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風景無限，誰人欣賞
小黑在虛空中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小黑能夠回憶出來的畫面，都是在以前的鄉下，三間瓦房，他在西屋門檐下，每天都很快樂。
事情的改變還是要從一個晚上說起，小黑計算着日子也知道李尋快要回來了，他心中很開心，只是在河邊轉悠，或者捉一兩隻昆蟲取樂，這大概就是他的生活，下午的時候，李尋果然回來了。
那天爺爺奶奶都很高興，還特意去集市上買了豬肉，就是為了明天給李尋包餃子，小黑也很開心，因為沾着李尋的光，他也能吃幾個餃子，吃肉可以說是件很難得的事情，尤其是在那個時代，可是李尋很寵他，總是偷偷地給他幾個餃子，小黑那個時候很小，幾個足以撐得走不動路。
下午和李尋玩了一會兒，便回到了屋檐下，而那塊豬肉就放在廚房的桌子上，西屋和廚房正好對着，晚上的時候，小黑趁着微風在河邊轉悠了一會兒，便回到了檐下睡去，凌晨的時候，小黑睡眼朦朧，只聽得廚房一陣聲響，他以為是老鼠，迅速向著廚房奔去，那豬肉已經掉在了地上，被東西叼到了門下，而屋內並未有任何生物，況且他在家中，也不會有老鼠肆意妄為。
小黑沒有在意，他從來不去想主人會怎麼做，繼續回到檐下睡覺去了，早晨的時候，小黑卧在檐下，很是舒適，未曾想卻被一棍打醒，只覺得一陣疼痛，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心如刀絞般地倒在了地上。
他眼神已經有些迷離，看着爺爺和李尋走過來，慢慢閉上了眼睛，他能感覺到有東西順着嘴邊流入身體，暖暖的，他知道這是李尋在喂他東西，整整一個多星期，小黑才覺得身體舒暢，慢慢恢復如初。
從那以後，小黑心中就有了找出真兇的念頭，他將李尋給他的食物放在了院內，果然不出所料，有個灰貓將食物叼走了，小黑自是跟了上去，轉了幾個彎，最後在一棟破舊房子中找到了他，那隻貓似乎也是發現了不對。
而且屋內並不是只有他一隻貓，還有五隻流浪貓，全部在暗處，幽深的綠眼看着小黑，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動攻擊。
“來了？”灰貓說道。
小黑驚訝了，卧在門角，掃視着屋內的一切。
那隻灰貓慢慢走近，“那天晚上就是我，讓你受到了屈辱，實在可惜啊。”
灰貓眼神有些冷嘲熱諷，頭上的皮毛還被什麼東西抓下來一塊，小黑根本不管這些東西，伸出利爪，直接將灰貓按倒在地，利爪劃過灰貓的脖子，隨着鮮血流出，灰貓掙扎了幾下，最紅有些躊躇地死在屋內。
另外幾隻花貓見狀，眼神冷厲地沖了過來，全部針對小黑，那個時候小黑身強體壯，似乎誰也不放在眼裏，早上的時候，小黑的眼睛就瞎了一隻，那五隻花貓不知道流浪到了什麼地方，或者是另一個世界吧。
“沒人要的東西。”小黑講着以前的事情，突然說了一句。
那時候小黑在李家又有諸多不順，別人的雞仔被其他貓吃了，怪罪到小黑頭上，直接被讓道了十裡外的宋河對岸。
踩着星光，小黑已經筋疲力盡，偶爾吃些昆蟲或者青蛙小蛇，他在草叢中窩着，想來自己的十幾年大概就是這樣了，就像雄獅一樣，在無人關懷的情況下死去，他也想過李尋回來找他，不過沒過多久便放棄了這個念頭，他不知道他被扔在哪，他不知道他流浪到哪。
過了年余，已經是冬天了，我渾渾欲死，誰知卻被李尋喚醒，那是和你及其相似的一個人，他告訴我，可以成為現實與虛空的掌控者，我當時以為是你，直接同意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也不知道回到現實的代價是什麼，我每天都要靠吸取死去魂靈維持現在的體態，不斷地寄生在各種寵物身上。
李尋聽了這麼多話，多少有些感慨，“難道這些就沒有代價嗎？”
小黑沉默了，他不想欺騙李尋，如是地說道：“有，代價很沉重。”
“什麼代價？”李尋低聲問道。
“當時我聽得清楚，很簡單，就是將自己的主人從世界上消失，我選了爺爺，你上高二的時候，爺爺就去世了，另外我又派人將一隻寵物送到你的身邊，就是小白，我想着兩隻寵物都這麼悲慘，你應該不會再去養了吧，這樣我也可以完完整整地看着你過完這一生，可是你連續三天夢見小白，被新主人發現，說我辦事不公，所以我就讓小白回到了現實，和你一起生活。”
李尋並沒有責怪小黑，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代價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小黑搖了搖頭，誰知道黑氣突然加重，那個怪異地聲音再次傳來，“黑影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代價，自然是一年抵得上十年啦。”
“意思就是說，小白在你身邊就是為了平分你的壽命，他活一天，你就少活十天，所以一般的情況下都是三年為期限。”那聲音尖銳地說道。
“這是真的嗎？”李尋問道。
