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人應是,他又補了句,「記得一定要避開公子的人,找到人後只打聽清楚,不要妄動。」
嬴戎應該也會再派人找那個小丫頭,畢竟先前還放走了人,又吩咐不讓傷她。而他還沒弄清楚兩人有什麽關係,慎重行事為上,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就不好了。
【第三章雨天趕路】
遠在道觀的沈卿卿還不知道自己就像塊大肥肉,已經被兩頭狼給惦記上。她晚間也算是受了驚嚇,逃跑耗費不少體力,一夜睡得極香。
再一睜眼已是第二天,只是帳內昏暗不見光影,讓人產生不知朝夕的錯覺。沈卿卿坐起身,朝帳外喊,「桐月,什麽時辰了。」
帳幔很快被撩起,桐月脆生生地應道:「已經辰時了,只是在下雨,天色就顯得暗……是天明時開始下的。」她又補了句。
又下雨了,近個月來雨水頗多,聽說山下不少良田都內澇,農戶們都不敢下秧。沈卿卿揉了揉太陽穴,任桐月將身後頭髮束起。
「姑娘起來了嗎?」
有一個聲音傳進來,沈卿卿抬頭,就見李四家的和陳力家的推門而入,臉上還掛着殷勤的笑,她就看了眼正為自己束腰的桐月。
桐月有所察覺,撇撇唇,快速理好腰帶站起來低聲說:「姑娘,這兩人一早就過來了,跟奴婢搶着收拾。」
這邊話音未落,不請自來的兩個婦人已經走到衣櫃前。
李四家的笑吟吟道:「姑娘怎麽穿那麽素凈?姑娘這個年紀就該穿鮮亮的才是。」
只是一看衣櫃,傻眼了,裏面的衣裳不是素白就是素黑。
「哎,你們怎麽亂碰東西!」桐月不滿上前,將人從衣櫃前推開,「姑娘在孝期,你們要姑娘穿鮮亮的,是黑了心肝還是爛心爛肺,要讓我們姑娘被人戳脊梁骨?」
兩人被推得連連後退,還劈頭蓋臉的一頓罵,登時氣得漲紅了臉。
「我不喜歡生人在跟前。」
李四家的正想回嘴,身後卻先傳來沈卿卿輕柔的聲音。她漲紅的臉又多了絲尷尬,轉身想要為自己分辯幾句,好能多在這屋裏多待會,卻正好對上姑娘那雙好看的眼眸。
這雙眼明明笑意淺盪,內中卻又似有煙波輕轉,笑意就變得不那麽真切,與之對視久了反倒覺得這雙眸子淡漠極了,讓人莫名發怵生畏。
李四家的到嘴邊的話就卡在喉嚨里,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桐月此時蠻橫盡顯,柳眉一挑,直接就將還怔着的兩人給推搡着趕出去,內室的門砰的一聲便關上了。
「姑娘,她們真的好奇怪。」桐月折回,幫沈卿卿凈面,「早間說是收拾,卻越幫越忙,險些將您的書架都弄得一團糟。」
沈卿卿撩着水的手一頓,水珠順着她指尖滾落盆中,讓水面又盪起不平靜的漣漪。
「她們是來找東西的。」她給出了答案。
桐月微怔,很快就認同了這個說法,擰眉道:「難道是來找老爺留給姑娘的那些產業?那可是老爺夫人留給姑娘的嫁妝,居然算計這些,他們還要臉不要臉?!」她連聲音都被氣尖了。
沈卿卿接過帕子擦拭雙手,淡淡地道:「臉能生出銀子來,還是能當飯吃?」
桐月站在原地啞口無言,她家姑娘說得好對,所以二老爺就不要臉了!
她在心裏狠罵沈家二房一通,去大廚房取朝食,回來時見到沈卿卿在廊下逗弄鴿子。
那兩隻鴿子已經養了一年多,羽毛是灰白色的,不怕人,有人靠近就會轉着小腦袋一直瞅,十分可愛。初時她還以為姑娘是養來準備燉湯的,險些被她宰了,哪知說是送信用的。
桐月提着食盒上前,翅膀拍打的聲音就從她耳邊掠過,兩隻鴿子冒雨飛了出去。
「姑娘,牠們淋雨了會飛不起來吧?」鴿子遠去,桐月有些擔心。
沈卿卿抬頭看一手一個大食盒的桐月,微笑着說:「沒事,牠們會躲雨。」
桐月就「哦」了一聲,心道這年頭的鴿子還真有本事,該不是要成精了吧?而且姑娘說鴿子是用來送信的,她卻是從來沒有見到鴿子腳上綁東西,剛剛好像也沒有。
桐月一臉心思,發現沈卿卿已施施然邁步回屋中,她猛然回神,進屋伺候朝食。
主僕三年來相互照顧,並不分親疏,經常同案而食。今日桐月卻是在擺膳後提着剩下的吃食就跑了。
沈卿卿見她是賊兮兮地笑着離開,也沒多問,飯還沒有用一半就見她已經折回,還邊走邊摸肚子,一臉撐着的樣子。
「做什麽壞事去了?」沈卿卿也抵不住好奇了,頗有興趣道。
桐月想要說話,卻是先用手捂着嘴打了個嗝,才嘿嘿笑着說:「奴婢把所有飯菜都吃完了,當著他們的面,叫他們壞心眼,活該餓肚子。」
沈卿卿詫異地張了張嘴,旋即笑出聲。自家婢女的飯量沒人比她清楚,估計那三人要被嚇得不輕。
而此時西邊的屋舍內,從沈家來的三人真是下巴都驚掉了。他們面前的每個盤子都空空如也,連菜湯都不見,陳力家的手還拿着要去盛粥的勺子,就那麽僵在半空中。
誰人吃飯是直接端了盆就一口灌下去的!
