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相似的孤獨
?於是宋鳴誠沒有回教室上課,也沒有交一千字檢討,而是在後半節體育課里,被體育老師拉到辦公室狠狠數落一番。
宋鳴誠去了趟醫務室,配了點葯,終於還是回到教室。
今天是周五,沒有晚自習,放學前最後一節課,大家都有些騷動,而就在這時,論壇上掀起一股詭異的風暴。
除了校草之選——宋鳴誠班級的同學因為宋鳴誠只得了第二,都非常聰明地沒有在宋鳴誠面前提起——這之後的第二條熱帖,居然是宋鳴誠和嚴舟的“親子照”(大霧)。這兩人哥倆好的模樣,真的很難得啊……
尤其是嚴舟的雙唇彎彎,瞬間讓這條帖子熱度經久不衰,瀏覽人數也呈幾何倍增長。
校草的第一第二“歡聚一堂”,而宋鳴誠在這個節骨眼卻又成立了七中學生會,明顯是要對着乾的節奏,這讓大家都不知道兩位的關係到底算好還是不好。
胡墨因顫顫巍巍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宋鳴誠后,就一溜煙地跑去紀檢部辦公室,把她寫滿臭罵嚴舟的“檢討書”上交了。
宋鳴誠深沉地看了眼校園論壇,滿懷複雜之情地點擊了“註冊”按鈕。
等實名註冊完,宋鳴誠用自己的手機點進去看時,發現第二條熱帖又更新了最新狀態,是下午他和嚴舟打籃球互相對望時被偷拍下的照片。
還有他“34:38”的分數。雖然文里沒有明講,但大家都看出,他贏了嚴舟。
不過這樓感覺有點歪啊?
照片中角度刁鑽還打了柔光,配字直接把面癱裝逼矮子嚴舟塑造成內冷外熱寵溺小天使,把自己這個痞帥英勇不畏強權的鬥士誠寫成不良傲嬌?傻白……甜?
傲嬌啥意思?
傻白甜啥意思?
那一圈又一圈的愛心啥意思?
沒啥說得來的友人、又不太合群不怎麼八卦的宋鳴誠小朋友,合上手機仰天長嘆無限桑感。
逃了檢討走出校門的宋鳴誠下意識走得很快,而認出他的那些一中女生一片驚呼,倒不像以前那樣對他有所畏懼,反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嚴舟舟的CP!”
“哇哦其實長得也蠻好看的呢。”
“畢竟是校草選舉第二名嘛……”
“好配啊。”
“我吃這對!”
“下克上,嘿嘿嘿……”
“明明就是冰山X傲嬌,不可逆!”
……
宋鳴誠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現在的女生了,總覺得有點可怕是怎麼回事?
離開令人無比壓抑的學校,周五的狂歡從現在開始。
宋鳴誠的狂歡,是無比安靜的。他行走在法桐無限交錯着的行人道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車流,帶着疏離的神色。
因為這其中,沒有一輛是來迎接他的。
他曾為此低落,也為此發過脾氣,可是這些都是奢望。一年裏只有過年才能見到的父母,他又能指望什麼。
孤獨,在無比喧鬧的車流之中、在來去歡鬧的學生之間,迸裂而出。只是宋鳴誠再不會為這樣的感覺而難過,他微微眯起眼睛,甚至還露出愜意的神色。
只要習慣了,也就看開了。
宋鳴誠的家離學校很遠,如果是出租車走高架,也需要四十分鐘的時間。而在這四十分鐘裏,他的心情會從放學后的最高點,一點一點落入低谷,在從車中下來、站在自家門口的時候,是臨近爆發的最低點。
眼前是一套三層帶地下室的獨立別墅,院子裏是修剪整齊的花圃,黑色的大門在掃描過宋鳴誠的身體信息后,緩緩打開,而大廳的水晶吊燈也隨之打開。
微暖的光線將別墅內的構造照得一乾二淨,只是這份乾淨里,又帶着令人恐懼的寒意。
宋鳴誠憎惡這個地方。
還沒在這個家裏呆上十分鐘,宋鳴誠換下衣服拿着手機就出來了,而他的心情在掙脫這個家的時候,又一點一點地變好起來。
常去的那家酒吧,因為上次嚴清的那件事,讓他有點膈應。能讓他放鬆的地方很少,除了那裏,就只有市中心那家藏在鬧市裡那家叫“Linker”的網吧了。
當然,宋鳴誠沒到十八歲,是不能進網吧內部的,不過那家網吧外設了包廂,每個包廂都像是個小型旅店房間一樣裝修精良,還設置了各種主題,受到不同年齡階段的一致好評。
宋鳴誠獨自包了高達主題的房間,裏面的沙發都做成了機甲形狀。宋鳴誠躺在機甲艙里的時候,感覺靈魂都舒服得飛上天了。
這種時候,他的大腦放空,想到的反而是下午和嚴舟打的那場比賽。他想,如果嚴舟不是那麼討厭的性格的話,或許會是個好球友。
這一周其實只過了三天,但宋鳴誠覺得比起以前的十多年還要累。他以為可以肆意揮霍的日常被一中那群可惡的傢伙給打破了,還讓他丟了不少臉,甚至逼他成立七中學生會。
宋鳴誠討厭麻煩,所以他不喜歡拉幫結派,可是遇到嚴舟,他總覺得自己會被激怒,變得不像自己。
