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不可能
蔣承澤睜眼盯着天花板,片刻扭頭看向身邊。
言式睡相很老實,大半夜,幾乎一動不動,可仔細看,他的表情卻是難得放鬆的,在過分朦朧的夜色中甚至顯得乖巧。
彷彿如他說得那般信任蔣承澤。
蔣承澤疲憊地嘆息。
要是言式快刀斬亂麻,乾淨利落地把他一槍崩了有多好,他就不必在這膽戰心驚,在不斷的猜測,試探之中苦苦掙扎。
蔣承澤閉了閉眼,在被角擦乾了掌心的冷汗,接着一鼓作氣地翻身而起,胳膊肘觸上柔軟的床墊,胸膛堪堪觸碰言式的肩頭。
“言式……”蔣承澤極盡溫柔蠱惑地伏在他耳邊。
言式的眉心細微地抽動,接着反射性地縮了縮脖子,避開耳邊濕熱的吐息。
蔣承澤纏|綿煽情地順勢低頭在他後頸輕|蹭,右手飛快地探進衣擺,撫|摸微凸的脊|椎。
言式原來比想像中要瘦,站起來不算矮,縮在床上卻只有小小的一團。
腰對於一個Alpha來說也太細了,簡直能夠一把握住……皮膚也實在是太光滑了,一道傷疤,一個老繭都沒有。
蔣承澤盯着言式緊閉的眼瞼,手上恣意動作,眼神冷靜得幾乎空白。
他循序漸進地揉|捏言式的后腰,撫|摸突出的肩胛骨,鼻端Alpha的信息素味道清爽平和——意料之外的讓人排斥不起來。
言式的眉心不由又緊了緊,他翻身嘗試阻止身後游|走不斷,粗糙又滾|燙的東西,蔣承澤慌忙順着他的力矮下身子,大半條小臂陷|進溫軟的皮肉。
蔣承澤渾身僵硬地抬頭看去,入眼下頜線條溫柔,五官起伏,眼瞼之下眼球幅度不大地顫動,像在做夢。
言式的樣子太放鬆,蔣承澤再心有疑慮也試不出更多的東西來,他深吸一口氣,把小臂緩緩往外抽。
言式在他動作的同時不滿地輕哼,迷迷糊糊地抬手在床單上摸了摸,又半睜開眼往下看。
蔣承澤貼着言式的手臂捂出了一層細汗,皮膚相|觸的地方粘乎乎的。
而言式此時也微微抬起了頭,額頭觸上蔣承澤肩膀的同時看到了自己被推到胸|口的居家服。
言式,“……”
蔣承澤抬眼跟他對視,眼裏是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言式反倒有些無措。
腰部的觸感陌生清晰,蔣承澤的呼吸噴|灑在敏|感的頸|間,眼神強勢勾|人。
心跳得有點快,言式推開他把衣服拉好,耳尖紅透。
蔣承澤盤腿看着他,“其實我總感覺遊戲已經結束了。”
言式抬眼狠狠反駁,“沒有!”
蔣承澤愣了愣,片刻笑,“那就沒有吧。”
他的態度惹惱了言式,他起身下床去外衣兜里摸出個卡片狠狠拍在蔣承澤胸口,“聽着,我對你所謂的感情遊戲沒有一點興趣,我不置一詞並不代表默認你一再逾越,饑渴就去解決,我不是你隨便可以碰的人。”
蔣承澤愣了一陣,打開床頭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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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承澤,“……”
半響,他艱澀的問言式,“你哪來的這種東西?”
言式裹着被子,毫無起伏道,“滾。”
蔣承澤,“……”
他嘆了口氣,穿好衣服下樓抽煙。
追求伴侶跟炮|友是兩種概念。
想要老婆就得耐着性子慢慢磨,言式說什麼就是什麼,起碼看起來要讓他完全處在主導的地位。
可事實上,蔣承澤暗地裏能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他想了想,在終端上輸入複雜的密碼,調出一個隱秘的第二系統,給賽曼發了簡訊。
“已與七區線人交接,言式行事低調,暫試探不出其勢力。”
一區離這時差不多,賽曼這會兒恐怕睡得香,半天沒回信。蔣承澤嘆了口氣,轉身上樓拿了床頭柜上的卡片,抬步離開了別墅。
醫生的診所留着燈,他本人正蹲在門口不知道搗鼓什麼,聽見腳步聲,嚇了一跳。
“少,少爺?”
