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福的戲子生活(5)
五天?我們只怕連明天都熬不過去。鐵錐沮喪地說。
溪汶地是個好地方,人多,大家除了逛逛窯子,打打架,找不到其他樂子。
有幾個騎馬的路人說,你們不是唱戲的嗎?肯定受歡迎得很。
你們喜歡聽嗎?老班頭說,你們可以停下來,聽我們給你們唱兩出再走。
不行啊,我們得趕時間啊。路人說。
聽聽再走吧,你願意聽什麼,隨便點,沒有我們唱不了的。老班頭指指他的戲子們,滿臉堆笑地說。
路人有些心動了,但是他們申明,他們沒有錢付酬勞。
沒關係,隨便你們聽幾齣。老班頭上前拽住韁繩,故作輕鬆地說,你們只需要給我們一匹馬。
真虧你想得出來,那幾個路人哈哈大笑,在馬屁股上抽一鞭子,揚長而去。
看着一溜塵煙,鐵錐嘟噥道,為什麼不叫水桃去呢。
叫你媽去!水桃一口唾沫吐在鐵錐臉上。
直到這天傍晚,他們才又遇到一隊路人。這隊人馬是從溪汶地方向過來的,人多馬也多。無論如何,紅船班是再也不能放過這次機會了。
老班頭攔住了這隊人馬,哀求他們別再走了,歇歇吧。
為什麼要歇歇?前頭有土匪嗎?有土匪我們也不怕,我們有槍。那些人說著,就掏出槍來。
不是,沒土匪。但是路不好走,歇腳的平地都沒有。老班頭說,你們就在這
里住下吧,瞧瞧這裏多寬敞,那邊過去還有一條小溪呢。
你們為什麼要我們在這裏住下?一個雍容的胖子走下車來,看着老班頭,兩眼就像刀子似的在他身上剜來剜去,你是土匪的眼線嗎?在這裏設好了埋伏,天一黑就好動手?
不是。老班頭怯怯地笑笑,說,我們是戲班,我們想給老爺們唱戲。
唱戲的?胖子問。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老班頭招招手,讓他們把吃飯的傢伙亮出來給老爺們瞧瞧。那些人齊刷刷地掏出了槍,黑洞洞的槍口眼珠子似的瞪着紅船班的人。
三角和鐵錐他們打開箱籠,高高舉起那些行頭。八音班的還敲打起了鑼鼓和鐃鈸,吹響了嗩吶。蒼涼的大地頓時喧囂起來。
夠了!那個胖子喊道。
但是那鏗鏗鏘鏘嗚嗚啦啦的聲音卻越來越響亮,那些八音班的師傅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他們以為響亮的樂聲會換來飽肚皮。
夠了!那個胖子見沒人聽,猛地掏出槍衝天就是一槍,喧囂歡騰的嗩吶鑼鼓頓時被擊潰,現場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們眼睛瞎了嗎?胖子拍着胸口怒吼道。
大家這才看清楚胖子一身重孝。這是一隊靈車。每輛車上都掛着素帛孝幔子,最當中的一輛車上顯然是口棺材。
老班頭眼珠子一轉,忙跪下磕頭,說,我們那裏的規矩舉孝也唱戲,我們也有侍奉考妣的孝戲,《張來子哭媽》《孝雙親》《三進水》,老爺,你隨便點!
我的規矩是守服期間不準唱戲!不準唱戲,還不準逗樂,懂嗎?這是孝義!孝義!胖子氣咻咻地叫嚷道,還有,你們這些戲子,你們怎麼敢攔住我娘親的神柩?要不是正值守服,看我不崩了你們!
老班頭趕緊閃到一邊,他絕望了。他知道無法挽留住這隊靈車,就算他們留下也沒什麼戲唱。
就在此時,水杏出現在了牛車旁,她是追趕自己被風刮跑了的紗巾。當水杏從車輪底下撿起紗巾,站起身子剛要戴上時,那個胖子瞧見了她,他頓時被她吸引住了,她安靜的臉龐精緻的嘴唇,她輕盈的腳步和章台楊柳般的身段,她纖細的手指和圓潤的臀部,這些都像才謄上書卷的新詩和在紅燈籠上閃耀的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