冷靜自持的嚴舟總是能輕易挑動他的怒火,但宋鳴誠並不覺得他真的那麼討厭。
其實,如果不是一中和七中變到現在這個局面,他是挺想把嚴舟當一個損友的。嚴舟從來不把他當富家子弟、也沒有鄙夷他的不良身份,他看着宋鳴誠的目光,非常坦率。
只是這樣的想法很快又被濃重的沮喪所替代,宋鳴誠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
手機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宋鳴誠看着來電顯示上標註的那三個字后,原本忽起忽落的心情跌倒了谷底,再也沒有起來。
他沒有接電話,只是慢慢地坐了起來,盯着手機上一閃一閃的呼吸燈。手機鈴聲不依不饒地持續着,宋鳴誠恍若未聞,緩緩地閉上眼。
“老太婆”的來電顯示持續了三分鐘,而後再次陷入寂靜。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不依不饒地響起,而又在無人接聽的三分鐘后再次消聲。每通電話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就像是一個人越來越急促的腳步。
房間隨着夜的到來,自然地開啟燈光。直到第七次消聲后,宋鳴誠慢慢睜開了眼。
他抹了把臉,喊了客房服務,讓服務生帶點食物給他。這裏的服務生顯然都認識這個每周五都會來這裏思考人生的男生,很快就應他要求,將擺滿了快餐水果和飲料的推車推到沙發邊,便禮貌而安靜地離開。
七通來電后,手機終於陷入了無比的安寧中。宋鳴誠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心情卻根本沒有變好的跡象。
他找不到能打發時間的活動,也找不到能打發時間的同伴。
就在這時,一條短訊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張照片,照片上是用輪椅推着一個瘸子的男生背影。
附贈地點。
宋鳴誠看着這個無比熟悉的背影,那一刻,好奇心就像是一束光,將整個房間都照得亮堂堂的。
電話隨之響起,宋鳴誠接起阿晨的電話,道:“這是嚴舟?”
阿晨神神叨叨道:“千真萬確!”
阿晨就是當初在校門口被嚴舟批評教育過的那個男生,雖然身高體壯,卻志在八卦和包打聽,是宋鳴誠的小靈通。自從跟嚴舟杠上之後,更是火力全開,幾乎就要成為嚴舟的跟蹤狂了。
阿晨會把嚴舟的消息發給他,宋鳴誠倒並不覺得奇怪。
“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宋鳴誠問。
阿晨依然是帶着點兒不屑又帶着點兒激情的語調,道:“哎呀老大你不知道,我是第一次看到嚴舟那副表情,可凶可凶了,感覺像是炸了毛的貓,有趣極了!”
鑒於阿晨經常搞錯信息,有時候還很喜歡添油加醋誇大事實,宋鳴誠對此保留意見。
但他很想知道,撕下面具后的這個人,到底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阿晨因為有事,沒法繼續跟蹤直播下去,宋鳴誠陷入短暫的寂靜后便坐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匆匆用了餐,出了房間。
原本以為宋鳴誠要像往常一樣待到第二天早上的服務生,先是一愣,然後又服務態度極好地低下頭,將他送出。
嚴舟在市中心的步行街上,說起來,離他大概也就三四百米。
宋鳴誠攔不住被阿晨挑起的好奇心,便放任其膨脹起來。他的腳步並不快,但即便如此,也只用了三分鐘,就看到嚴舟的側臉。
此時嚴舟正推着輪椅,臉上掛着一如平常的冷漠神色,正在琴行陪人看樂器。他僵直着背,表現出並不高漲的興趣,與輪椅上那個約莫三十歲出頭的中年人形成鮮明對比。
而琴行外還有幾個迷妹正在暗搓搓地偷拍嚴舟的照片。
宋鳴誠停下腳步,看着嚴舟很為難地接過中年人遞給他的一把電結他,很是詫異。
阿晨說得沒錯,他們從沒見過嚴舟將自己的表情顯露得這麼明顯。
明顯到即便他是個不知情的人,也能看出嚴舟此時的心情。焦躁,壓抑,以及……恐懼。
恐懼?
沒錯,當接過那把電結他后,嚴舟放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確實攥得死緊,就像是要發泄出來一般。
他沒由來想起刷門那天,注視着黑夜的嚴舟。
以及那時,莫名地從嚴舟的身上感受到的,與他相似的某種孤獨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