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八 勇定行止
杜奇雖不知梅孝天要去何處,但他卻不便多問,唯有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他微感不安的是梅孝天並未追究他的出身來歷,甚至連姓名也不曾問起,難道梅孝天只是要他冒充洪凌岳,借他之力去查明洪凌岳遇害的真相,然後再合力殺他滅口?如果他不答應梅孝天繼續假扮洪凌岳的要求,梅氏兄弟是否會趁他有傷在身之際立即殺掉他呢?杜奇思來想去,得到的答案竟然是肯定的,這從剛才梅孝天所站的方位不難看出,但杜奇決定與他們兄弟相隨並無它意,所以並未在意梅氏兄弟的態度如何。
“四弟,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找個地方療療傷?”兩天來,梅孝人不下二十次這樣關切地問他。明知他不是洪凌岳,梅孝地說話不再陰陽怪氣針鋒相對乃在情理之中,但梅孝人卻仍然熱情如火,張口閉口都不離四弟,杜奇雖然對這個稱呼並不太在乎,但每次聽到梅孝人這樸實的話語,杜奇都不禁一陣感動,心中僅有的那一絲疑慮和不快已蕩然無存,同時更堅定了他全力幫助梅氏兄弟查明洪凌岳被害真相的決心。
轉過一個山角,梅孝天忽然指着前面一片小樹林道:“四弟便是在那裏被人殺害的!當時我就在此處,看到那兇手向這邊望來,我急忙躲入這塊石后才未被他覺幸免於難。”
此處已是山區,道路兩旁樹木叢生,只是洪凌岳被害之處的樹木更為茂密一些,大道似是穿林而過,但透過枝葉間隙又能隱見道路蜿蜒而前,道路兩旁地形複雜,極易隱藏身形,更便於逃遁,實是一處殺人越貨的好去處。杜奇不明白的是,事情已經過去將近一年,梅孝天仍將他們帶來此處有何用意?正思索間,只聽梅孝天說道:“當日四弟憤而出走似是隨意而行,應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經過此處,但那兇手卻好似專程在此等他,當時我看得十分清楚,四弟剛剛走到前面那棵大樹旁,那兇手便從樹上一躍而下,一刀便將四弟的頭斬去,隨後搜去四弟身上之物,提起四弟的佩劍、包裹和頭顱揚長而去。”
梅孝人道:“那兇手既未與四弟交手,大哥怎能斷定他的武功高強而要急忙躲避呢?”
梅孝天道:“那兇手身法如電,刀勢凌厲,他雖然只砍出一刀,但我卻敢斷定,那兇手的武功絕不在江湖十二惡中的江一波之下,當時即使我們雲夢四劍全部在場,而且是正大光明地正面交手,我們也不一定能勝過那兇手,所以,四弟敗得並不冤,你們也別怪我貪生怕死,要怪就怪我們學藝不精。”
梅孝人又道:“大哥可認得那兇手?”
梅孝天道:“我從未見過那兇手,當時雖只是匆匆一瞥,但只要再看到他,一定會認出他來!”
梅孝人疑惑地道:“大哥帶我們來此,是否認為那兇手還會在此出現呢?”
梅孝天道:“那兇手早候在樹上,殺人後便立即遠揚,但他並不是沿路而去,而是鑽入林中,顯是對左近的地形十他熟悉,當時我唯恐被兇手現,並未跟去查看林中情形,而是急忙逃了回去。”
梅孝人道:“那我們現是否去查看林中情形呢?”
梅孝天道:“我估摸兇手不是附近之人也必定在附近逗留過不短的時間,所以,我們要查明四弟被害的真相,先要找到兇手,要找到兇手,只有從此處着手!你們記好了,從此以後誰也不許再提四弟已經被之事,因為四弟就在我們身邊,走!”
一條荒蕪的小道從林間直達崗頂,梅孝天等四人樹沿路而上,入目儘是茂密的樹木枝葉,登上山崗向前望去,只見前面山頭羅列,樹木間散佈着無數農家小院,隱隱透露出一股靜謐詳和的氣氛,並不見絲毫異樣,四人不由大失所望,梅孝天似是心有不甘地道:“我們再往前走走看!”
