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家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裴寶兒還是忐忑着去了何家,就在縣衙後院。
因為,她一個小小平民根本沒法拒絕縣令夫人。誰知到時何夫人會不會吹枕頭風,她的小家很可能又要遭什麼厄運。
況且,她還欠王太太的大恩情,這着實讓她沒法對着那雙期期艾艾的眼睛說不。尤其是,王太太特意許諾她,要是她能辦好這事,綢緞鋪那邊上工可以彈性工作,還能允她帶着小硯兒過去上工,她在外頭鋪子裏待客,孩子就放在內院倉房,倒也兩全其美。
裴寶兒很是絞盡腦汁地想着應對方案。
聽說那位何大姑娘出生時就很大隻,導致何夫人難產,那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有個風吹草動就要頭疼腦熱。老人家都說,孩子就要吃胖些才好養活,長開了自然就瘦下來了。但這條定理在何大姑娘身上不適用。
何大姑娘雖然冠了個大字,卻是何夫人的老來女,也是她親生的唯一一個嬌嬌女。故而,自小頗得家中寵愛,哪裏忍心逼着她節食減肥,便越來越胖。小時候胖,長大了更胖,照街頭巷尾碎嘴婆子的說法,那是喝水都會胖的體質。
何大姑娘今年十五了,剛好及笄。不過她已經有三四年沒出過門了,可能是年紀大了,知道愛美了,又自卑於自己的體型和外貌,不好意思出門。所以,絕大多數人都不清楚,何大姑娘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只在何府小廝下人的閑聊中得知一二。
王太太跟裴寶兒交了個底:“何大姑娘小時我見過,雖然生得胖了點,但五官還是挺像何夫人的,只可惜……”
何老爺老家是鄰縣的,前些年才來了這裏做官,如今這是第二個任上了,王太太又是鄰縣人,見過何大姑娘小時候的模樣倒也不稀奇。王太太雖嫁了個土財主,但到底沒能跟縣令大人搭上關係,經常往何府走動,自然也就見不着長大的何大姑娘了。
裴寶兒到了何府,先拜見了弱柳扶風的何夫人,雖然有些病容,年紀也大了,但眉眼也有幾分精緻,想必年輕時也是個美人。這麼想着,她的心中大石就放下了一半。
然後,何夫人讓婢女請了嬌滴滴的何大姑娘出來。
裴寶兒久久不能回神,這,這副身軀也太魁梧了些吧!
不是她戴着有色眼鏡歧視胖子,主要是這對母女站在一塊差異太明顯了,何大姑娘一個能頂何夫人三個!
在這個生產力不發達的年代,小老百姓經常還有餓死的呢,怎麼會養出這麼“富態”的千金小姐?裴寶兒忍不住腦補了一副何大姑娘天天山珍海味、何縣令搜刮民脂民膏以供愛女享用的場景。
雖然及時反應過來,但她的吃驚模樣也落在了何夫人的眼裏。
何夫人心裏有些不悅,覺得這小妝娘真是不會看人眼色,要不是蘇夫人把她誇上了天,她才不想跟這些個靠手藝吃飯的下九流平民扯上關係。
興許是體格相差太大的原因,這對母女也不大同心。
身量不高、胖成了個球的何大姑娘也是個愛美的,她一見到裴寶兒,就被對方臉上的妝容吸引了。
只見她眉飛入鬢,眼窩不知塗了什麼,在陽光的照射下竟泛着些微的珠光,那對杏眼顯得格外有神,彷彿大了不少。
何大姑娘想到自己臉上的肉,還有被這些肉擠得快成一條縫的小眼睛,不由得心生艷羨。
“姐姐,你這眼睛是怎麼畫的?可是用的黛粉?”她直接走上前來,拉着裴寶兒的手發問,一派天真可愛。
何夫人一聽就皺了眉,女兒怎麼能跟這種賤民稱姐道妹,真是沒半點規矩。
“好了,柔兒,先別纏着裴娘子問東問西。”又轉向裴寶兒淡淡問道,“裴娘子來之前,想必也知道我請託的意思了。不知,裴娘子有沒有把握做到?”
裴寶兒雖不是人精,但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看盡人間冷暖,察言觀色這方面還是挺不錯的。哪裏看不出這位縣令夫人看她的眼神裏帶着的淡淡鄙薄,以及見何大姑娘親近她后又生出不滿。
她恭恭敬敬地收回手,向何夫人福了一福。
“夫人的請託奴家自然知曉,只不過想問夫人一句,夫人是要治標呢,還是治本呢?”
“什麼治標治本?難不成裴娘子還會歧黃之術不成?”何夫人頓了頓,忽然眉頭一動,看了一眼茫然不知所措的何大姑娘,又問:“何為治標?何為治本?”
裴寶兒取出自己帶來的妝盒,口中道:“治標之法,奴家可隨大姑娘去裏屋妝點一番,夫人便可一目了然。”
何夫人隨意揮了揮手,便有婢女上前來為裴寶兒引路,她自己則跟在後面慢慢走過去。
她出身世代書香門第,向來以此自矜,又嫁了個好夫君,今後不說扶搖直上,安安穩穩當個官夫人是沒什麼問題的。故而,她看那些個平民百姓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比看旁人多了三分挑剔。
只是,今日觀察這位裴娘子的言語舉止,甚至是行走姿勢,似乎都落落大方,完全不遜色於自己,甚至比自家這個寶貝女兒還強上幾分。當然,何大姑娘是因為身姿太過魁梧,難以展現出那裊娜多姿的淑女神態,這點她心知肚明,不過她也暗暗對這位裴娘子少了幾分看輕。
小半個時辰后,何夫人看着“新鮮出爐”的自家女兒,不禁看呆了眼。
明明還是那個人,只不過換了個髮式,又上了個有些稀奇古怪的妝,居然看起來有些判若兩人?