蔣承澤低頭看了看他手裏一把鋥亮的手術刀,把手揣進褲兜,在他大腿側面輕輕踢了一腳,“瞎叫什麼。”
“哦,”醫生會意往台階邊蹭了蹭,給他騰了個地兒,“蔣先生?”他囁喏着問,“您……沒事嗎?”
蔣承澤看他一眼,“有事啊,老婆又生氣了,”他頓了頓,“想安慰我?”
醫生似乎有些急切,“不是……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蔣承澤偏頭吐掉煙蒂,隨意抬手在醫生手背上拍了拍,順手抽走手術刀看了一眼,“我在好好說話,倒是你,莫名其妙的。”
他把卡片連同手術刀一併遞過去,“你看,我老婆讓我去嫖。”
醫生低頭看了片刻,“那您準備去嗎?”
蔣承澤搶過卡片,“我要再等等,”他道,“要是這次他不跟我主動道歉,我可就真去了。”
醫生問,“你就一直等着?”
蔣承澤盯着他,深色的眸子被燈光映得很亮,“我就等個……兩天吧。”
醫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蔣承澤拍拍他的肩,抬步走向酒吧的位置。
言式對人冷淡,對那檔子事也冷淡,蔣承澤根本不信會有哪個眼瞎的敢往一個性|冷淡臉的人手裏塞這種東西,更不相信言式會屈尊降貴地去要。
那麼言式拿到這種卡片恐怕只有兩個目的,一是引誘,二是誤導。
引誘蔣承澤走進這件酒吧,再來個瓮中捉鱉弄死他,要麼是聲東擊西,溜着蔣承澤在錯誤的方向上費盡心思時間卻無功而返。
如果是第一種,那麼蔣承澤便能夠斷定言式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是第二種,說明言式還停留在懷疑的階段。
蔣承澤站在酒吧門口,打量了極致高調的大門,雙手插兜晃了進去。
就看今晚他能不能活着出來。
如果活着,那麼下一步棋就是儘可能打消言式疑慮,如果不能,醫生將會把發生的一切上報賽曼。
言式啊,果然還是不夠了解他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狗德行。
蔣承澤推開一個醉醺醺的女人,直奔主題地貼着牆根找到酒吧的員工通道。
“等等,先生。”有人在背後叫他,“您不可以進去那裏。”
蔣承澤抽空看了他一眼,“我認識你們經理。”言畢不由分說地繼續往裏走。
服務生火急火燎地跑過去攔他,抬手拽住他的衣角死不放開。蔣承澤頭都沒回,拖着服務生健步如飛,在通道盡頭被一道突然冒出來的人影擋在胸口。
“讓開。”蔣承澤道。
那人比他矮了一個頭,卻根本不怵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就是經理。”
“聽說你認識我?”
蔣承澤,“……”
那人示意服務生鬆手,眼神戲謔地上下打量了蔣承澤幾眼,“過來吧。”
蔣承澤挑眉跟上,“看來經理是認識我了。”
“聽過,”經理逕自打開一扇偏門,竟還是被廢棄了多年的木門防盜鎖,“三區最猛的Alpha是吧?”
蔣承澤好奇地摸了摸門框,“聽誰說的?”
“你老闆。”
蔣承澤笑了。
開玩笑,言式不可能那麼評價他。
經理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下唇,踱步在齊天花板高的酒櫃前,突然從身後被人逼近,雙手后絞,側臉重抵在玻璃櫃門。
Alpha的呼吸極輕,動作利索而富有技巧,以一個完美的上位者姿態控制獵物,藏在戒指里的刀刃冒着白光穿透他背後纖薄的衣料。
訓練有素,強大而專制。
“你到底是誰?”