他們所處的山崗並不高,一眼便可看清彎彎曲曲的小道直通山腳,再走下去顯然沒有多大的意義,梅孝天正欲下令返回大道時,突見左側林間露出一角灰瓦屋頂,他不由心中一喜,忙招呼眾人奔將過去。
四人來到近前一看,只見這是一處廢棄的小道觀,只有一幢頹敗的瓦屋,房前屋后雜草叢生,木質觀門似是被人砸成無數塊散落在草叢中和殿堂內,殿內似乎空無一物,三清塑像東倒西歪殘缺不全,地面塵土堆積顯得稍顯錯落起伏有致,散出一股古古怪怪的臭味,顯是久無人至,見狀,梅孝人不由咕噥道:“這能看出什麼明堂來?”
杜奇道:“曾經有人在此拚斗過!”
梅孝天道:“四弟所言不錯,你們看,這門、塑像,還有這供桌都是被人生生砸爛劈壞的,只不過時間太長,根本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看着殿裏向一側傾倒的供桌旁有兩個圓乎乎的物件,梅孝人道:“奇怪,怎麼會有兩具香爐,而且是一大一小?”說著,梅孝人伸出一隻腳輕輕地踢了一下較小那個疑似香爐的圓物,那圓物受力,頓時撒落一堆略顯濕潤鬆軟的泥土骨碌碌地向一旁,在地上壓出一條淺淺的溝壑。
看着那圓物,梅孝天等四人雖然不懼,但仍忍不住湧起一股悚怖之意,沿脊柱猛竄而上,瞬即消失於背心,卻又情不自禁地激起一股懍然之意,似水銀瀉地般涌遍全身,原來那並不是什麼香爐,乃是一個尚未完腐爛的人頭!
那人頭一路滾將過去,碾過一道小坎,塵土震動間,十分突兀地露出一截黝黑之物,梅孝人急忙撲過去抓起那物,只略一觀看便叫道:“大哥,這是四弟的劍!”話語聲中,梅孝人“鏘!”地一聲拔劍出鞘仔細觀看。
梅孝天接過劍來看了看道:“不錯,正是四弟的佩劍!”梅孝天還劍入鞘,用手掌細心地試去劍鞘上塵土,然後拋向杜奇,同時叮囑道:“四弟接劍,現在可要好好保管,不要再弄丟了!”
杜奇本不愛用兵刃,但他現在假扮洪凌岳,手中少不得劍,於是急忙接劍在手,只覺那劍輕重適中,長短適宜,拔劍出鞘,只見那劍光華燦爛,寒氣森森,不由贊道:“好劍!請大哥指點!”說著,杜奇突然一擺手中劍,在身前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緊接着一劍刺出,同時上步回身,手腕一振,長劍回削,劍剛到身側,又猛地向外挑出,劍勁未吐,杜奇後腳前踏,劍尖迴轉刺向身後,劍柄向側外撞出,他施的正是前日學得卻並未用過的“伏魔劍法”。
杜奇雖然記住了劍招,但從未施展過,此時施起來自然顯得有些生疏,再加上他未用內勁,因而每一招都輕飄飄地毫無力道可言,那模樣根本不象是在練劍,而是他拿了柄劍隨意胡亂比劃,但梅氏三兄弟見之卻不由大感驚異神情激越,梅孝天道:“四弟這套劍法從何處習得?”
杜奇聞言隨即抱劍於胸收住劍招,毫無一點章法可言,但他卻煞有介事地道:“小弟這套‘伏魔劍’依譜而習,大哥覺得如何?”
梅孝天又道:“四弟是從何處得到《伏魔劍法》的?”
杜奇見問並無不豫之意,心念一轉,忽然從包袱中取出《伏魔劍法》遞給梅孝天,同時問道:“大哥可認識此物?”
梅孝天接過《伏魔劍法》略一翻看,不由喟然嘆道:“此乃四弟之物,唉!只可惜物是人非……四弟,趕快收起來,師門之物不可輕易示人!”