何大姑娘也被鏡中的自己嚇到了,她自生出愛美之心來,便意識到自己和旁人的不同,也常常為自己的肥胖苦惱。她也曾對這些胭脂水粉很感興趣,只盼着抹上去就能入府中的美婢一般嬌艷動人,可惜,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即便是阿娘身邊最得用的梳妝丫頭青梔,都沒能拯救她的這張臉。
如今,她那對細細的小眼睛居然在裴娘子的妙手下大了一倍不止,在那個古怪的暗色粉膏塗抹后,加上這新髮式的修飾作用,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覺得自己原本滿月的大臉盤小了不少。
何夫人身後的婢女便是青梔,因為有一雙梳妝的巧手,在何府她最得夫人歡心,如今見到裴寶兒施展了這番“邪術”,心內不免暗暗生妒。因着這嫉妒之情,她看向自家大姑娘的眼光也更嚴苛挑剔些,若是只看臉,確實看起來瘦了不少,姿色也增了二三分,但若連着脖子底下那副身軀一起看,也沒太大看頭了。
到底何夫人久經世事,不是單純天真的何大姑娘,還沉浸在自己變美了的美夢中不肯醒。
她很快回過神來,淡淡誇了一句“裴娘子果然妙手,”又試探地問:“方才裴娘子說的治標和治本,前者我已見着了,效果顯著,那麼後者呢?”
裴寶兒笑笑,“夫人也知道,這治標容易,治本難,萬事萬物都是如此。”
聽得這話,何夫人心裏先是一沉,直覺這女子要藉機敲竹杠了,跟那些個坑蒙拐騙的和尚道士先告訴你印堂發黑然後要你給錢告訴你化解之法的套路一樣。
不料裴寶兒又道,“大姑娘之事,雖有些難,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夫人若是信任奴家,可否給奴家一個月時間?不敢說讓大姑娘脫胎換骨,體態輕盈些倒是可以的。”
何夫人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剛剛自己還在鄙夷對方的身份了,朝青梔給了個眼色,笑眯眯地握住裴寶兒的手往外走。
“裴娘子居然還有這等秘法?莫不是什麼家傳秘方?是吃食還是藥劑?對身體可有不良影響?”
裴寶兒差點失笑,這是把她當成賣減肥藥的赤腳大夫了嘛!
她只得正色道,“奴家並無什麼祖傳秘方,只不過知曉些許方法,以及飲食方面的禁忌。”她無視掉何夫人眼中透出的失望,繼續說:“方才大姑娘上前牽奴家的手,奴家趁機查看了一番,發覺大姑娘體質有些特殊,極易水腫。”
何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裴寶兒只得耐心解釋:“夫人可曾見過其他胖人?須知這胖也有不同,有些人胖得結實,身上實打實都是肉;有些人胖得鬆散,那肉用力一戳,就能看到個印子,過一會才能恢復。大姑娘便是這后一種。”
何夫人對女兒十分珍愛,自然知道女兒身上的肉結實還是鬆散。見裴寶兒不過來了這一會,就能準確說出來,且說得頭頭是道,不免心裏多了一分信任。
“既是這樣,又該如何呢?”
裴寶兒便誠懇地跟何夫人說了一通減肥原理,這水腫的人要減肥最是容易,只是須得管住嘴、邁開腿。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後者,如果只是節食,雖然可能很快能瘦下來一些,但也會很快反彈,且反彈后說不定比原先還胖。此外,節食對人的精氣神負面影響都很大,何夫人總不會要一個面黃肌瘦病懨懨的閨女。
裴寶兒解釋得深入淺出,即便帶着些新鮮詞兒,但何夫人也聽得基本能懂。只是,聽得女兒還得做什麼運動,何夫人又不大樂意了。
“女孩子家家的,正該貞淑嫻靜才好,怎麼能跟個皮猴兒似的動來動去,難不成要我的柔兒舞刀弄槍不成?”
裴寶兒馬上解釋,並不需要舞刀弄槍,只需要按照她的指導,關上門在屋裏做些動作罷了,保准不會讓閑雜人等看了大姑娘的笑話去,也不會影響了大姑娘的名聲。
她又表了一番忠心,何夫人才半信半疑地勉強答應了她。
因為,何夫人很清楚,若是只靠這妝容,也沒法在議親時為自家姑娘增加太多籌碼。若是這裴娘子真有法子,倒是可以信她一次,讓她試上一回。左右,自家姑娘才剛剛及笄,拖個一年半載再議親也不算遲。
“既如此,我的柔兒就交給裴娘子了。一月為期,還望裴娘子不要讓我失望。”
何夫人拍了拍裴寶兒的手背,話中既是期許,又帶着些淡淡的警告。若是這裴娘子沒真本事,敢糊弄她,還折騰她的柔兒,哼哼,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