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卿卿若有似無的笑了笑,說:「他們還是來翻過了,我出去的時候,特意將鎖開了的。」為的就是引着他們來找東西,不想他們東西沒拿,反倒還順手鎖了,看來他們找的不是這些。
桐月聽着就一陣後怕。姑娘怎麽那麽大膽啊,這些可都是以後的嫁妝,若是丟了,姑娘怕要被夫家看不起的!那家人可是侯爵之後。
沈卿卿此時卻已將手攏進了寬袖中,指尖輕輕摩挲着袖中那枚刻有字樣的玉佩。
「姑娘?」
桐月見她不語,以為她是生氣了,擔憂地喊了一聲。
只見沈卿卿轉身往外室去,語氣輕鬆,「拾掇兩件換洗衣裳,將重要東西帶上,我們一會就離開。」
一會就走,怎麽走?桐月有些懵。
約莫半個時辰,桐月這邊拾好隨行的物件,又得沈卿卿吩咐,出屋去喊了沈家來的三個僕人。
三人正愁着怎麽在沈卿卿身上找東西,聽到要見他們,自然是高高興興去了。
只是一踏進屋,就被滿室的凌亂弄得怔愣住。
書籍落一地,所有的抽屜和柜子都大開着,就像是有人入室洗劫了一翻。
三人疑惑得面面相覷,哪知先是聽到李四家的悶哼一聲,就軟軟倒下。陳力家的與車夫大驚,忙要轉身,下刻卻也是脖子一疼,眼前漸暗無知覺的倒在地上,而他們身後,是拿着棍子冷笑的桐月。
將人都用悶棍放倒,桐月心中是滿滿的成就感,她可不是白吃飯的角色!
沈卿卿這才自屋中出來,裙裾廣袖逶迤拂過倒地的身軀。她居高臨下看了眼不醒人事的三人,微微一笑,「讓觀主去報官,有人假扮沈家僕人行入室偷盜之事。」
桐月脆生生地應是,將兩個小巧的包袱背在身上,打了傘扶着沈卿卿走出院子。
兩刻鐘後,沈家來的三名僕人被道姑們五花大綁扭着去送官,哭得呼天搶地,怎麽解釋也沒有人聽,而一輛青篷馬車出現在玄靈觀山腳,在朦朧的雨簾中往青州府城方向去。
早晨淅淅瀝瀝的雨過了晌午竟是變做傾盆大雨,風雨中一輛青篷馬車走得搖搖晃晃,雨水砸在車身上,劈里啪啦作響。
沈卿卿撩了窗帘往外才看一眼,臉頰就被雨水打濕。暴雨傾瀉,天地間都朦朧一片,所有一切彷佛都失去了輪廓,所見皆化為茫茫。
「姑娘,這雨太大了。」桐月忙用帕子幫她擦拭,在外邊大雨的干擾下,聲音都模糊不清。
「吁——」
馬車此時突然停了下來,穿蓑衣戴斗笠的車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回身朝車廂里喊道:「姑娘,這雨太大了,不能再走了!」
聽着被風雨打得斷斷續續的聲音,沈卿卿撩起門帘,又是一陣撲面而來寒風與冷雨。她凝眉問道:「這是到哪兒了?」
「前面就是五里橋,過了橋再走五里路就進入青州府城的地界。」車夫眯着眼看前方。
「五里橋……」沈卿卿嘴裏喃喃念了句,居然拿了斗笠戴上要下車看情況。
桐月在後邊喊着,忙取過傘也跟着跳下車,為她遮擋。
只是雨下得實在太大,油紙傘也不怎麽頂用,而地上已經是積了不少雨水,直接沒過了主僕倆的腳踝,不能再走了。
沈卿卿看着不斷涌過來的水,想起每年這個地方遇雨就得發澇,還發生過百姓在橋上被水沖走的事,「許大叔,有什麽地方能避雨的嗎?」
「有的,前面不遠處有個土地廟,只是太久未修繕,姑娘若要去,怕是要在裏面遷就避一夜了。」
許大叔伸手指向東面,沈卿卿順着看過去,依稀見到是個小坡,地勢比這兒高出許多。她沒有猶豫,轉身要回車上,「就按大叔你說的,我們到那兒避一避。」
哪知就這空檔,後面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三人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有人高聲喊「讓道」。
那行人在雨中跑得極快,聲音傳到沈卿卿這兒時已經離得非常近,此處又只有這一條窄道,兩邊都是農田,根本避讓不及。
桐月嚇得一把就將沈卿卿護在懷裏,撲向車轅,許大叔也是反應迅速,一把就將兩人拽到轅座上。
三四匹馬與馬車幾乎是擦身而過,濺起的泥水潑了三人一身,又是跑了些距離才停下,而跟在那幾匹馬後的馬車也在要撞上沈卿卿一行時及時勒停。
「哪來的短命鬼,在這兒擋道!」調轉馬頭的男子上前,二話不說就是厲聲斥喝。
桐月見自家姑娘被泥水濺得一身狼狽,不由得火冒三丈,張嘴就罵回去,「哪來的瞎眼郎,急着去見閻王!」
「你!」上前的男子沒想到這小姑娘一張嘴那麽厲,反倒被噎住了。
男子的同伴已回到後面馬車處,沈卿卿聽到那人喊了聲世子,後面的話卻又被風雨掩蓋。
世子?青州府並無藩王或獲封國公侯爵位的人物,這世子是打哪來的?
