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請你等着我長大(下)
文荊川雖然歷經數次才藝大賽,以前杭州少年男女也曾如此痴迷勝者,但都沒今日人數眾多,只怕是大半個杭州城的少年男女都跑到了這東城門,古時有“看殺衛玠”的典故,以前讀來總覺虛妄,今日一見方知古人誠不欺我,當下不知如何是好。
伊願無法脫身,正自掙扎,一少女道:“大伙兒且先住手,這般做法伊願哥哥豈不被你們困死?我有一法,可以幫助大家。”眾人聞言,方停止行動,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快快說來聽聽。”那少女笑道:“小女子陳婉言,大伙兒可知道我?”眾人道:“知道,你不就是學政大人陳鴻圖的千金嗎?”
陳婉言道:“正是,家父三年前就和伊家有了婚約,伊公子便是我未過門的相公,你們如此做法,我豈不非常生氣?咱們同住杭州,本是芳鄰,各位如此搶奪我家相公,殊無道理,我告到官府,豈不大家面上須不好看。”眾人中一少年道:“你說的有理,但我們結交你家相公,不是為了和他結親,而是心下傾慕,要與他成為莫逆,並無他意。”陳婉言道:“各位原來如此通情達理,既然如此,待我和相公商議之後,選一日子,在‘太白酒樓’宴請大家,到時賓主聯歡,不醉不歸,如何?”眾少年道:“你嘴上雖如此說,怕你到時不認賬,躲藏起來,四下里找不着人,豈不窩火。”
陳婉言笑道:“大伙兒喜歡我家相公,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怎會躲着大家?”眾少年道:“那你先說定日期,我們再回去。”陳婉言道:“好吧,就明日中午,我和相公在‘太白酒樓’恭候大家,怎樣?”眾少年道:“一言為定。”當下四散開去。眾少女見陳婉言站出來說話,雖然個個心下極不情願,但大多不敢與杭州學政的千金硬碰,聞言都散了開去,唯有那初時願意做妾的少女,仍舊不肯走開,央求道:“陳小姐,你做伊願哥哥的相公,我便做他的小妾,平時細心服侍於你,豈不兩全其美。”
陳婉言嗔道:“你想得倒美,天下豈有願意將自己夫君拿來與人平分的人?再說你也不照照鏡子,瞧你長得這般醜陋,我家相公又豈會收容於你。”她口口聲聲把伊願稱為相公,伊願在旁聽得苦笑不得,陳婉言正幫自己解圍,若是當場否認,惹惱了那般少年男女,只怕頭髮被拔個精光還算輕的,搞不準被人擠死踩死,或斷手斷腳,都是大凶之事。
那少女見陳婉言如此一說,不禁傷傷心心的哭泣起來,陳婉言喝道:“還不快走?”那少女才一邊哭泣,一邊挪開腳步磨磨蹭蹭,走了半天十步不到。
伊願見眾人散去,心頭一塊大石落定,謝道:“多謝陳姑娘仗義援手。”陳婉言嫵媚一笑道:“伊公子不必多禮,反正此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小女子此時幫助相公,他日裏相公感念此事,回憶起來豈不是美事一樁?”伊願期期艾艾道:“姑、姑娘,我們何曾有過婚約?”陳婉言道:“原本是沒有的,但今日裏我見了相公英俊瀟洒,心裏愛慕,這婚約嗎,便是有了。”伊願正要辯解,陳婉言輕輕一笑,帶着丫環,翩然離去。
文荊川見眾人散盡,淡淡道:“我們走吧。”眾人上了馬車,回到大觀書院。文荊川將伊願單獨叫到了佳木閣,伊願不知又有何事,不敢出聲相詢,文荊川沉思片刻,輕輕道:“伊願,你今日殺了那七仙門的左玉春,日後七仙門定不會善罷甘休,七仙門殺手眾多,頗為難纏,他日尋起仇來,恐傷及你母親。”伊願聞言急道:“先生,如何是好?”
