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太子見狀道:「父皇,江氏女是章氏所挑選,兒臣命人暗中查過,江氏身患隱疾、脾氣暴躁,有傳言江氏身邊婢女常被杖殺,名聲極差,才會養到十八歲也說不上親事。
「楚將軍悉心儘力為朝廷辦事,要是後院着火,這不是把人給放在火上烹嗎?近日裏京中已有不好傳言,父皇是否要再考慮賜婚一事?」
太子擺明替他說話,皇帝瞪他一眼,道:「暫且不談淺淺,說說遼州建城,你說已經蓋了三座城?」
皇帝雖把話題轉開,卻忖度着,暗中派人將淺淺接回京城,想娶他的公主,有這麼容易?
「第三座已經規劃完畢,動工近兩個月。」
「之前朝廷沒有撥銀子,你用私款建城,朕不同你計較從中掙得多少利潤,之後的城由朝廷撥款興建。」然後皇帝很可惡地……撥出五十萬兩給他。
給錢不好嗎?當然不好。
在他最缺錢的時候,皇帝沒表示,現在新城一座座蓋起,各方商人越聚越多,銀子漸漸回籠,眼看就要賺個缽滿盆溢了。
楚默淵有之前的經驗,再建幾座城都不是難事,再加上遼州越興旺,房地產就會越昂貴,就在這時候,皇帝卻要橫插一手?這是斷人財路啊!
楚默淵心知,皇帝是看自己不順眼了,無妨,只要能讓皇帝心氣平,願意點頭將淺淺嫁給自己,其他的都好談。
何況富不了自己,就幫手下人發家致富,既然他們已經是建城老手,工資翻漲個兩、三倍也不過分。有錢大家賺,畢竟他們一路跟隨自己,本該替他們多爭取福利。
皇帝要啃他的骨頭,他當然要從皇帝身上刮下一層油,這才公平不是?
「臣明白,回去後會儘快規劃新城。」
皇帝輕哼一聲,還算識時務。
「啟稟皇上,從京城派至遼州的官員尚且不懂遼州風土民情,許多政務不但無法推展,
反受阻礙。微臣擅長戰事,對於營商建築、推展政務是外行,幸得秋靖山與袁立融大力幫忙,遼州的建設才得以順利推展。」
「秋靖山?他在遼州?」皇帝詫異,無官身的秋靖山竟默默在遼州為朝廷做事?!
「父皇知道秋靖山?」燕歷鈞問。
「秋伯爺曾是父皇的伴讀,兒臣記得小時候還受過秋伯爺的教導。」太子笑道。
他還記得秋伯爺個溫潤如水的謙謙君子,當時京里有不少姑娘想得到他的青睞,可是沒人曉得,在他考上狀元那年,怎會在狀元遊街日失蹤,自那之後消聲匿跡,再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皇帝撫須,心底敞亮,當年的事,他並不完全胡塗。「他成家了?」
「沒有,十幾年前他在北遼買下一座山林,建起莊子,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戰爭結束后,微臣無意間遇上秋叔,相談甚歡,成了忘年之交。而北遼成為遼州,民生凋敝、百廢待舉,微臣屢次相請,秋叔這才下山助微臣一臂之力。」
「當年朝廷確實欠秋靖山一個官位,你把建設遼州的有功之臣報上來,朕會好好琢磨。」
「是,微臣代他們謝主隆恩。」
在前往廣平侯府的路上,楚默淵始終帶着淺淺的笑容,使得他嚴肅的五官出現幾分柔和。
門房看見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從來沒有人想過大爺還能平安回府,這個家,早就人人把他當成死人。
可是他不但回來了,伴隨他回京消息的是章妃被賜死的消息。
這幾天,府里上下亂成一團,章妃的死讓侯爺、老太爺無比焦慮。
這幾年雖說七皇子年幼,尚無作為,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楚家不但站在七皇子那邊,還出面為他拉攏關係,若不是太子地位穩固,若不是三皇子的逼宮事件弄得人人自危,楚家許是會做得更明顯。
但即使不明顯,京里的百官權貴一個個眼睛賊亮得很,能不曉得楚家的盤算?如今章妃一死,七皇子徹底斷了想頭,而宮裏那位……會不會秋後算賬,直接鏟了楚家?
