頭,看向一旁的那個白衣青年。擺了擺手,示意提劍的常久不必在意,開口對那青年問道:“你叫我?”
白衣青年點點頭:“正是。”
“有事?”
青年露出了一個自認雅緻的笑容,自我介紹道:“在下唐祁英,現在是司空將軍門下的一名門客。在下見公子氣度不凡,特來叨擾一番,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唐某想和公子交個朋友,不知可否?”
江潯先是怔了怔,而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低低地笑出聲來。江潯平時除了在舒清堯和單星繁身邊會帶點笑容以外,其他時候,就算是難得露出點笑容,也是帶着點嘲弄意味的居多,很少會笑得這般開懷。
雖然他笑得很好看,但是任誰莫名其妙被他這樣笑,多少都會有些不解,唐祁英剛想上前詢問緣由,就被常久用劍給隔擋開了。
常久的語氣有些不善:“管你是誰家的,少來煩我家公子!”
唐祁英聞言,面色也有些冷了下來。他本來見這少年長相衣着皆不凡,像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又是住在這客棧內,身邊的隨侍也不多,明白這人多數是到這都城尋親來了,就想藉機多結交些人脈。就算沒什麼人脈哪怕能結交到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也是不錯的,萬萬沒想到這幾人竟這般沒有眼色,哼,真是不識抬舉!
唐祁英冷笑道:“這位小哥,你家公子還未曾多說什麼,你還是莫要太過狂妄了!這邊畢竟是都城,在下見你們是第一次到這都城來,誠心前來相交,像你這般出言不遜,當心哪日一不小心丟了性命也未可知?!”這話說出口,就有些重了。
江潯並不在意他的語氣如何,與這種明顯心懷鬼胎的人多說一句話,都是白白浪費他的力氣而已。他只是突然想起來,之前托單星繁查過一次他這一世的親生父親目前的境遇時,得到的回復貌似就是這人口中的這位‘司空將軍’——司空策。沒想到自己這才剛到都城,就遇見了他的門客,有時候,確實不得不承認人生的際遇確實奇妙,他明明特意想着要躲開這個人,最後卻反而離這人越來越近了!
江潯止住了笑意,擺了擺手,示意常久先退到旁邊:“實在抱歉,小久平日隨意慣了,有些玩鬧無狀,希望唐公子不要介意。我姓江,若是唐公子有時間,日後便去清王府尋我好了,反正我左右也無事,若是多個人陪陪我,相信清王爺也會很高興的。”
江潯說完,不等對方給出反應,便道了聲“失陪”,轉身上樓了。只留下滿臉震驚的唐祁英,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
他剛剛特意把舒清堯的名號搬了出來,不信這個人不上鉤。
常久一邊跟着江潯上樓,一邊有些不解地小聲問道:“公子,像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你理他做什麼?!”
江潯聞言,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這樣做自有我的用意。更何況,你以為清王府的大門是那麼容易就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