文荊川道:“為今之計,只有把你母親接到杭州城中,我在西城有一舊宅,雖然簡陋,打掃一下也可居住,但是你不要和令堂日日見面,防備賊子知悉傷及令堂。”伊願道:“我每日裏便仍舊回到城外茅房睡覺如何?”文荊川道:“這也不妥,你雖然武功不低,但賊子在暗,我們在明,再說七仙門殺手眾多,派來尋仇的或不止一個,不如你就和書院裏雜役住在一起,雖然條件簡陋了些,但還安全。”伊願謝道:“學生多謝先生。”文荊川長嘆一聲道:“我待人一貫公平,極少輕重偏頗,伊願,你可知我為何對你格外關照?”伊願道:“學生不知。”
文荊川道:“我對你好,並不是因為你父親伊俠遜大俠之故,而是現下倭寇猖獗,我朝海防積弱日久,要想徹底肅清倭賊,僅靠那些貪官,不要說十年二十年,便是一百年兩百年,也是奢求。我主管大觀書院二十餘年,也培養了一些有作為的弟子,但真正憂國憂民的卻是少之又少。我文荊川雖是一介文人,但丹心碧血,忠於祖國之心,半分也不輸昔日的李東陽先生。我一生仕途不如意,無法領袖抗倭大業,現下老矣,並無他願,只求能得些好苗子,然後庶竭駑鈍,傾一生心血造就,若苗子爭氣,不負我一生所望,能在東南殺盡倭寇,為吾國立萬世之功,則此生足矣。”
文荊川言畢,兩行清淚掛在面頰。此時日光透過窗欞,照在文荊川淚臉之上,伊願見文荊川鬚髮斑白,滿面滄桑,雖然眼神篤定,意志堅決,但已是垂垂老人,不禁心頭一震,往事如電光火石,一幕幕在腦中展開,文荊川的苦心孤詣,諄諄教誨,齊齊回憶起來,當下毅然道:“先生,學生不才,雖然平素糊塗,少不更事,但願意憑一生所學,繼承先生志向,與倭賊奮戰到底,絕不妥協。”
文荊川點頭道:“我早就看出你素有孝心,雖然平時多不正經,喜歡胡鬧,但畢竟是個可造之才,古人云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你自小與令堂相依為命,生活艱苦,但我見你並不以之為意,仍然樂觀開朗,這抗倭大業,非一日之功,何況倭寇勢大,屆時敗多勝少,交錯雜迭,若非天性樂觀,心志堅決之人,定難成就這一偉業。”伊願道:“學生才學有限,抗倭領袖自然無法勝任,但效法家父,組建義勇,一生殺賊海上,卻是能夠做到。”文荊川淡淡一笑,輕輕撫摸伊願頭頂,目視閣外洗硯池中荷葉,並不多言。
是日散學,伊願回家向母親稟明文荊川交待之事,孔郁雖然嘴上責備伊願,嘮嘮叨叨,但並不反對搬遷,神情反有幾分欣喜。伊願偷看母親臉色,見母親歡悅,也心下高興,笑道:“娘親,不想文教授居然也知道父親,可想而知,父親當年名聲之大,真是如雷貫耳啊。”孔郁道:“傻孩子,哪有如此誇讚自己父親的。”雖然這樣說,心頭也很愉快。
二人雇了一輛馬車,反正家什不多,無須費時收拾,過不多久,便來到西城一條小巷,文荊川早在巷內等候,見面和孔郁寒喧幾句,孔郁少不得又千恩萬謝,那舊宅雖然不大,卻清靜雅潔,顯然文荊川早命人打掃過了。等伊願將家什搬到屋中,文荊川道:“伊夫人,這座老宅是原是我的舊產,現下空着無用,雖然小是小了些,但你在杭州尚無其它住所,便贈送給你做為居邸,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不要拒絕。”孔郁早得兒子叮囑,自然稱謝,收下文荊川的房契,再三叫伊願好生攻讀,不要辜負了先生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伊願含糊答應一聲,少不得又被孔郁罵了兩句。
次日伊願入學,剛到大觀書院門樓,遠遠望見陳婉言早已等候在彼,伊願左顧右盼,想尋人解圍,瞅見王博和鍾承訓二人搖搖晃晃,正從身後走來,不禁心下一喜,叫道:“王學兄,鍾學兄,二位早啊。”王博小聲對鍾承訓道:“此人無事先打招呼,只怕有詐,鍾師弟小心着點。”鍾承訓道:“甚是。”伊願道:“二位學兄,小弟有話要說。”王博道:“有屁快放。”伊願笑道:“王學兄,你想不想顧先生的那幅畫啊?”王博一聞此言,早把戒備之心拋至九霄雲外,喜道:“你同意給我了?”
