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專業,所以卓越――黃翠鳳式高端營銷(3)
這樣就讓人想明白了,那一夜她為什麼還留其他客人過夜了。她在逼羅子富同意“雖然他做了她,但卻不能獨佔她”——不能干涉她繼續自己的“事業”。他們的關係很像是現在的那種協議婚姻——協議戀愛——協議內容卻是慣於“打好了草稿做事”的黃翠鳳一方早已擬備,另一方還正處在荷爾蒙的作用下,暈乎着呢。在這個協議中,黃翠鳳不但確定了對自己的保護——就是那隻非常重要的拜盒,這是最實質、最有效的保護,比一般紙頭口頭協議強多了,空誓雖美,毫無意義,憑着這隻拜盒她不但穩穩地控制了羅子富(而當她預感到有可能控制不住時還利用它狠狠地敲了他一記,這是后話了)——而且還要確定自己的獨立身份與權力,更要以實際行動宣示這一點,完全把羅子富打趴下。第二天起來,羅子富異常興奮,鬧着討酒喝,還裝哭,可能是因為終於抱得美人歸的滿足,但也可能是一種很微妙的……屈服於**,把自己放低,退無可退,“清醒地下賤着”的那種快樂。
而在一般的男女相處模式中,這種表現應該是倒過來的。撒嬌撒痴的,是女人。兩軍對峙,必有一讓,這個女人卻偏不讓,那麼只好他讓,徹底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不同坐馬車也是一樣的緣故了。這裏說的馬車,是當時上海最新出現的西洋馬車,更是時髦和高檔的消費,走在路上,行人爭視,倌人和客人同坐兜一圈,相當於公開確立關係的新聞發佈會——所以羅子富一獲黃翠鳳芳心便建議去坐馬車,而黃翠鳳恰恰因為同樣的原因不願與他同坐一車,也是要避忌其他男人看到,以免妨礙自己事業的發展——而且她也要求羅子富接受這一點。這同樣也是一個嚴正的聲明。
所以在這之後,雖然他們也還有類似的爭執,但基本上不過是羅子富“噥噥罷了”。黃翠鳳依舊“大搖大擺”地去會她的親密愛人錢子剛去。她是“事業”大過天的。她不會以他為唯一中心。這一切都是經雙方明確過的。沒什麼好爭的。恰是如此,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因為他始終不能完全掌握她。在愛情這場戰爭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如果一方想要壓倒另一方,那最好是一開始就壓倒,而且是完全的、正面的、在原則上的壓倒——黃翠鳳早就勝券在握了。
職場典範
在那漫長的過去的時光里,中國不但是“愛情荒蕪的國度”,也難得有真正的職業女性。只看到些丫頭、大姐、阿姨、老阿姨。底層的婦女可能也會和男人一樣幹活兒,不過那好像也不能叫職業女性。
那就只有妓女有點職業女性的意思了。尤其是其中“上層”“上等”者如《海上花》裏的“書寓先生”——長三倌人,既有了適度的個人自由與選擇,而這也會伴隨着相當的不確定性因素的風險,個人智商與情商的作用加重——黃翠鳳就是這樣一個職業女性——堪稱典範。
黃翠鳳有着強烈的職業意識與良好的職業素養。她教訓新人諸金花:“老鴇花錢買了我們來,是靠我們吃飯的。不會做生意,當然要打!”看諸金花給打得慘——身上一條條的鞭痕,還有火烙的印子,本也動了惻隱之心,可再看諸金花那點出息——曾經她以親身經驗向諸金花傳授反制老鴇的秘訣:一不怕打,二不怕死,而諸金花卻是既扛不住打,也不敢去死,因為——“疼的哦”——便諷刺道:“你怕疼嘛,應該去大戶人家當小姐太太,做什麼倌人啊!”說明她清楚地懂得職業意味着什麼——不光是吃香喝辣、穿銀戴銀,也是要吃苦受罪的。而後又聽說諸金花不但不會做生意,還倒貼恩客,更是氣得拍斷了一隻“金鑲玳瑁”的釧臂——反應非常激烈。大約在她來看這種感情與生意混拎不清的行為,既有失職業尊嚴亦有失女性尊嚴,雙重失格,不可容忍。因此可見鴇母懷疑她倒貼錢子剛也是低估了她。她計劃給自己贖身,提前就跟錢子剛說了:羅某幫我出身價,你幫我出其他(指她新張門戶的費用,這是大頭)。然而她又對羅子富說:身價我搞定,你幫我出其他。那麼這個其他到底是誰出的呢?顯然她把兩個男人都敲了。她和錢子剛是有感情的。有感情也敲。她的職業就是盡量從男人那裏拿取好處,她並沒有因為個人感情而影響到她在職業上的行為與判斷,而做到這一點對一個女人來說實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