杜奇雖然早有預料,但此時得梅孝天親口證實,也不由大感訝異,他無意中扮成洪凌岳,得到他的劍譜習得他的劍法,而今又得到他的佩劍,看來他真的與洪凌岳有不解之緣啊,如果不查出他被害的真相,也太對不起他了!毫無疑問,殺害洪凌岳的兇手當日便是在此剝得他的頭皮帶走製作面具,卻將他的頭骨和佩劍丟棄在此,也許是那兇手突然遇上強敵無暇帶走他的佩劍,否則,此處不會留下曾經有人打鬥過的痕迹,他的佩劍極可能不會在此出現。
能得到洪凌岳的佩劍,杜奇自然大感欣慰,但苦惱更甚,至此,他們追查兇手的線索無情地中斷,現在似乎根本無從查起,梅氏三兄弟也似有此慮,因而皆顯得意志消沉情緒低落,梅孝天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疑是洪凌岳的頭骨,到觀后挖了一個深坑掩埋,隨後頹然道:“我們回去吧!”
看着梅氏三兄弟的神情,杜奇不由心中一痛,猛地想一事,不由叫道:“大哥,如果小弟所料不差,暗算小弟的兇手已經伏誅!”
梅氏兄弟聞言不由一怔,梅孝天道:“何以見得呢?”
杜奇道:“按當日的情形而論,劍譜是否應當在兇手的身上呢?前日小弟偶遇一場激戰,等小弟趕去時戰鬥好象已經結束,斗場已無活口,小弟從一具死屍身上尋得這本劍譜,由此可見,兇手已在那場拚斗中喪命。”
梅孝天道:“若無意外,理當如此!死者即使不是兇手,也必與兇手有關!”
梅孝人道:“可是,我們如何才能證實那死者是兇手還是另有其人呢?”
杜奇道:“我們先不管兇手是生是死,都要查出他為何要行此兇殘之事!”
梅孝人道:“現在線索已斷,我們從何查起呢?”
大家早就有此虞,因而無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皆不約而同地按照梅孝天剛才的吩咐退將出來,準備返回大道,杜奇忽然又問道:“大哥見多識廣,可知有哪些人物擅長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梅孝天道:“江湖中藏龍卧虎,奇人異士比比皆是,擅長製作人皮面具者數不勝數,擅長製作精巧人皮面具者便不多了,能以假亂真者唯有號稱魯班後人的公孫大師,四弟有此一問,難道……”
杜奇急忙打斷梅孝天的話道:“不錯!”
梅孝天微微一怔,感慨道:“這應當是公孫大師的傑作!”
杜奇道:“大哥能否找到公孫大師呢?”
梅孝天為難地道:“江湖中只聞公孫大師之名,誰也未見過公孫大師其人,甚至沒有誰知道公孫大師是男是女,因而無從尋之。”
杜奇本欲從製作人皮面具之人入手查之,但他沒想到這公孫大師如此神秘,一時不由大失所望,同時他又在想,他所見的三副同樣堪稱完美的人皮面具是否出自一人之手呢?想到另外一張人皮面具,杜奇又不由想起了魯妙兒,想起魯妙兒,杜奇的心情不自禁地一痛,驀地湧起一股強烈的願望,恨不得立即見到魯妙兒,向她傾述心中的悲苦情意,更何況魯妙兒也許知道製作人皮面具之人,從而可以找出殺害洪凌岳的兇手,查出洪凌岳被殺的真相,但那念頭只是在腦中一閃,杜奇便不由頹然,以前他肩負特殊使命,身上有許多秘密,對天地教而言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魯妙兒自然要跟在他身邊打探情況,而現在他卻是一文不名,魯妙兒也許連正眼都不會看他一眼,又怎會助他?去見她求她不是自討沒趣么?思念及此,杜奇不由深感黯然,但為了洪凌岳,哪怕毫無希望,杜奇也絕不會放棄,更何況現在還有一線希望呢?杜奇不由把心一橫,決定前去找尋魯妙兒,可是,魯妙兒現在又在何處呢?
許是見杜奇的神色陰晴不定,梅孝天不由關切地問道:“四弟,你怎麼啦?”
杜奇答非所問地道:“去九江!”
杜奇不知魯妙兒現在何處,但念及魯妙兒乃是在九江與他相見、相識直至相隨,料想魯妙兒多半會回九江去處理城外地底的寶藏,於是他毅然決定前往九江找尋魯妙兒,但梅氏兄弟卻不知其意,梅孝天大感意外地道:“去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