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殃及池魚
有了60兩銀子,李元宏和庄師爺從客棧搬了出來,租了青田衚衕的一處小宅子,又買了一些二手傢具,60兩銀子還沒暖熱,就只剩下1兩多了。
雖然青田衚衕比較窄小,但卻住着很多各衙門裏當差的雜役和衙役,還有一些敗落的旗人也住在這裏,所以青田衚衕倒是很適合李元宏的身份。
剛搬家第一天就下雪了,二人興趣盎然的準備出外賞雪景,哪知剛走到衚衕口,就愣住了。
只見青田衚衕口,沿着矮牆蹲着二十幾個人,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還有年邁老人,個個穿着跟漁網差不多的破衣爛衫,腰間勒根草繩,渾身上下都被冰雪包裹着,凍得一腦袋的冰渣子,跟水晶燈似的。
看來是因為青田衚衕不通風,比外界暖和一些,所以這些無家可歸的乞丐都到這裏避雪了。
李元宏邊走邊看,當看到一個渾身冰雪的女人抱着孩子低聲抽泣的時候,李元宏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拉過庄師爺說道:“你快回去燒些熱水熱粥,咱們救救他們。”
庄師爺知道李元宏傻勁又上來了,插口道:“咱們可沒多少錢了啊,你可憐他們誰可憐咱們哪,再說了,像這樣的北京城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救得過來嘛!”
李元宏倔勁一聲來,對庄師爺大聲吼道:“你們沒看見他們都快凍死啦!少廢話,能救一個是一個。”
庄師爺無奈,趕緊回去了,李元宏從女人懷裏抱起孩子說道:“先跟我回去避避雪!”
女人感激的掙紮起來就是一揖,其他乞丐也一看見有人大發善心,也都連連作揖,都一起跟着李元宏向衚衕裏面走去。
剛到宅門口,隔壁鄰居家的門忽然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個大鬍子,見到李元宏帶着一群乞丐回來,臉色一板,大聲吼道:“你幹嘛領着乞丐進衚衕?”
李元宏就納悶了,心道:我領什麼人進來關你屁事。口中說道:“這是我的宅子,他們快凍死了,到我家避雪。”
大鬍子像看怪物一樣上下打量李元宏,嘴裏不乾不淨道:“你***吃飽撐的,你把這群乞丐領進來,衚衕里還安生得了?到時候誰家少了財物你賠的起嗎?你***快給我趕他們出去,再羅嗦,小心爺兒抽你!”說著就氣勢洶洶的走上來推桑那女人。
李元宏一看就來火了,劈手將他的胳膊推到一邊,大鬍子沒想到李元宏氣力這麼大,被生生推的一個踉蹌,指着李元宏的鼻子罵道:“你***找死是不?好,爺們今天就廢了你。”說著就衝著衚衕里一聲大叫:“賴三、狗四、肚皮龍,你們都給我出來,有人在咱地界找茬了!”
隨着一聲喊,附近七八個房門打開,衝出十來個手拿棍棒的男人,氣勢洶洶的將李元宏圍了起來。
大鬍子指着李元宏一聲大叫:“給我打這個王八羔子。”拿過一個棍子向李元宏掄了過去。
李元宏反應比他快,一個閃身膝蓋一頂,正中對方小腹,順手就奪過了棒子。
其他人見到大鬍子吃虧了,一擁而上棍棒亂舞,可憐李元宏雖然力氣大,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頓時只有招架的功夫沒有還手的餘地了。
這時庄師爺聽見打叫聲,趕忙衝出門來,一看見這陣仗就傻眼了,心道這李元宏還真有本事,惹事的功夫一流,一刻鐘沒見就能招來這麼多人揍他,一般人想做到還真不容易。
那些人個個手拿水**,一看就是在衙門裏當差的,庄師爺見此連忙喊道:“住手住手!你們是哪個衙門的?我們也是衙門裏的,大家自己人啊!”
聽到這麼一聲,對方倒是停下手來,為首那大鬍子棒子舉在空中,瞪着李元宏道:“你是哪個衙門的?”
“他是戶部的,現。。。現任戶部經承!”經承連個未如流的官都不是,說的不好聽就是個打雜的,地位相當於現代打掃廁所的大嬸,庄師爺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當是什麼大官呢!原來是個小經承,也敢跳出來跟爺兒們叫板,給我打!”大鬍子又掄下棍子。
現在就體現出官小了,李元宏此時哪怕是個九品的芝麻官,恐怕也能起點作用,庄師爺心裏那個氣啊,急得張口叫道:“住手!還有我呢!”
大鬍子剛舉起棍子,又停住了,不耐煩的叫道:“你又是哪個衙門裏的?”
“我是他的師爺!”