經理聽着蔣承澤刻意壓低的聲音,微微啟唇,霧氣氤氳染白澄明乾淨的玻璃。
“是挺猛。”
他在蔣承澤陰霾嗜血的眼神下膽大包天地舔唇,脖頸弧度驚艷,“我好看嗎?”
蔣承澤毫不留情地下刀刺破他后腰的肌膚,唇角卻笑開了,“寶貝兒,這麼漂亮的嘴要說有用的話。”
他巧妙地調整手臂的角度,頃刻之間便將經理的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半環抱着將經理的後腦壓在柜子上,拿刀的另一隻手上舉,在經理的目光下緩緩舔去淌到手背的血漬。
“別讓我折磨你。”
經理眼角帶媚地輕笑,忽地傾身吻住蔣承澤的唇。
蔣承澤眸子一眯,手下再未留情。
兩人的唇間血腥味湧起,接着蔣承澤鬆開手後撤一步,經理扶着櫃門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看向他的眼神倏地清明冷淡。
蔣承澤抹了一把嘴,偏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說。”
經理捂着腹部冒血的傷口冷哼,“殺了我,你也別想活到平安走出這個門。”
蔣承澤直奔主題,“你認識言式嗎?”
經理不答反問,“我從你進來到現在,有流露出半分的敵意嗎?”他敲敲身後的酒櫃,“叫你品個酒還這麼大毛病?”
蔣承澤愕然。
這是言式的地盤?
幾個服務生撞開門,一臉天塌了的表情跑進來攙起經理。
“你趕緊滾吧。”經理說。
蔣承澤魂不守舍地在酒吧門口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無意間的一撇,看到另一處忽明忽暗的光點。
是言式。
他站在台階的另一端,靠着牆,指尖被夜晚驟冷的空氣凍得微微發紅。接着,他鬆手任煙頭落在地面,抬腿拿腳尖碾滅。
“什麼時候來的?”蔣承澤聽到自己有些僵硬的聲音。
言式道,“到了十來分鐘吧。”
蔣承澤低下頭,“來做什麼的?”他半是試探,半是期冀地問,“捨不得我?”
言式走下樓梯,先行邁進路燈暖黃色的光暈里,“走吧。”
“嗯。”蔣承澤失望地在他身後跟上。
一路無話,蔣承澤盯着言式清瘦的背影出神一直走到門口,言式卻突然一個急剎停在玄關。
蔣承澤險些撞他背上,“怎麼了?”
言式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轉過身極深地盯着他,“我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
蔣承澤怔然看着他,莫名有些心虛,“嗯?”
言式說,“有時候你想知道某些事的答案,排除所有的錯誤選項,剩下的那個就算再不靠譜,也是對的。”
蔣承澤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言式什麼意思?他是覺得自己就算再裝的好,也掩飾不了卧底的真相嗎?
言式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傻逼,他蹙着眉向前走了一步,神色在看到蔣承澤隱隱的防備架勢時,徹底地褪去了溫度,“我……算了。”
他轉身解開外套丟在沙發背上,負氣地快步上樓甩上卧室的門。
蔣承澤渾身如墜冰窟,言式卻兀地打開浴室的門,腳步卷着化不開的怒氣,暴力地扯着他的領子拎上樓搡進淋浴房。
“洗乾淨。”言式恨恨道,抬手無情地打開了冰水。
蔣承澤,“……”
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這是錯覺吧?
他盯着言式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打了自己一巴掌。
“沒毛病,是錯覺。”他自我催眠道。
雖然蠻疼的,但言式就是地陷天塌也不可能對他有意思啊。
蔣承澤老老實實地淋着冷水面了一個小時的壁,裹着一身冷氣推開浴室的門,看到蜷在月光下的言式,心卻難以抑制的軟了。
只有短暫的一瞬,無關情|欲與權謀,快的像是錯覺,蔣承澤包裹全身的厚重外殼,兀地皸裂,脫落,又被迅速地,決絕地強壓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