伊願道:“你先幫我做一件事。”他不說把畫給王博,只說叫王博先做事情,實是用詞高明,若是王博幫了他忙,日後索畫,他起初就沒有說明要將畫給王博,王博彼時惱火,也只能吃啞巴虧。王博道:“快說。”伊願道:“你看見書院門口那陳大人的千金沒有?”王博道:“看見了呀。”伊願道:“陳小姐生得美不美啊?”王博道:“實在是一個大美人。”伊願道:“比起你家謝師妹來怎樣?”王博道:“說不好,各有千秋。”伊願道:“昨日那陳姑娘說和我有婚約,其實並無此事,你想她一富家千金,豈能看上我這等窮家手機訪問:wap.ㄧбΚxs.Сom
子?”王博道:“也是。不過你要我怎樣?”伊願道:“你只須上前和陳姑娘說,我昨日中了七仙門左玉春的喂毒暗器,那毒乃是絕毒,無葯可解,活不過一月,陳姑娘聽了,自然一腳踢開我,婚約之事便子虛烏有。”
王博一聞此言,忖道:“若是其它事情,倒還難辦,但要拆散伊願的婚事,此事除我之外,當今之世還有何人更加恰當?”面上道:“行,這回我就先幫你一次。”言畢走上前去,對陳婉言說了伊願中毒之事,伊願在遠處見陳婉言聞言當即驚得芳容失色,領着丫環邁開蓮步,一遛小跑,似是一刻也不願多留,不禁哈哈大笑。
王博事情辦妥,向伊願索要顧山水的畫卷,伊願道:“適才我哪一句有說要給你的啊?不信你問鍾學兄。”王博憶起當初伊願確實沒有明說要給自己畫卷,不禁忿忿道:“臭小子,你又來捉弄我。”伊願笑道:“王學兄,我和你們謝師兄是結義兄弟,咱們本是一家,什麼捉弄不捉弄的,話說得這般難聽。”鍾承訓雖然心下厭惡伊願,但事若鬧大,終究不想讓謝成夾在中間為難,何況這伊願劍法高超,昨日裏親眼所見,三下五除二就把七仙門的高手左玉春殺了,真打起來自己和王博定非敵手,當下道:“王師兄,不要爭了,快點入館聽課,免得先生責罵。”王博狠狠道:“伊姓的,我與你沒完。”他一急起來,把姓伊的說伊姓的,伊願聽得哭笑不得。
這一日伊願散學,不敢回到城西小巷,怕暴露母親住址,文荊川將他安排在書院後面一小閣樓,伊願回到閣樓,稍做整理,便走出書院,上街閑逛。此是正是黃昏,街上行人眾多,但甚是奇怪,昨日裏那班少年男女拼死拼活爭奪伊願,今日伊願上街,不但不來搶奪,反而遠遠避開,如見瘟神一般。
伊願也不在意,邊走邊逛,雖然時下倭寇猖獗,但杭州府防備森嚴,倭寇也是欺弱怕硬之輩,若是興兵前來攻打,錢糧搶不了多少,反枉送些性命,自古以來,殺頭的生意有人做,但賠本的生意卻是萬萬做不得的,因此杭州城還算太平。不知不覺,伊願又逛到“太白酒樓”附近,他前次在這裏巧遇“鐵劍歌王”陸象升,得其幫助劍法大長,心下甚是懷念那位亦師亦友的奇人。
正自走神,一人橫衝過來,當頭一撞,伊願猝不及防,被撞得一個趔趄,穩住身形一看,那人已跑出半里之外,後面追趕之人也是橫衝直撞,伊願剛吃了大虧,再也不敢讓人撞上,那人到了伊願跟前,大聲道:“小子,你看見剛才那人跑向哪條道路?”伊願道:“沒有看清。”那人道:“混帳小子,爺爺是杭州府的‘鐵面神捕’李振邦,剛才跑了那賊子是五峰教徒,你不告訴我他逃往何處,是不是他一夥的?”