如今府里上下人心惶惶,不知會迎來怎樣的局面。
沒想到章妃的事剛結束,二爺、三爺就被捕入獄,侯爺花大把大把銀子才探得二爺、三爺被關的理由,至於理由是啥,可不是他們這些下人能知道的。
這時候能救楚家的只剩下大爺了,偏大爺回京后,寧可在客棧落腳也不願意回侯府,侯爺三番兩次去請,每次得到的回話都是——楚將軍進宮面聖。
這個消息讓侯爺稍稍安心,至少還有個兒子受皇帝眷顧。
相較於侯爺的放心,夫人卻是怒氣日盛,這幾日天天打罵下人,搞到人人自危,大氣不敢喘一聲,連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響。
但……大爺回來了?怎麼辦,是通報還是不通報?
「老太爺在嗎?」楚默淵問。
門房一聽,鬆口氣,大爺要找老太爺,那可好,不必經過夫人那關,門房蒼白的老臉透出兩分輕快,道:「大爺請稍等,奴才馬上通報。」
「不必。」揚眉輕笑,回自己家裏還得通報?不過他不在意,自從母親死去,他再不拿這裏當家。
大馬金刀走着,他領着屬下往祖父、祖母院落走去,人還沒到,已經有眼尖的下人快步飛奔,去向自己的主子稟報。
老太爺、老夫人顫巍巍地讓丫頭扶着,迎到門口,看着孫子昂藏的身軀自小徑那端走來,心情無比複雜。
兒子庸碌,若非章妃照拂,仕途不順,本指望默凊、默禾能為楚家爭光,沒想到這些年的名聲,竟是章氏在後頭操作。
如今表鐺入獄,能否平安返家都是未知數,更別說再入仕途,他們是廢了。
反觀當年,為躲避章氏迫害,偷偷離開侯府、進入兵營的楚默淵……戰場無情,沒人奢望還能再見到他,誰知十幾年過去,他竟搖身一變成為三品威繼將軍,到頭來,楚家竟是只有這個孫兒可以依靠。
祖孫相對,心情複雜的何止老人家?
那年若非祖父母庇護,他無法順利從章氏的手下逃生,但他們也是庇護章氏的兇手,若不是他們顧慮門風,對於章氏的作為不聞不問,母親怎會慘死而又無法伸冤?
楚默淵對他們,有感激也有怨慰。
「淵兒……你終於回來了。」老夫人老淚縱橫。
雙膝跪地,楚默淵行了大禮,道:「三叩首,默淵感激當年祖父母的庇護之恩。今日默淵想自請除籍,求祖父母成全。」
一句話,像重炮轟上兩位老人家,他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淵兒……」老夫人蹲在楚默淵身前,滿是皺紋的掌心輕撫他的臉龐。「祖母知道,淵兒受苦了,但是……不可以啊!」
她清楚,這些年來侯府對他不聞不問,他心裏的苦恨,早將當年那一點恩情全給磨滅,他沒對侯府下手已是最大的寬容,但是,不可以……楚家只剩下他了。
「亂來!」一聲斥喝從身後傳來,楚默淵轉身,目光對上多年不見的父親。
他恨章氏,但對父親的恨更深,若不是他寵妾滅妻,若不是他的縱容,章氏敢這般肆無忌憚?即使最後他察覺到章氏想對他下手,暗中警告,才有了周嬤嬤那一出,但既無力護子護妻,就不該娶母親進門,更不該生下他,他和母親的苦痛,他需要負最大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