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囑咐
冬香點點頭:“可不是。才剛聽說皇上賞了殿下許多東西,催促殿下明日啟程去北寒,片刻都不許多留。”
明天就走?
沈韻真的眸子裏閃過一陣失落。她在宮裏兩年,一堵朱紅高牆將她和影霖橫刀隔斷,這兩年來,能打聽到的音信都是極少,現在好容易知道一點,卻是他要走的消息。
腦海里忽然浮現齣兒時嬉戲的畫面,翩翩公子少年郎,落花垂柳,摺扇玉骨。
“北寒可是個苦地方……”沈韻真悄悄抹去一滴眼淚。
秋月嘆了口氣:“人家是王爺,北寒再苦也苦不着他。你還是顧好自己吧,這傷的可不輕呢,險些傷了筋脈。”
老話常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沈韻真卻並沒在床上養的太久。雖然二十棍子打的不輕,但信王送的藥膏效果極佳。只一個多月,她便如往常一般生龍活虎了。
傷好得太快,李秋生瞧着她直納悶兒。沒有葯的情況下,弱質女子怎麼能在短短一個月裏恢復如初呢?可李秋生查過好幾次,藥房裏的葯一點兒沒少的擺在那兒,的確沒人偷拿。
李秋生抓不到把柄,心裏恨得慌,總想再找個茬兒整她一把。
“阿真!把才制好的珍珠養顏粉給毓秀宮田美人送去。”李秋生喝道。
秋月皺皺眉,這李秋生真是不安好心眼,阿真的傷勢才剛好利落,他就挑了最遠的毓秀宮讓阿真去跑。太醫院走到毓秀宮相當於繞着後宮走半圈,這是憋着壞,想看她舊傷複發?
深秋時節的後宮,紅磚碧瓦顯得濃妝艷抹,牆頭琉璃瓦上一層血紅楓葉格外耀眼,沈韻真端着小托盤,時不時地抬頭貪看一眼。
進宮兩年了,沈韻真從未如此真切的欣賞過這大齊宮苑的景緻,這裏一切都好,只是那個人不好。
“沈姑娘。”
沈韻真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屏住呼吸,這聲音生僻不是熟人。沈韻真加快腳步,想儘快離開這裏。
但後面的人卻匆匆追了上來:“沈姑娘留步。”
竟是一個司珍局的小太監。
沈韻真微微垂下眼:“這位公公想必是認錯人了,奴婢不姓沈。”
小太監含笑道:“沈姑娘不必遮掩,奴才小順子,是信王殿下的門人,之前的藥膏就是奴才給姑娘送去的。這次來,是因為王爺有幾句話要奴才轉達姑娘,奴才盯了太醫院很久,總算找到機會跟沈姑娘單獨說話了。”
影霖?沈韻真覺得鼻子發酸,眼眶裏含了眼淚:“他的情形如何?”
小順子抖抖浮塵道:“殿下還好,只是惦記姑娘。殿下已找到了流放的沈太醫,請姑娘放心。殿下還說,後宮是個極陰晦的地方,各種權力在這裏盤根錯節,人心如鬼,姑娘千萬不要輕信任何人。”
沈韻真點點頭:“我都記下了,有勞小順公公。”
小順子的神情晦暗莫測,道:“還有一件不得不說的大事,勞煩姑娘細細琢磨。”
“公公請講。”沈韻真恬然望着他。
小順子腔調低沉,透着些古怪:“皇后仙逝后不久,皇上便把皇後母家那些位高權重的外戚全部閑置。三個月前,皇上又在物華山的佛寺中為沈家立了上百塊無字碑。”他一手捋着浮塵的長須,審了她一眼:“姑娘冰雪聰明,想必應該能領會其中之意。”
沈韻真眉心一蹙。
“你的意思是……”
“你是說,害死皇后的那味地膽,根本就是皇上自己放進去的?”
小順子伸手一攔:“法不傳六耳,姑娘心裏明白就好。”
沈韻真踉蹌幾步,差點兒摔倒在地上。父親的藥方不會出錯,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可她猜遍整個朝廷,也沒有猜到那個真正賊人,竟然就是皇上自己!
南景霈忌憚外戚是人盡皆知的事,只是沈韻真萬萬沒有想到,為了打壓外戚,這個人竟然狠到連自己的發氣和孩子都能殺。
虛偽!沈韻真咬緊了牙關,恨不能立時三刻化作一杯毒酒,讓南景霈命喪黃泉!
小順子見沈韻真的臉色變了,微微一躬身子,道:“奴才的話說完了,沈姑娘保重,若是有什麼事,儘管到司珍局來找奴才。”
沈韻真絲毫沒有注意到小順子的離去,她只是獃滯的站在迷蹤閣外的青石路上,才剛大好的青天剎那間愁雲慘淡。
難怪自小父親就告誡過她,世上最可怕的並不是鬼,而是人心。
一股恨意從心底里沖向腦海,倏忽間頭痛欲裂,沈韻真蹲下身,死死咬住嘴唇。原來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南景霈手裏的一步棋,沈家滿門,不過是替罪羊罷了。
沈韻真攥緊了拳頭,南景霈,你給我等着。總有一日,我會把你欠沈家的債,一筆一筆的討回來!
沈韻真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惹得田美人老大個不樂意。田美人渾身透着一股倦怠,臉色也有點暗淡,側身歪在一方鎮枕上。
毓秀宮的掌事宮女青羅接過沈韻真手中的托盤,也沒給她好臉色。
“美人您瞧,太醫院愈發憊懶了,來得晚也就罷了,這珍珠粉還研得這麼糙,純粹是偷工減料。”
田美人淡然掃了一眼,冷笑道:“太醫院的人最會看人眉眼高低了。八成兒是看本宮不得聖寵,所以也不把本宮當正經主子看待。淑妃若病了,太醫院恨不得懸着八百顆心,動輒下跪請罪。到了本宮這裏,就可以敷衍了事。反正皇上半年沒有進毓秀宮的大門了,本宮也沒辦法向皇上告狀,是不是?”
沈韻真伏身跪倒:“奴婢不敢,美人是宮裏的妃嬪,那就是奴婢的主子,是天上的星星,奴婢豈敢欺主?”
田美人驕矜的哼了一聲,道:“天上的星星?那就是多一顆少一顆的無所謂了?”
沈韻真搖搖頭:“美人若是這樣想,那就真要折煞奴婢了。星星再多,也是高高懸在天上,光芒奪目,奴婢們只有仰望的份兒。”
“仰望?仰望本宮還拿這樣粗糲的珍珠粉來糊弄本宮?”田美人一揚手,將桌上一罐兒珍珠粉打落。碎瓷四濺,白粉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