伊願見此人綽號第一個字是一鐵字,心下憶起“鐵劍歌王”,不禁輕聲道:“在下確實沒有看清,你再問下別人罷。”李振邦道:“糊塗小子,年紀輕輕的眼力怎麼這般不濟,諾大一個活人跑往何處都不知曉,真是豈手機訪問:wap.ㄧбΚxs.Сom
有此理。”伊願苦笑道:“李大爺,李大捕頭,小的一介文弱書生,不似你這般武功高強,賊子輕功高明,我哪裏看得清楚。”
李振邦點頭嘟噥道:“是這道理,但小子,我見你剛才被那賊子撞了一下,雖然身子晃了兩晃,但畢竟不倒,武功定是頗有根基,你說你是文弱書生,我看不像,快快道來,你是何人,否則我將你抓到衙門,大刑侍候。”伊願暗悔自己適才明明可以讓過,怎的讓那賊子撞了一下,現下這捕頭追根究底,頗是麻煩。
只得陪笑道:“李大爺,小人是大觀書院裏的一個學子,師從莫高聲先生,學得一些粗淺的騎射功夫,真真的不是壞人。”李振邦笑道:“我看你長得瘦弱,就算有些功夫,也是稀鬆平常,既然是莫先生的弟子,今日就放過你罷,你一介書生,不在書院好好攻讀聖賢書,出來閑逛做甚?”伊願見李振邦讓自己回家,不禁心頭大喜,忙施禮別過,正想大步跑開,旁邊一人叫道:“李捕頭,你別被這小子騙了,他昨日裏殺了七仙門的左玉春,功夫十分了得,他如此欺騙於你,定是有事相瞞。”伊願聽得那說話之人正是蒼山派弟子王博,不禁心頭慌張,若真是被這李振邦捉回衙門,雖然無甚大事,但少不得耽誤功課,無辜的被先生責罰,當下一個箭步,向前逃竄。
李振邦本來不想為難伊願,但聞得伊願殺了七仙門的左玉春,不禁心下稱奇,待見伊願撒腿逃跑,大怒道:“臭小子,話沒說清楚,怎能先走?”伊願不管不顧,撒開腳丫子,一陣瘋跑,只聽得咚的一聲,端端的撞在一人肚皮之上。
那人動也不動,伊願反倒被震得退後三步,耳朵里嗡嗡直響,伊願叫一聲:“何人擋道?”那被撞之人道:“你家叔叔。”伊願道:“我沒有叔叔。”那人道:“現下有了。”伊願見那人大肚肥腰,滿面笑容,心下把所識之人數了個遍,仍然記不起此人是誰。那胖子道:“小子,你是不是叫做伊願?”伊願道:“前輩有何指教?”
那胖子道:“你認不認得我?”伊願疑惑道:“在下不識。”那胖子道:“我便是這杭州府出了名的胖大夫項高陽,現下告知了你,你便知悉了不是。”伊願道:“小生伊願拜見項前輩,不知有何指教?”項高陽道:“我今日裏聽得我閨女說,你昨日和左玉春大戰中了奇毒,陳鴻圖大人的千金不願與你這短命小子結合,已悔了婚約,不知有無此事?”伊願苦道:“正是,想小生中了那該死的左玉春的劇毒,命已活不過一月,豈敢耽誤了陳小姐的青春。”
項高陽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伊願納悶道:“前輩,晚輩都要死了,你這好字從何說起?”項高陽道:“小子,你有所不知,我家閨女自從在東城門外見了你一面,對你可是牽腸掛肚,相思成病,現下還躺在家中。今日有人告知我說,那陳家小姐與你取消婚約,如此一來,我家閨女豈非大有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
伊願一聞此言,心下愁苦又添兩分,項高陽道:“小子,你不須為性命擔心,想我胖大夫項高陽,一生懸壺濟世,有什麼奇毒沒有見過?便是那世上三毒之首的鶴頂紅,若是有我在旁,也不用害怕,自能把你從閻王手中搶奪回來。何況你所中之毒,尚有一月功夫才要人命,你說碰到了我胖大夫,豈不是小菜一碟?我把你治好,你便和我閨女結為夫妻,二人快些給我生個小胖大夫,也好傳承我項家醫學。”伊願聞言急道:“打死我我也不願醫治,我死便死了,關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