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我的阿冷呢?2
“我不怕死,只怕活得孤獨,無人可訴說心事,無人知我寂寞,窮域之巔好冷,黑夜那麼長。”
她再也不想一個人在那樣的黑夜中,踽踽獨行,寒雪萬里,心空空蕩蕩的,冷得她徹夜難眠。
白夢哭得抽噎:“主人,您還有奴婢,還有少主,我們都陪着您。”
“沒人可以和他比。”執冥冷冷地打斷白夢的話,把佛冷抱在心口上,“是他帶我看到這奼紫嫣紅的人世,遇見他的那一天,我才知,原來這世間有風花雪月。”
一生,足矣。
白夢哽咽說不出話來,她又怎麼不知道,連佛冷都動不了執冥的心結,她不過是一個奴才,何德何能?
風聲靜悄悄地停了,星光淡淡灑落,執冥就那樣抱着他,靜靜地坐在漫長的夜裏,無了哭泣,無了悲喜。
這世上無數人事,風景無限好,可在她眼中,都不及佛冷給她的半分,風花雪月都在他的身上。
“大巫主這是何苦呢?”男子輕飄飄的聲音自夜空而來,執冥飛快抬頭,瞧見一縷曼白,衣襟帶風,穩穩站在她兩步開外。
她死死地盯着來人,嘶啞的聲音發出兩個字:“燕白。”
燕白在長安,她一直都知道,可從來沒真的見過他,素未謀面,可她還是一眼就能判斷出來他的身份。
能有這般風姿的男子,世間少得,更何況,他還這麼湊巧的,出現在了攝政王府之中。
“燕主狂生問執冥殿安好。”燕白徐徐躬身,論起來,蓬萊島的燕主狂生,是及不上窮域之巔的執冥殿的。
只可惜,執冥自毀前程,不可救藥,着實讓他無限唏噓。
執冥輕呵冷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須客套?”
她看得出來燕白來者不善,毋管他怎麼客套,都掩飾不了他的覷意,她看着他,警惕又冷漠。
“燕白自詡斯文人,自不能過於粗魯,既然執冥殿如此痛快,那我也就直話直說,佛冷的屍骨,我要帶走。”
他手中的折傘輕輕指向了執冥懷中的人,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溫和,可落下的話,卻讓執冥怒火中燒。
“那你一定也知道,這會要了你的命。”執冥毫不客氣地亮出了魂刃,玄光激烈鋪散,昭示着主人的憤怒殺氣。
燕白閑淡地站着,並無任何的動作,淡淡地說:“若是在之前,我自是不敢不自量力,可今日不同往日。”
他話里的意思,執冥清清楚楚,縱然如今她的功力有所恢復,可和以前相比,還是差之萬里。
燕白有信心能安然從她的手中把佛冷帶走。
她狠狠地咬着唇,抱着佛冷的手更加收緊,仰頭看燕白,輕啟牙齦:“想帶走他不可能,除非你把我殺了。”
燕白眉目微微深了一些,女子瀕臨瘋狂之境,勢要與他玉石俱焚,寧願死,也不願意放手。
他嘆了一聲,心生憐憫:“你此刻回頭,終有一日還能達到往日巔峰,前途大好,何必要如此墮落?”
執冥只是望着他,陰邪地笑着,似笑他無知,笑他可笑,半句話都不願意與他說。
她自有她的執着,旁人何須懂得?
“你怎就不懂,有些人要走,再怎麼強留,終究還是徒勞。”
燕白抬頭看瞭望天光,暗自計算時辰,這個時候,臨江城那邊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再不帶佛冷走,等消息傳到宮中,蕭離聲馬上就會明白過來,到時候,他們怕是出不了長安。
“罷了。”燕白終究是沒打算再多勸,紫骨折傘輕輕地在手心上扣着,眯了眯眼:“便當我今日欠了你一份人情,日後你若能尋來,我自會還你。”
驟然狂風大作,蒼穹中的星星點點在一瞬間被烏雲遮蔽,無題苑裏的燈火盡數湮滅,寒刃劇烈顫動,不安地嘶嘶低鳴,最終玄光暗去。
執冥大驚,只覺得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狂風裏夾帶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把她吸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她伸手往虛空裏抓,想要驅動魂刃抵抗,魂刃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靈力一般,黯淡墜落。
也就是在這短短須臾之間,俯衝而來的力量,直接把她震飛,人跌落在了浮橋之上,胸口的劍傷被凌厲的力道撕開,鮮血滾滾而出,把嫁衣浸濕。
她顧不上疼痛,翻身爬起來,凄厲地含着佛冷的名字:“阿冷,阿冷……”
那種要失去他的恐懼讓身體所有的傷痛都變得麻木,她掙扎着在黑暗之中摸索找尋佛冷,卻只觸到冰冷冷的地面。
狂風逐漸停了,那遮雲閉月的烏雲也在慢慢消散,暗黑的蒼穹上垂掛着一輪冷月,星星點點。
天地恢復平靜,月光靜靜地落下,院中再無了燕白的身影,也無了佛冷,連帶着魏蘊都不知所蹤。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她連燕白一招都擋不住,為什麼他可以這麼輕而易舉地把佛冷帶走。
三魂六魄幾乎都被震碎了一般,執冥不可思議地用力擦地面,那是佛冷先前在的地方,好像他就藏在這塵埃之下,只要她足夠用力擦拭,一定可以再把他找回來。
白夢再也忍不住,悲痛地大聲哭了出來:“主人,你不要這樣,燕主已經把攝政王帶走了。”
佛冷走了,徹徹底底地走了。
執冥恍若沒聽見一般,還是固執地坐在地上,不斷扣着地面,最終喃喃地念着:“阿冷,你在哪?阿冷……”
他不會留下她一個人走的,他說過要娶她,一輩子陪着她,絕對不會這麼殘忍,留下她一個人。
手指破了,十指都是血,染紅了一大片鮮血。
“我的阿冷呢?”她似乎是終於明白,佛冷並沒有在塵土之下,她仰起頭獃獃地看着白夢,像是在問她,卻又像是,根本不是在問她。
不得白夢說話,執冥倏然從地上站了起來,不顧遍體鱗傷,瘋狂地在庭院中奔走尋找。
口中不斷地問着:“我的阿冷呢?我的阿冷呢?”
回應她的,只有那越來越深沉的夜,以及白夢細細長長悲傷的哭聲。
這個夜裏,盛世長安,所有人都醒了。
沒有醒的,只有執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