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火已燃盡血未央
冷，刺骨的冷從後背一直蔓延到全身。方青羽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彷彿置身於一片冰湖之下，四周被黑暗包圍。
隱約可以看到一點光，她奮力地向那束光的方向游去，卻猶如被許多水草纏住了一樣，反而離那點光越來越遠。
不要，不要死去。
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
師父說明天就能上山正式拜師了。我要努力修行，做個像師父一樣，很厲害的人。
然後離開青羽村，回去。
去那個我來的地方。
那個地方，正在燃燒！
火，到處都是火！沒有地方可以逃了！
大哥哥叫我走，不要再回來！
他說只要走出這道門，就不會再有痛苦和戰爭了。那裏有一個白衣的仙女，她會抱着我，帶我去世上最美的地方。
那個仙子，是阿娘！
她哭着說：我的女兒死了，你做我的女兒好不好！
阿娘，不要哭！青羽就是你的女兒！
“阿娘！”懷裏的小女孩嚶嚀般叫着阿娘，紋娘聞言身子一顫。
“青羽！阿娘在呢。”
“青羽醒了嗎？”梁冬生恰巧這時候進來，他伸手搭脈，紋娘看着他搭脈的手，心情複雜。讓青羽去跟他修行，到底是對還是錯？
那個世界，終究是跟青羽村不一樣的世界。
“青羽怎麼樣？”紋娘焦急問道。
“不算太嚴重，我帶了一些葯，待會燒一些葯浴給她泡着，連泡七天就好了。”梁冬生平靜地說道。
“葯浴？”
“嗯，這是治療的一種方式。我施針先把她弄醒，方三嫂，你把她放平。”
紋娘於是輕輕將青羽放下，起身給梁冬生讓出位置。
只見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來幾根針，在方青羽的頭頂、人中、虎口等地方分別扎了幾針。
不多時，方青羽便轉醒了。
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清冷俊美的臉，方青羽只覺得自己還在夢境中，恍惚了幾瞬，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她的師父！
“師父！師娘沒事吧？”她猶記得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她不擔心其他人，她只擔心羅紅凌，因為青羽村的孩子們都不會受傷。
當時她只想着要撞開那冰刃，她當然也考慮到了自己有肯定會受傷。但是她不怕，她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能讓孫景鴻面對那未知的危險，起碼自己還知道那是什麼。
可是終究她跟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梁冬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小女孩醒來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關心自己的妻子。轉念想到羅紅凌之前說的她要留下來的話，不由笑了。
“她沒事，她以後就不走了。你說好不好，青羽？”
“好啊！”方青羽不假思索地說道。
這時一個小身影噔噔噔地跑進來，只見二娃端着一盤蔥油餅，幾乎是撲倒方青羽的床上。
“大姐！吃餅！”小男娃撲閃着濕漉漉的眼睛，他的臉上身上都是灰，唯獨眼睛是那樣的明亮清澈。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一雙眼。
“我剛想說餓，二娃就送吃的來了。是奶奶做的蔥油餅對不對？我最喜歡吃了！”方青羽一邊說一邊拿起一個餅。
紋娘見女兒吃的香，懸着一顆的心也跟着慢慢放下了。她於是對梁冬生道：“醫聖先生，讓二娃陪青羽說說話吧，我們先出去準備葯浴的事情。”
“好！”梁冬生跟着紋娘出去了。
青羽邊吃，邊用帕子替二娃擦臉上的灰。
“我怎麼回來的呀？”青羽問道。
“景鴻哥哥，還有楊家大哥哥，還有韓家公子哥哥送你回來的。”二娃脆生生地說。
“他們人呢？”
二娃思索一陣，說：“都走了，景鴻哥哥還在院子裏。”
方青羽若有所思，她吃完一個餅就不想再吃了，她把盤子推向了二娃。二娃也不客氣又拿起一個蔥油餅吃了起來。
方青羽見此，連忙將剩下的蔥油餅拿走。
“不能再吃了！再吃你要吃不下午飯，阿奶要罵你了呢！”方青羽威脅道。
二娃想着，阿奶才不捨得罵我呢，阿姐就會嚇唬我。不過他的確是有些飽了，於是乖巧地點了點了。
廚房中，孫景鴻已經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告訴了方易。他一邊愁眉緊鎖，一邊用燒火鉗撥弄着柴火。
孫景鴻於是到廚房外面默默地劈着柴，看到梁冬生和紋娘出來了，急忙迎上去。
“醫聖大人，青羽怎麼樣了？”
梁冬生站定，看了孫景鴻一眼，十三歲的少年身姿挺拔，小麥色的皮膚襯得五官十分地好看。
這個少年看上去還不錯，就是他怎麼老是覺得看不順眼呢？
“你進來，跟我說說事情怎麼發生的吧。”
於是孫景鴻跟着二人進了廚房，再一次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都怪我！當時青羽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少年愧疚地用手扶着額頭。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心懷愧疚。眼下治好青羽的傷才是最要緊的。”方易拍了拍孫景鴻的肩膀，安慰道。
“景鴻，你出來這麼久了，趕緊回去吧！”紋娘似乎有話要說，這麼說是要避開孫景鴻。
孫景鴻自知自己身為一個小輩，在方家待到現在已經逾矩了，紋娘既然已經這麼說了，他也只好回去了。
反正他家就在隔壁。
“嗯，我晚點再來看青羽。”
少年這麼說著就走了，方易那句“不用來了”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紋娘見現在只有他們夫婦二人跟梁冬生在，也不說什麼客套話了，開門見山就道：“醫聖先生，傷害青羽的人就是你的夫人吧？她現在在哪？”
“她在臨兵齋。”梁冬生答道。
“既如此，我是不會答應青羽再上南衍峰了。”紋娘語氣強硬，似是不容反駁。方易張口想勸她，但還是生生忍住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作為父親，他只恨自己當時不在場。那個羅紅凌傷害了青羽，誰知以後青羽再上南衍峰，她會不會再次傷害她。
“紋娘，你知道青羽跟這村裏的孩子是不同的。這點，你比我更清楚。”梁冬生直接叫了紋娘的名字，於禮他是不應該在人家男人面前直呼其名的。他這是在提醒紋娘，很久以前，許多人都是這麼叫她的。
“她不屬於這裏，總有一天，她會如鳳凰一般，振翅而飛。”梁冬生難得說這麼多話，越說越激動：“她天生鳳命，如果你們硬要阻止的話，我不在乎用強的。”
方青羽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卻勝似親生。這點對紋娘和方易來說是一樣的。
方易還記得他當年奉他的主人之命，找到方青羽，帶到青羽村。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她們，那時候正在鬧飢荒。紋娘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來喂青羽，他那時候就發誓，要用一輩子去還這個女人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