大鬍子都氣樂了,“今天這事兒邪性了,打雜的也能配個師爺,趕明兒咱也養倆師爺玩玩,比養狗划算,媽的敢耍老子,給我連他一塊打。”
庄師爺引火燒身,一見棍棒也向他打來,嚇得趕緊就準備跑。
正在這時,忽見衚衕里一個長須花發的老頭向這邊走來,身穿蘭灰色實地紗褂,裏面套着褐色燈芯絨棉襖,一條墨黑色雕花袋束在腰間,只微微露出米黃色纓絡,一看那走路四平八穩的氣勢,就知道是一個當官的。
病急亂投一,庄師爺一下看到救星,二話不說衝上去拉起老頭的衣袖,轉頭對那群衙役喊道:“這是我的堂兄,他可是大官!你們還不趕快住手!”
庄師爺一邊說一邊揪那老頭的衣服,示意他幫自己的忙,將這場戲演下去,只要暫時騙過這幫人就行了。
那老頭猛一驚異下,一看前面的形勢,很快就反應過來,向著庄師爺笑了笑,十分配合的端端站在當場,用眼睛慢慢掃過眾人,凌厲的眼神像足了一個大官。
這下起作用了,所有的水**都放了下來,大鬍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這個老頭,心裏一凌,一看他的氣度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口氣立即有些緩和,探問道:“不知大人是哪個衙門的?”
庄師爺暫時鬆了口氣,一邊向李元宏使眼色讓他快逃,一邊隨口胡編道:“我這位堂兄專管稽盜亂匪的,你們敢當著他的面亂打人,等着倒霉吧!還不快快退下!——他就是現今的刑部主事!”
誰知這話一說,對方十幾個人忽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大鬍子笑得差點背過氣去,指着庄師爺說道:“哈哈哈哈,你這老小子騙人也不看看對象,我們都是刑部衙門的衙役!哈哈哈,哪裏蹦出個刑部主事,敢幫着他們騙我們,給我一起打!”
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縫,庄師爺心裏那個氣啊,自己編什麼不好,偏偏要編個刑部主事來,剛一出口就被他們揭穿了,還能怎麼辦!跑唄!
哪裏還跑得掉啊!庄師爺和那老頭很快就被圍住了,不過看在他們年齡大的份上,倒是沒拿棍子打,庄師爺吃了幾拳頭。而那老者卻狼狽了,那些人見老者身上的衣服好,三兩下就將他外面的紗褂強行剝了下來,還一邊罵著:“***,讓你騙人,剝光你的龜殼。”
老頭氣的直吹鬍子,一邊掙扎一邊喊道:“成何體統!你們這是成何體統!快快住手!”
“***扒光你這老不死的,我***就是這體統!嘿嘿,這衣服不錯,可以當個二兩銀子!”幾個人嘻笑着又將老者的棉襖扒了下來,露出裏面襯衣。
這時,從老頭被扒下的棉襖里掉出一樣東西,金光燦燦的煞是搶眼,一個衙役眼明手快的搶了過來,咬了一下,大叫道:“是金的,咱們發財了,這老小子真有錢,拿金子鑄了個印!”
其他衙役一聽見有金子,也不管李元宏和庄師爺了,都圍了過來,一個詫異道:“是個印,上面還有字呢!我不識字,你***給我念念!”
“大清戶部尚書關防!”
“啊!”
眾衙役都驚呆了,目光慢慢移向被扒的只剩下一件單薄襯衣的那個老頭,後者早已被氣的臉色鐵青,原本一絲不亂的長辮散亂的披在肩上,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難道他就是當今的戶部尚書、領軍機大臣、內閣大學士——祁雋藻?
不錯,那個老頭就是祁雋藻,他上午見過皇上,中午就命人查那本奏冊的經手人,查來查去,查到就是最近才進戶部的,林則徐推薦的那個陝西今科解元——李元宏。
因為此事事關重大,又牽扯着直隸布政司貪污案,所以祁雋藻不敢在戶部叫李元宏問話,而是命人打聽到李元宏的住址,傍晚時分,親自前來找李元宏了。
祁雋藻真是倒霉催的,一來就莫明其妙的卷進這麼一出,悲慘的被一班刑部的衙役扒了精光,也幸虧他體質好,不然此時早就被凍暈了。
祁雋藻現年五十多歲了,坐了二十年的官,哪裏受過這般羞辱,一把搶過金印,對這一群發獃的衙役大聲吼道:“我。。。我***就是戶部尚書——祁雋藻。”這樣的粗話從一個道學大家、內閣大學士嘴裏出來,別提有多彆扭了。不過也由此看出祁雋藻實在是被氣糊塗了。
“丟”的一聲,十幾個衙役立即消失不見了,只有地上留下的幾隻晃動的靴子表明他們曾經在這裏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