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她剛剛走進家門,陳靜就過來挽着她進了她的房間。
“聊什麼了呀?”陳靜拍拍床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她坐在床邊的小沙發上:“什麼啊,你想打聽什麼啊?”
“嘿,怎麼說話呢,怎麼叫‘我想打聽什麼’,你們倆從小就是好朋友,隔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面,媽媽還不能關心關心你們聊什麼了?”
周亦棋陷在沙發里,低垂着頭摳手指甲:“我前幾天就見過他了,我們公司跟他們有個合作的項目。”
“那不挺好的嘛,多接觸接觸,有個朋友不容易,別生疏了。再說了,我還指望淼淼給你介紹一個靠譜的男朋友呢。”陳靜站起身來,拍了拍床單上的褶皺。
“什麼?”
“哎喲,我也就隨便那麼一提,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這不是你爸說淼淼他們單位青年才俊特別多,我這才想着說讓他幫忙給留意一下,要是有合適的就引薦一下......”
“你跟他說了?”
“啊,怎麼了?我也就提了那麼一嘴而已,又不嚴重。”陳靜看着女兒的臉色有些不好,也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不妥,語氣也軟了三分。
原來他就是因為這個,才跟她交換了聯繫方式。就在那一瞬間,周亦棋忽然覺得有些不公平,智商上的差異會帶來不同的悟性,這麼多年來了,只有笨的人還困在往事裏,只有笨的人才會因為重逢而忐忑,精明的人早就雲淡風輕地開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追求。
接下來連着的幾天,兩人總是在茂雲集團碰面,顧硯書和那位傅先生做為設計師兼技術顧問,總會參加一些會議,倒是伍阮出現的次數比較少。周亦棋負責在這些會議上分發資料,領着兩個實習生給各位高層叫外賣,買咖啡。而在這些碰面中,她又總躲着顧硯書,其實較真起來也不能說是躲,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找過她,她只是不看他的眼睛,盡量不跟他說話,余恩吩咐她接洽的事情,她也是只找傅先生。
在這個項目的合作方都敲定以後,茂雲作為C市的東道主,在項目具體實施之前邀請各方人員聚了一次餐。
聚餐地點是周亦棋挑選的,C市近年來很火的一個沙灘燒烤吧,餐廳地點設在人工湖邊,一半露天一半室內,風景也是秀麗,依山傍水,獨特的格局吸引了很多顧客。
周亦棋和新來的實習生是最早到的,直到七點半的時候人才陸陸續續地來齊,周亦棋留意到,顧硯書和伍阮是一起來的,傅先生稍稍晚些。
伍阮今天並沒有穿性感的弔帶裙子,而是一件簡單的白T恤配上牛仔短褲,簡單幹凈中透出一些青春的氣息。原來有人既可以性感又可以清純。而顧硯書今天的穿着打扮也很簡單,白色體恤黑色褲子,兩人坐在一起的時候,倒是有幾分像穿着情侶裝的戀人。
一大群人一開始還扎在一堆說說笑笑,酒過三巡之後便四散開來,三三兩兩分頭行動。周亦棋喝了幾杯酒,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暈暈乎乎的,洗手間跟停車場距離很近,她剛剛從拐角出來,就看見了伍阮。
從角落裏跟在她身後出來的,還有一個男人。兩人一前一後從這麼隱蔽的地方走出來,顯然已經不太合時宜,但是下一秒發生的事情讓周亦棋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伍阮走在前面,傅先生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然而不到五秒,前面的人突然掉轉過身,一頭撲進了傅敘澄懷裏,吻上了他的嘴唇。
周亦棋趕在他們做出更激烈的動作之前,離開了第一現場。回到餐廳的路上,她腦袋一片混亂,突然有點理不清楚這三個人的關係了,伍阮不是那天才跟顧硯書過了夜,怎麼今天卻又跟傅先生吻在一起,難道她背着顧硯書跟傅先生曖昧?
直到回到自己座位上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那三人面色也無異,讓人費解。自撞見那一幕之後,周亦棋再沒有了吃美食的心思,眼睛也總是不自覺地看向傅敘澄,忍不住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儀錶堂堂氣度不凡,誰知道竟然能做出背地裏勾搭人家女朋友的事情。可憐顧硯書還被他們蒙在鼓裏,這個獃子從前只知道念書,現在只知道工作,連自己女朋友跟身邊人不清不楚都毫不知情。
小徐總是聚會已經過半才來的,跟幾個從前相識的舊友喝了酒,散場時已經迷迷糊糊。本來余恩回家跟周亦棋順路,原本打算捎她一程,但她忙着送小徐總回家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周亦棋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幫着余恩把小徐總架上車,假裝沒看見他的手在余恩的腰和大腿上來回逡巡,然後識相地到大馬路上攔出租車。
這一片是休閑餐飲區域,此時正是客人離開的高峰期,接連過來幾輛出租車都載的有客,她決定往前走,在下一個十字路口那裏攔車。
還沒等走出幾步路,就被顧硯書拉住。
他說送她回家。
周亦棋沒有推辭,順從地跟着他走。他的車被車流堵在很裏面,還沒開出來,後面已經有幾個車主對他的突然離開擋了路表示不滿,重重地按着喇叭。
她動作迅速地上了後座,發現伍阮竟然不在,但礙於他們現在不咸不淡的關係也不好開口詢問,索性閉嘴不言。
車裏簡潔乾淨,座椅上沒有冗餘的雜物,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薄荷草幽香,還有舒緩的音樂在慢慢流動。但周亦棋卻始終沒辦法放鬆下來,提着一口氣盡量不去看後視鏡里他的眉眼,而是盯着車窗外面混亂的指揮場面。
車子走走停停地挪了十幾分鐘才走上了寬闊順暢的大馬路,這一路上周亦棋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提醒他他女朋友跟別人曖昧的事。如果說了,他會不會覺得她多事讓他丟了面子,又或者傅先生跟伍阮是一對,而顧硯書才是那個介入的人?她對他們三個不了解總也不好貿然開口。
許是注意到她欲言又止,顧硯書突然問她是不是要說什麼。
“啊?哦哦,對。就是我媽跟你說的那個事情,你不用理會,不用管。”
“什麼?”他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是,我媽說讓你給我介紹對象的事情,你別理她......”越說越小聲。
前方遇到紅綠燈,他將車子穩穩停下,手指緩慢地敲擊着方向盤,“那你是有男朋友了還是有目標了?”他忽然就想起方才席間她總是偷偷地看傅敘澄,難不成是他?
她忽然抬起頭來,兩人的目光在鏡子裏相遇,她匆忙移開:“不是不是,就是我暫時還不想談戀愛。”
車子重新啟動,匯入主幹道。
他點點頭:“嗯。不過二十六歲,也不算小了。”
“我生日還沒到,現在還是二十五歲。”她回嘴。
“......”
過了好一會兒,她還是試探地問道:“你跟伍阮......是有結婚的打算嗎?”末了又補充一句,“我就是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不想回答也可以不用回答。”
顧硯書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她低着頭規規矩矩地坐着,看不見臉上的情緒。
“如果我說有呢?”
砰——
有人在她腦袋裏開了一槍。雖然早就想過,但是真正聽他說的時候難過卻還是難以抑制。世上所有的苦難與難過都是類似,在現實宣判之前,無論你的心裏建設多麼強大,當一錘定音的時候,那種席捲而來的感覺與之前都不一樣。
猝不及防的叫痛苦,準備徒勞才是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