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顧硯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上車，周亦棋猶豫片刻后打開了後座的門。她不斷地用手撥弄着被雨水打濕的劉海，顧硯書從前面遞給了她一盒紙巾，她接過小聲地說了謝謝。
“去哪兒？”
“啊？哦，我回家，”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還是以前那裏，沒變。”
顧硯書點點頭，專心開車。周亦棋也不再說話，而是打量着車裏的環境，很乾凈很整潔，空氣中瀰漫的味道不是某個牌子的香水味，而是淡淡的薄荷味道，不像她爸的車，亂七八糟地放滿的她老媽的護手霜和靠枕。
忽然她看到副駕駛前面，放着一個粉紅色的禮物盒，透明的粉色絲帶紮成的蝴蝶結顯得有些招搖。她忽然就想到了伍阮那雙白花花的大腿，然後突然就泄了氣。
是啊，他怎麼可能還在等她呢，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雖然他們有少年時的情分在，但那畢竟過去了況且當時也不成熟，誰又能保證那一定就會是愛情呢？人一直在不斷地成長，不斷地前進，她是真的沒有自信，認為他在見過更好的人以後還要留在原地。
畢竟已經六年沒見了。
過了好幾分鐘，顧硯書才開口說話：“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幾年前我爸胃上有毛病，後來也調理好了，他們兩個人都挺好的。”
他點點頭：“那就好。我這次回來還沒來得及去看他們，忙完這陣就去。”
“嗯，他們也很久沒見你了。”
之後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車停在周亦棋家樓下時候顧硯書才對她說：“你回吧，我就不上去了。”
“好，謝謝你。”
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空氣很是涼爽，花叢里的秋蟬有氣無力地叫着，一樓住戶的窗台上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這個近在咫尺的空間無端地透出些靜謐和悠遠的意味來。
茂雲和Famp;G的合作剛敲定下來，余恩就安排周亦棋去送紙質版合同，需要Famp;G方面簽字確認。周五一大早周亦棋按照余恩發給她的地址來到傾岸酒店的時候，是早上九點半，猶豫了一小會兒，她選擇去敲傅先生的門。
但是按了半天門鈴裏面也沒人應答，就在她轉過身的時候，伍阮正好剛關上門從房間出來，腳上穿着一雙拖鞋。周亦棋看了一眼房間號碼，8117。余恩發給她的地址內容是這樣的:傾岸酒店8117顧先生，8119傅先生。
一個女人早上從一個男人的房間裏面走出來，她就算再笨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伍阮此刻的穿着打扮跟上次見面時很相似，黑色的包臀弔帶裙將她身材的起伏凸顯得淋漓盡致，純黑的布料包裹着周身嫩白的肌膚，妝容精緻。
她沖周亦棋點點頭，好像對她還有點印象。
周亦棋掛上禮貌的笑容，將合同交到她手上:“你們可以仔細核對一下，不急的，下周開會的時候交給余總或者給我都可以。”這一刻她真的很感謝余恩教給她的“臨危不亂”的本事，明明心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可是表面仍要鎮定自若。
伍阮揚了揚手裏的合同，轉身進了8118房間。周亦棋吐了一口氣朝電梯走去。七厘米的高跟鞋落在綿軟的地毯上沒有聲響，酒店的保潔人員推着清潔車罵罵咧咧地與她擦肩而過，在電梯到達一樓，她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心裏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說:從今往後，他跟你不會再有任何牽扯了。
對於剛才在門外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的顧硯書，在和傅敘澄討論完最後一個問題之後，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準備出門一趟。他要出去買點東西，今晚要去看看周叔叔和陳阿姨。畢竟周家跟顧家關係那麼親近，雖然這幾年走動相比從前少了許多，但到底情分還在，況且兩位長輩待他是真心好，回來C市一趟不去看看他們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下午下班的時候，周亦棋推掉了鄭璐璐的燒烤邀請，在晚高峰的時候擠上了一趟地鐵，出站的時候覺得整個人疲憊酸軟，幾乎就要虛脫。她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剛打開門就聽見裏頭隱隱有聊天的聲音，還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噠噠”聲。
周亦棋估計約摸是老爸的哪位棋搭子上門拜訪。可是當她走進客廳的時候，卻看到顧硯書正在和周知康下期，陳靜大概是在廚房裏忙活。
“喲，閨女回來啦，你看看這是誰？你跟淼淼也好久沒見了，快去廚房裏給你媽打打下手，吃完飯咱們四個好好說說話!”周知康只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頭研究棋局了。
“好。”周亦棋嘴裏應着，換了鞋將包掛在門口的粘鉤上就朝廚房裏去，她沒有再看顧硯書，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陳靜還記得顧硯書喜歡吃什麼菜，桌上擺的幾乎都是他從前愛吃的菜，吃完飯以後他坐着跟他們聊了一會兒，大都是陳靜和周知康在問，他回答。說話的內容也不過是問問他現在工作怎麼樣，在B市習不習慣，還有就是聊聊顧啟豐。一些家長里短的話，他不緊不慢地說著，周亦棋慢慢剝着手裏的橘子，一字不落地聽着，不願意錯過他說的任何一個字。
九點十分的時候，他站起身來告別，陳靜和周知康送他到門口，周亦棋起身朝着門的方向走了幾步，卻被陳靜一把拉過去。
“你送淼淼到樓下吧，也好說說話，剛剛凈是我跟你爸說了，你倆也沒能好好聊聊。”
就這樣，周亦棋半推半就地跟在顧硯書身後進了電梯。
挺大的空間裏就他們兩個人，亮堂堂的四壁照出了兩人的模樣。周亦棋有些局促地抓着食指，默默地盯着正在跳動的數字。
“這幾年過得怎麼樣？”他先開口。
叮——
門打開了。周亦棋率先走出去，“挺好的。你呢？”
“我？馬馬虎虎吧。”
成功人士果然都愛謙虛。周亦棋忍不住腹誹道。
“這個小區變化還挺大的。”他一隻手揣在褲兜里，從台階上下來。
“嗯，變化是挺大的，綠化帶規模改了，也擴建了停車場，西邊那個小花園也改成露天運動場了。”
兩個人一路走着，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話，初秋的夜晚格外涼爽，小區裏有相約着散步的人們，有剛剛加班結束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不遠處的噴泉由於故障已經乾涸了許久，小孩子們在那上面玩着過家家的遊戲。
到小區大門口的時候，他突然頓住腳步:“回去吧，也不早了。”
她點點頭剛要轉身，他卻又說:“等一下，手機給我。”
“哦，好。”以為他要打電話，誰知卻是在她的通訊錄裏面輸入了一串數字然後撥通又掛掉。
“這是我現在的聯繫方式。”
她接過自己的手機:“那你路上小心。”
“嗯，走了。”
周亦棋沒有想過有生之年她和顧硯書竟然也能像老友一樣在一起聊一些稀鬆平常的話題，沒有了從前的互損互掐，但也沒了從前的輕鬆自在。因為大家都在變，不像以前那麼幼稚，不如以前那樣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