小黑沒有答話，而是硬氣地說道：“不是，一天地壽命也不會折，主人別聽他胡說八道！”
“另外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李尋有些發愣，他根本沒法相信小黑說的話，反倒是那尖銳的聲音更真實，本來惆悵地他似乎變得更惆悵。
“就是我同事陸芸，她有一隻寵物，可以續命嗎？”李尋也不想問，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暫且說辭其他，也未嘗不可。
“當然能了，只要她還有壽命，哈哈。”尖銳的聲音首先響起。
氣氛瞬間冰冷到了極點，李尋茫然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神經綳得很緊，緩緩地問道：“小黑，你能變成我的模樣嗎？”
“我只是現實與未來的交接者，這些事情你需要問我的新主人。”小黑言語之間多了些許惆悵，隨即嘆息一聲。
“嗯，我先回去了，以後再見吧。”李尋最後竟然笑着走出了那漫天星空。
小黑自是化作一陣清風，黑貓亦是跑了進去，此刻的小白已經在電腦前吃起了零食，似乎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
而李尋站在門旁，多少像一個外人，他看着小白就像是以前幸福地自己，每天上班下班，然後玩會兒遊戲，這樣的生活就算是一輩子也其樂無窮，說來一輩子也真夠短的，在享受地無底洞內，只不過是短短地數米。
“小白，你倒是挺自在啊。”李尋笑着說道。
“主人，沒事情做，只能這樣了。”聲音很低。
李尋有些疲憊地躺在床上，“幫我捶捶背唄，閑着也是閑着。”李尋臉抵在被子上，聲音略帶懶散。
哪知道小白直接趴在了李尋的身上，“好吧，幫你輕輕地按着。”
“真是和孩子一樣。”李尋說著拿出了手機，在通訊錄中尋找着陸芸的號碼，隨着滴滴的聲音，陸芸顯得很局促的接起了電話。
“怎麼了，有辦法嗎？”
“沒有，而且這種東西很危險，況且生死離別也是尋常之事，這次不過是小花貓的第二次葬禮，你想誰能陪你一輩子呢，要麼比你早來，要麼比你晚來，亦或者要麼比你早去，要麼比你晚去。”
“李尋，你說的對，可是這種思念該如何化解，道理誰都知道的，可是這股惆悵時刻牽動着我的愁腸。”
“時間長了就好了，最壞不過是記着一輩子。”李尋略作安慰地說道。
“是啊，況且已經陪我三年了，我也應該知足了，有些時候幾天就應該知足。”陸芸在電話那頭頗為鄭重地說道。
“嗯，早點休息吧，以後還長着呢。”李尋說著掛斷了電話，竟自顧自地在床上哭了起來，當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哭也是一種表達方式，這不代表懦弱，只是代表感情，一種無可奈何的感情。
小白聽到李尋地哽咽聲，亦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向著李尋靠近，“主人，你這是怎麼了？”
李尋將小白攬到身邊，摸了摸他的頭，“小白，我要是像你一樣該多好，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快樂下去。”
“主人，我也希望你一直快樂。”
李尋哭着笑了，在小白的臉上親了一下，“好，以後我們都要快快樂樂的，等着那天的到來，當這一切還沒有到來的時候，我們應該快樂。”
“就算來了，為什麼就不能快樂面對呢？”小白眼神和藹地說道。
李尋再次摸了摸小白的頭，“你真是太可愛了。”
說罷拽了拽被子，李尋就這樣睡了過去，第二天李尋又在原來的公司上班去了，而小白作為一個新進職員，一直跟在李尋的後面做事，就算看到不該看到的事情，李尋自是置之不理，顯得格外開心。
這種時光很好，但也很快，畢業三年了，李尋還沒有結婚，李母若是提到了這個事情，自然是讓陸芸出來擋一下，有時候李尋也覺得陸芸這個女孩不錯，或許沒有眼前的事情，他們可能就真的在一起了。
不過現在也未嘗不可，每次陸芸來到李尋的家中，李母都是熱情款待，很是大方，當初李母也找李尋談過話，問他為什麼不早點結婚，李尋總是推遲，以年輕為借口。
兒女之間的事情只要談好，時間不是問題，所以李母一直也就不着急這件事情，久而久之，大家便只當他們是情侶，只不過想晚些結婚罷了。
那天晚上，小白跟着李尋一起回去的，李尋在市區租的房子，但是星期天也會回來住上兩天，小白前天已經遞了辭職書，因為三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完了，算來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李尋不想小白把時間浪費在工作上，所以就讓他辭職回家了，李尋在公司稍微有點地位，但也休假半月，只說是身體不舒服。
李母做好飯菜已經等着他們，李尋有些自作主張地將飯菜搬到了樓上，那隻黑貓已經長得很大了，而且時常不在家，巧的是那天晚上他在家。
三年的時光都很快樂，那些值得回憶的東西留在心上就行，李尋的房間很小，放了幾個小菜之後，剛好留下四個位置。
