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總把人物寫死的作家(7)
木耳哽咽了,說,可是你都寫了那麼多本書了,我連一本書都沒寫出來。
見木耳那哀傷悲慟的樣子,我只有把滿腹的悲傷換成對他的安慰。我拿起木耳的酒杯遞給他,然後拿起自己的酒杯跟他碰杯。我先將自己的那些書貶低了一陣,說那些都不過是詩,出於一時的情緒和思考,根本無法和他現在從事的長篇小說相提並論。我說長篇小說創作是一項浩繁而偉大的工程,你要知道你不止是創造幾個人物出來那麼簡單,你創造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頭你是唯一的造物主,所有的遊戲規則都是你定下的,所有的假惡丑和真善美都是你給出的標準,所有的人物都得按照你劃定的生命軌跡完成自己的一生,如果他中途夭折,多半是他的原因,他可能不符合你那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你得等待,等待符合你那個世界的人物出現。突然,當你不經意一瞥,你會驚喜地發現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裏,也在等你的出現,然後是激情迸發,就像一場水到渠成的男歡女愛,電光火石,一氣呵成……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薛玉字正腔圓地吟道,暼着我,問,我說得對不對?
我說對。
薛玉咯咯笑起來,眼中噙着淚光,她斟滿酒杯,看看木耳,看看我,說,來,我們來為木耳的小說乾杯。
木耳看着薛玉,感到她已經抱定了必醉的念頭,怕是勸不住了,不由得輕嘆一聲,端起酒杯跟薛玉碰碰,跟我碰碰,仰脖幹了。薛玉也幹了,兩眼熠熠地看着我。
我咬咬牙一口乾了。薛玉默默地倒酒,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酒杯上。酒杯很快被斟滿,上面浮泛着酒花。
讓我敬你一杯吧。薛玉把木耳面前的酒杯捧起送到他的手裏。木耳接過酒杯,說,你要走了么?薛玉一笑,搖搖頭。木耳說好,舉杯喝了。薛玉也喝了。木耳這回主動給自己斟滿酒,端起來面向我,說,喝。
我的酒杯還沒端起來,他就幹了……
木耳毫無懸念地醉了。我和薛玉一起把他攙扶到床上。薛玉本來是想給他脫了衣裳的,好像覺得不妥,把解開的紐扣又給他扣上,扯了床被子給他蓋住。
我不知道是回到桌子跟前繼續喝,還是回到房間裏睡覺。就在猶豫時,薛玉在我身後一把環抱住我的腰,把自己緊緊貼在我的後背。我感到她心跳得很厲害,渾身滾燙。當我剛一回過身,她就軟乎乎地癱倒了。
當我從夢中醒來,我看見木耳竟然站在床前發愣。就在我準備起身的時候,感到身體的那個隱秘部位正被一雙柔軟的手握着,那手輕輕捏了捏,似乎在告誡我不要亂動。我低下眼瞼一看,薛玉躺在我的懷裏,神態自然,彷彿正在酣睡中。我也學着她的樣子,故作鎮靜,眯縫上眼睛,裝作睡過去了。
木耳在床前愣了一陣兒,轉過身拉滅了燈泡,咚咚地下了樓。薛玉繼續捏,捏了一陣兒,開始撥,撥來撥去,像玩一個有趣味遊戲,直到再也撥不動了,她翻身壓住我,扭動身子,搞得床吱呀亂叫。我聽見木耳在樓下咳嗽,然後像是摔了什麼東西。我推推薛玉,要她聽樓下的響動,薛玉卻根本不理會,繼續瘋狂地扭動身子,嘴裏還開始了哼哼。
第二天早上我離開了十三樓。木耳沒有送我,他在睡覺,我想去跟他道別,卻感覺到這樣做似乎太虛偽,也太殘忍,就把剛要邁過門檻的腿又撤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