沈卿卿疑惑着,坐直身子往後看了眼,順着斗笠滴下的雨珠如同水簾一般,遮擋了她大部分視線,只能模糊看見比自己這輛寬了許多的馬車輪廓。
那邊又有人策馬上前,用高高在上的語氣道:「我們世子心善,就不計較你們的衝撞之罪,快走快走!別再攔着道。」
桐月一聽又來氣了,這究竟是誰衝撞誰,躲在車裏跟個王八一樣就能不講理了!
她蹭地站起身,叉腰要與他理論。
沈卿卿此時已看清這些人衣裳上的徽記,眼中閃過詫異,想起一句話叫無巧不成書。她只覺得這種相遇當真有趣,就沒阻攔這場爭執,在聽着桐月與人爭論中,又響起了一陣馬蹄和車輪碾壓的聲響。
這條路是通往州城的,平素往來車馬也不少,但在雨天接二連三的就少見了。
護在馬車旁的秦晉隱隱約約聽到前方傳來爭吵聲,皺了皺眉頭,輕敲車壁稟道:「公子,前面有兩輛馬車擋在道中,好像發生了矛盾。」
車內很快傳出溫潤的聲音,「去看看,若不是大事就勸着散了,這下雨天的,都着急趕路。」
秦晉應是,策馬上前,還沒走近,就聽到小姑娘俐落地罵聲——
「你們張嘴就血口噴人,是你們趕路不帶眼,還險些傷着我們姑娘,你們不賠禮道歉,我就叫你們好看!」
小姑娘的話讓圍在她身邊的男人們都笑了,有人還戲謔了回去,「你想要怎樣叫我們好看?我看小姑娘你就挺好看的。」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鬨笑,氣得桐月直接就擼了袖子。
就在鬨笑聲中,秦晉直接抽了刀,二話不說就朝那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們擲了過去。
那幾人是練家子,凌厲的風勁襲來,下意識就是散開避讓。馬兒受驚,腳下蹄子亂踢,叫他們又費了番功夫才安撫好,紛紛怒視來人。
秦晉此時已一矮身,將插入泥中的刀給拔了出來,翻身上馬,就那麽坐在馬背上指着幾人道:「欺負女人是什麽本事,若不和我打一場?」尾音拉長,十足的挑釁意味。
而秦晉身後,又有幾位高大的勁裝護衛跟上前。他們一行雖是衣着簡便,可腰間的配刀與所騎的馬,有點眼力見兒的,都可以看出不是凡品。
為難沈卿卿的一行人相視一眼,眼尖的看清再後邊還有人影重重,大略一數,竟有二十餘人,當下心驚不已。
是權貴還是商隊?這樣的陣仗,比他們都張揚。
為首之人又再度打量秦晉幾眼,最後朝他一抱拳,雖還是要沈卿卿一行離開,語氣卻是軟了幾分。
桐月氣得還在那哼哼,沈卿卿扯她袖子示意回車裏去,她也隨之轉身回車內。轉身前與秦晉說:「謝過這位公子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前邊怕要生意外,建議慎行。公子若是不着急,東面不遠處的山坡有避雨之地。」說罷,放下帘子,讓許大叔轉道往東去了。
這姑娘在雨中一身狼狽,語氣卻十分從容和煦,好像先前那些讓人難堪的事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秦晉聞言一怔,沒想到還能遇到如此有涵養氣度的女子……
他默默掃一眼那簡陋的馬車,扯着韁繩歸隊,與嬴戎說明情況。
「屬下覺得那個戴斗笠的小姑娘說得有理,再往前去便是河流,也是個低洼處,眼下雨太大了。」而且這邊已經有水漫了過來,前邊也不知是什麽個光景,還是慎重一些好。
嬴戎聽罷亦覺有理,左右他只是去青州府城遊玩的,不急這一時半會,便讓秦晉下令轉道。
而與沈卿卿衝突的那行人,在稟報後卻聽主子冷笑一聲,十分不屑地說:「也就你們這些蠢貨會信,擺明了那個小姑娘怕我們後面報復,見來人仗義,誆他們護行。我們走,不必理會這樣的鬼話。」
稟報之人也覺得有理,高喊繼續趕路,可當馬蹄踏過的水波濺打到褲腿上時,心中又莫名不安……應該不會那麽邪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