“小尋，我先睡覺了，明天早上我再收拾。”李母在樓下喊道。
李尋應了一聲，便坐在了小白的對面，又從床下面搬出來一箱啤酒，“小黑，你也過來吧。”隨着李尋的聲音落下，一個和李尋長相酷似的人走了出來，他便是小黑，三人之中，一個主人，兩個僕人，現在已經都是朋友。
酒過三巡，李尋這才緩緩開口道：“快三年了吧，接下來小黑你也知道該怎麼辦了吧，當初我也和你透過信。”
“主人，你真要？”小黑喝了一杯啤酒說道。
小白臉色茫然，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看着他們，等着他們決斷，算起來小白是最小的，他不該參與兩人的談話，坐在那裏看着已經是一種奢求了。
李尋猛然喝了一杯啤酒，長舒一口氣道：“三年了，小白這三年很快樂，我看在眼裏，我在凡世已經二十多載，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我願意將我所有的世界全部送給小白，包括之前的三年，小黑你可是說過，這三年算你的啊。”
小黑苦笑了一聲，“是的。”
小白猛然反應過來，着急地問道：“主人，你這是做什麼，三年的時光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不在奢求其他的時光，求你收回話語吧。”
李尋沉吟了一會兒，“你想啊，你們要是貓狗的話，生活的也自在，生死沒有人注意，這大概就是上天的不公，你們的生命在大部分人看來都是不值錢的，可是現在你們變成了人，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又是尊貴的，所以你們兩個可以繼續享受這些屬於你們的一切，而我則不需要。”
“我的生命給了你們，我一點也不後悔，就像我爺爺一樣，從今天起，小黑就是我，勞煩以我的模樣過完這孤獨的一生，小白的壽命也和我一樣了，享受這餘下的幾十年吧，你們都好好的就好，誰叫你們都是人呢，還是我最親近的人呢。”
小黑此刻才明白自己的主人是多麼重視情義的一個人，但是這個想法他沒有辦法做決定，就在三人沉默不語時。
燈光閃爍，三人閉眼再睜開，身邊竟多了一個人，和小黑一模一樣，就是當初改變小黑的人。
就在三人驚訝之際，這位新主人終於開口了，“人類何嘗不是渺小，李尋，這個局你贏了，我本世上一生靈，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局，我想看看人類有多自私，可是你卻顯得與眾不同，急着把自己的命交出來，有意思啊。”
“這局你要是輸了，小白也就消失了，你最多少活三年，那個三十年都是瞎編亂造，嚇唬人的，一百個人之中竟沒有一個人願意續約的，你說是不是很可笑啊，每次見到這樣的人，我都會感慨一下他的寵物，他的生活則是繼續。”
“而如今你贏了，這贏得代價很簡單，從今天起，黑影就是你，小白還是小白，陸芸的壽命一天不少，但是你今天就得消失，猶如塵埃一般，消失在大地上。”
“你可願意？”
李尋聞言笑了笑，“你是小黑的新主人，坐下來喝一杯，我再說，你看行嗎？”
“當然可以，今夜的時間很充足。”新主人自斟自酌的說道，與此同時，小黑和小白就像石塑一般愣在那裏，沒了聲息。
“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時間已經靜止了。”新主人笑道。
李尋點了點頭，“你大概就是這宇宙中的神吧，透徹了一切，時間便不再是時間，我一生沒有什麼感情，沒想到還是被你抓住了把柄，不過這樣也好，我所害怕的就是擔心我的人，我的離開也許掀不起太大的波濤，可是對於父母來說卻是致命的，所以我父母好好的，我去哪都無所謂。”
“這世間的美好太多了，我一個生靈去享受，倒不如小黑與小白替我享受，未必是件壞事，多餘的我也不想說了，希望讓我醉着消失。”
那天晚上兩個人還是兩個人，小白又回到了公司，李尋也是，沒有任何的異樣，只是小白似乎和李尋陌生了，沒過多久，小白便搬走了，李尋則是和陸芸結了婚，孩子大了之後，陸芸便跟著兒子兒媳照顧孫子去了，留下李尋一個人在家中坐着。
不知多久，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小白去世了，一個人孤獨地去世了，這是他留下的號碼，李尋安排好了小白的葬禮，便在自己的家中坐下，正當門放在兩張照片，一張小黑，一張小白，李尋在屋內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看見了照片，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李尋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看了會天，看了會地，又到屋裏做了下來，摸着照片，回憶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