在沈卿卿拾掇好要去祭拜父母時,三人還望着案桌上的空碟空碗發獃。
沈卿卿從西邊屋舍經過瞧見,又有些想笑,她腳步頓了頓,朝屋裏揚聲道:「你們若是用過飯了,就將盤碟收拾清洗一下,送回觀里的廚房去。」
沈卿卿與桐月剛打傘離開,西邊屋舍就響起有人摔勺子的聲音。陳力家的尖聲罵道:「她在指使我們幹活?這些不都是她婢女吃的?!」
兩人默然,肚子同時響起「咕嚕」的一聲。
李四家的總歸是冷靜一些,忍了忍說:「快收拾,正好她們走了,應該是去拜祭大老爺,我們趁這個機會找找東西。」她要受不了這對完全野丫頭一樣的主僕了,找到東西好即刻回去交差!
她這樣一說,兩人又都來了精神,動作麻利地分工合作。
車夫去洗碗送碗,兩個婦人扭着圓潤的身子溜進了正房,開始翻箱倒櫃。
而道觀東面的殿宇里,觀主領着弟子為沈大老爺夫婦誦念經文,沈卿卿給父母上了香,恭敬磕頭後跪坐。待到誦念聲停,她便站起身給觀主施了一禮,「卿卿謝觀主,多年照顧,實在無以為報。」
桐月聞聲便上前,捧着一疊銀票送到觀主手中。
觀主昨天受了驚嚇,神色萎靡,當手中傳來微不足道的重量時,那如死海一樣的眼霎時亮了——這都是百兩一張的銀票,少說有十張!
觀主又驚又喜,捏着銀票想要客氣推辭幾句,卻見沈卿卿主僕已經將長案上的牌位收好,用黑色的布包着抱在懷裏,「沈大姑娘,您這是……」
沈卿卿朝觀主微微一笑,說:「我們要回沈家去了,就此別過。」
觀主一怔,旋即向她施一禮,念了句無量壽佛,「姑娘心善,沈大人與沈夫人亦是大善,貧道會為大人與夫人築身頌其功德。」
「觀主才是大善,往後每年我亦會再盡能力多添香油錢。」沈卿卿又是笑着謝過,方帶着婢女消失在濛濛細雨中。
途中,桐月總覺得自家姑娘太過大方了,一千兩,在十個道觀塑身都可以了!
沈卿卿猜到她的心思,跟頻頻看過來的桐月道:「別的地方不叫青州府,亦沒有抵擋流寇為國捐軀的沈縣令。」
世人多以銀錢來衡量利益得失,因此一葉障目,忽略了世間很多東西是和璧隋珠,不能以價論之。例如在玄靈觀內為她父母塑身,能讓父母為青州府所做的貢獻不被世人遺忘,這就是無價。一千兩,其實是她佔便宜了,而且……父母的事蹟還是她討回公道的關鍵!
桐月聽得似懂非懂,索性不想,遵循自己的心聲——她家姑娘做什麽都是對的!
沈卿卿回到小院後,做賊的三人早已在自己屋裏待着。聽到腳步聲,有些喪氣的給她見禮,三人六隻眼,就那麽盯着沈卿卿上下打量,只是看了一會,他們就都移開了目光。
大姑娘身上只有用手掌寬緞帶束腰的素色衣裙,除此之外,再無旁物。
東西究竟被她藏哪裏去了?難道是貼身收着?
三人猜測紛紛,不甘心地看着沈卿卿回屋。
「他們的眼神怎麽叫人那麽不舒服?」關上屋門前,桐月還回頭望了一眼。
沈卿卿沒有說話,施施然往內室去。
她的舉動使桐月想到什麽,臉色一變,也衝進內室直接打開刻着蓮花紋的衣櫃,看到櫃中的抽屜還是落鎖的狀態,又鬆口氣,「奴婢還以為老爺給姑娘留的東西丟了!」
沈卿卿看着那個鎖,眸光閃了閃,讓桐月打開,隨手翻了翻內中的東西——鋪子的地契與蓋有官府印章的家業清單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