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他山之石 10

73 他山之石 10

?我道:“當年本公主告發孝昭皇后,父皇將我與她分別幽禁在天華宮與仁明殿,等閑不允人探視,整整三日,出入過仁明殿的只有你一人。三日後,本公主與孝昭皇后入金鑾殿聽審,她到的時候已精神恍惚,父皇尚未來得及問話,她便泣不成聲,一頭撞在了九龍柱上。”

我盯着楚合:“孝昭皇后臨終前,說過這麼一句話,‘阿離死後,想常伴皇上身邊’,帝后情深,這話甫一聽來再尋常不過,但如今想想,卻蹊蹺至極。她當時是貴妃,除非犯下不赦之罪,薨逝后,自當葬入皇陵,何來不能相伴我父皇身邊之說?再思及她彼時恍惚,傷心欲絕,只有一個解釋,孝昭皇后直到薨殞,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

“本公主尋人問過,早在金鑾殿大審的一日前,父皇便解了仁明殿的禁,還派人前去安撫孝昭皇后,但你卻告訴宮人,說你姐姐傷心欲絕,無顏見人,將所有人謝絕殿外,到連她是否清白都不肯相告。”

“楚合,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連從小與你相依為命的親姐姐都要算計!”

楚離楚合姐妹情深,楚離冤死後,又有誰會去懷疑楚合?到頭來,所有的嫌疑便落在了我一人身上。

楚合凄然一笑,目光中卻閃過一絲狠色:“阿姐雖是被冤枉的,但她被人發現與那假侍衛糾纏是事實,阿姐貞烈,縱然知道自己清白,被人誣陷至斯,如何還有顏面面對世人?昌平公主說得頭頭是道,但這一切不過是你的臆測,空口無憑!”

“本公主空口無憑?”我只覺得她的辯解十分可笑,“楚合,你這些年都幹什麼去了?找來這麼多證人,把自己為何還活着的理由編排得天衣無縫,卻忘了自己究竟是患什麼病症‘死’的?”

我將聲音一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血症乃不治之症,憑我大隨醫術之精,尚束手無策,那燕國巫醫不過會些招搖撞騙的除祟之術,連顏貴人腿上的濕痛之症都無法根治,怎麼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楚合,你仔細回想回想,當年我狀告孝昭皇后之後,憑你姐姐的貴妃之尊,想要將我父皇解禁的旨意瞞她一日,令她困守在仁明殿談何容易?你忘了當初是誰與你合盟,你的同黨又是誰了嗎?”

引我瞧見離妃與侍衛通姦的人是鳳姑,而鳳姑則是受淮王妃指使。我一直以為那個設局害我的人就是淮王妃,直到今年入冬時節,淮王妃對我說,朱碧,我這麼恨你母后,必有人如我一般恨你。

她雖與我不睦,但此生愛篤淮王,臨到心灰意冷時,不會平白無故與我說這麼一句話。

也正因為此,我才想到楚合這個已“死”之人身上。

隨後平西王進京,接風宴上,李嫣兒以李賢作餌,誘我入桃花閣,設局破壞我與於閑止的婚約,我將計就計,非但從顏貴人那裏審出了那害我之人為的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還從李嫣兒口中套出了她要毀我婚約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她已得知我非父皇所出。

我的身世乃天家秘辛,鮮有人知道,而當年楚離之死更不光彩,這些年極少有人提及,能拿着這兩樁事做文章,除了淮王妃與楚合,我想不出第三個人。

有些事之所以迷霧叢叢,是因為找不到那個破局的點,一旦方向對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二哥把衛旻送來天華宮,命他暫為我所用,我便令他竭一切所能追查楚合的“死因”。

原來楚合當初根本沒患血症,所謂的血症,不過是她的金蟬脫殼之計。

“其實你最開始,只是染了點輕微的風寒,但令你沒想到的是,即便本公主被幽禁蘭萃宮,本公主的二皇兄依然不依不饒地追查孝昭皇后的死因,儼然就要查到你身上。你怕到時候水落石出,死無葬身之地,只好一不做二不休,謊稱思念孝昭皇后,以至身染血症,借用假死,金蟬脫殼。”

至於我二哥當年為何沒查明真相,原因其實很簡單,與我一樣,算到了淮王妃,算漏了一個“已死”的楚合,更重要的是,他查到了我非父皇親生,而我的身世,才是這一切最根本的因果。

我道:“我不知道你許了燕國的三皇子什麼,竟肯請動他出手幫你,帶你從墓地出來,送你前往平西,但百年來燕隨兩國戰亂不斷,異邦狼子野心,燕地的皇子,所圖還能是什麼?!”

“可惜啊,燕三皇子縱有通天本事,能讓一個人生而死,死而生,但他到底非我隨宮中人,如何顧全得了細枝末節?楚合,當初你初染風寒,是誰為你請的太醫,誰派自己的貼身侍婢去你府上照顧你,你都忘了嗎?”

楚合的瞳孔漸漸變大,嘴角一顫,囁嚅出幾個字。

我沒有聽清,但我知道,她已想到那個人了。

楚合的義母,淮王妃。

“當初父皇本欲從輕處置本公主,但你不甘心,與淮王妃合盟,瞞下孝昭皇后她的清白之實,最終令她冤死,也令本公主幽禁冷宮。可惜,歷來與虎謀皮,無疑於自尋死路,你決定謊稱血症后,曾央求淮王妃,請她為你解決掉那些知道實情的人,但人都是求生不求死的,誰不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你說本公主誣陷你,說本公主空口無憑,最初為你看風寒的太醫宮中不少人都認識,本公主這便將他請上來,與你對峙如何?”

楚合渙散的雙瞳里,浮上些許迷惘色,夜風拂來,吹落仍垂在她耳側的面紗,面紗墜地的一刻,她朝四周看去,像在找尋着什麼,然後目光漸漸定住,不動。

那是慕央的方向。

看着看着,她的雙眸便找回神采,一抹決絕夾雜着一絲莫名的歡愉在她目光中閃過,她失笑出聲:“我縱是瞞下了阿姐她的清白之實,亦不過瞞了一日,如何會料到她會撞上九龍柱,至於血症,更好解釋了,當年你即便被幽禁蘭萃宮,慕央他心裏亦只有你一人,我不願守在他身邊了,因此走了,很過分嗎?可是你朱碧呢?你把我的所作所為辨得如此分明,你這一身罪孽又該怎麼洗?我是淮王義女,手裏握着的,全都是關於你罪孽的實證!”

“本公主如何,前塵舊事如何,自有皇上聖斷,輪不着你來說三道四,但今日,此時此地,該死的是你。”

我看着楚合,一字一句道:“污言穢語,有辱天家,當誅;欺上瞞下,謀害孝昭皇后,當誅;佈局設計,構陷本公主,當誅;以死脫罪,欺君罔上,當誅;通敵叛國,勾結異邦,當誅!”

言罷,我不再理她,朝大皇兄大拜而下:“皇兄,世人都想活得清白,皇妹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亦盼着能陳冤昭雪。今日是您的大日子,既然允了皇妹一個賜親的恩典,想必一定肯再施捨一個。”

我直起身,指向楚合,“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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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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