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他山之石 16
?沈羽走後,我喚來一名侍衛,將沈羽的話一字不漏地給二哥帶了過去。
過了兩日,二哥便到我宮裏來了。他大約是百忙之中騰出的閑暇,一身盤龍朝服都沒來得及換下,到了含元殿,連飲了三碗茶水,爾後愣了一下:“你怎麼把宮裏的碧螺春都換成銀針了?”
我不知當怎麼答,所幸二哥沒有追問,逕自道:“沈羽遼東府里養的那個將門女,衛旻已經派人去查了。”
我道:“二哥也覺得她可疑?”
“難說。”二哥拿起茶碗,示意讓小三登再給他添一道水,“沈羽這樣的世家子弟,家裏養再多姬妾,都是作消遣用的,即便有過身子,只要沒生下來,他便不會往心裏去,這麼堂而皇之來跟你提名分的事,若非這個將門女本身有蹊蹺,就是他對她動過真心,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該仔細查。”
我點頭,有蹊蹺便查蹊蹺,動過心則更好,因為可以利用。
我又問:“那遼東借給遠南的四萬軍呢?”
二哥說:“這個大哥命人查過了,於閑止和沈羽之間確實有死約,且還不是口頭協議,白紙黑字,一份在遼東王那裏,一份在於閑止的爹,遠南王那裏,連虎符都給了。沈羽沒有騙你,三年之內,這四萬軍的歸屬,確實由於閑止說了算。”
他說著擰起眉,抬手捏了捏眉心,“但有一點說不通,尋常借兵,打個比方,譬如我借兵給遼東,第一,不會借這麼久,因為久則生變;第二,絕不會擬死約,絕不可能給虎符,因為兵力是衛國衛家的根本,只要虎符在我手裏,主動權便仍握在我的手裏,我甚至會派遣最信得過的將軍去幫忙領兵,這樣一旦我想收兵了,任誰都沒法興風作浪。可是遼東究竟是為什麼,竟肯以死約的方式將四萬精兵轉給遠南?”
我一時想起那日沈羽來看我時,對我的試探,說道:“其實沈羽原本對我是存了些疑慮的,他不知道我對這樁聯姻的真正態度是什麼,也不知道我是否逆來順受,他甚至懷疑這一年來我與於閑止的種種不過是虛與委蛇。我本來不該讓他看出虛實,但我實在不是他的對手,只一試探,他就看出了我與他聯姻,不過是在得知平西要謀反后,不得不走的一步棋,此前並沒有太多預謀。”
二哥道:“他要試探朱家的根底,便任他試探去,左右人都被困在九乾城,還能掀起什麼風浪?想必沈羽也是想通這一點,才肯把遼東與遠南的死約如實相告,意思就是能交代的交代,不能交代的,他一個字都不會多說。不過你也不必管了,你與沈羽定親,戰前能牽制住遼東,這才是最重要的。至於那四萬軍,能從遠南手裏討回來最好,討不回來也沒什麼,遠南本就勢大,四萬遼東軍對他們來說錦上添花罷了,只不過……”
二哥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像是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語鋒一轉道:“這幾日我真是累得很,今日來你這兒,正好躲會子懶。”
他說著,將茶碗一放,步去含元殿的隔間,往卧榻上闔目一躺。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傳來低低的鼾聲,我有點訝異,看了二哥一眼,他雖睡熟了,一雙英挺的眉仍緊擰着,眼下有十分濃重的烏青,這幾日何止是累,大概連合眼的機會都沒有。
我十分心疼,我從小跟在二哥身邊長大,幾曾見過他操勞成這樣。
我為二哥脫了靴,輕手輕腳地拿了被衾為他蓋上,在房裏點了安神的香,然後倚着卧榻坐下,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盼着戰亂能早一天過去,大隨能早一天國泰民安。
就在我撐着榻頭,也要睡過去的當口,外間忽然想起一陣急亂的拍門聲。
“煥王爺,不好了,西北邊疆傳來急報,燕兵已從平西與北漠的交界處入侵,平西非但未加阻攔,而是上了一封急函,質問平西王為何一來九乾城就性命垂危,想必平西與燕已然準備聯兵了!”
二哥陡然睜開眼,一言不發地翻身坐起,迅速穿好靴子,推開門,問了衛旻一句:“急報呢?”隨後疾步如飛地離開了。
我看着二哥的背影,又看了眼我為他斟好,但他尚未來得及飲的那盞茶,心中浮浮沉沉。
其實二哥沒說完的那句話,我大概能猜到。
遠南勢大,四萬遼東軍對他們而言只是錦上添花,但隨不一樣,隨身處強敵環視的中腹,四方都是狼子野心,每一分兵力對大隨來說都十分珍貴。
縱使二哥說,以聯姻牽制住遼東已然足夠,但今後呢,南北邊疆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要用兵去守。
一念及此,我喚來小三登,問:“我昨日讓你去太醫院打聽於閑止的病情,你問得怎麼樣了?”
小三登道:“說是仍病着,世子大人身邊的雲畫姑娘日日去太醫院取新鮮藥材。”
我點了一下頭,換了身衣裙,隨後便往於閑止的無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