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勝之不武,敗則誠為天下羞
徐麟說得不假,他極度無聊,也極度害怕繼續無聊下去。
機緣巧合下的一番巧取豪奪,造就了徐麟的有錢有勢,然而,沒有堅實的奮鬥目標做支撐,他錦衣玉食的表象之下,是一顆空虛迷惘的心靈。但那范家漢奸的出現,彷彿是上天賜予徐麟的一種啟示:死到明末來,不一定要去拼了老命去輔保明朝這艘破船,也不一定非要豁出老命去改朝換代,只要徐麟瞄準一些知名的歷史反面人物,如大漢奸大奸臣大敵寇之類的,能狠狠地去破壞他們的事業,能往死裏面去狙殺他們這些害蟲,不一樣也是利國利民的,不一樣也是在為民族和國家作貢獻?!
所以,范梓的事情並沒有完。第二天一大早,當聚寶門官兵報稱逮住了一個嘰里呱啦不知道說著什麼的番邦姦細的時候,徐麟直覺地感到,這個番邦姦細和可能與范梓有關,甚至就是解讀他那句“金陵王氣黯然收”的關鍵人物。
徐麟猛然來了興趣,一聲令下,請來了南京鴻臚寺的通譯,再次提審這個番邦姦細。
“大人,他說他是科爾沁蒙古孔果爾貝勒的侍衛,護送本部的小世子裸本爾賴,遊歷江南而來的。”
蒙古人?徐麟一愣,見那姦細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后金人,他很好奇,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范文程一家人怎麼會和蒙古人也有關係。
“大人,他說同伴之中,除了范梓主僕、苑康、裸本爾賴和四個巴圖魯護衛之外,還有一個人是他們的客人大阿嘎欽,也就薩滿教的大祭師。”
薩滿教?宗教的涉入,令徐麟更為糊塗,想來想去,也無法把所有的事情聯繫到一起來,只覺得霧裏看花,朦朦朧朧。但當徐麟直接詢問這一切有什麼關聯的時候,那蒙古護衛卻不再合作,咬着牙總是不肯交代。一來二去,徐麟火了,乾脆將錦衣衛的看家本領拿出來,令屬下搬進來一個稻草人,綁在那蒙古護衛的脖子上,供他仔細觀摩。
這稻草人,便是大明朝最最臭名遠揚的“剝皮實草”。那蒙古護衛睜着眼,看見的是紋理細密的乾枯人皮,閉着眼,聞到的是皮下殘肉的猶余腥臭,真正是令他毛骨悚然。沒有半個時辰的親密接觸,蒙古護衛便承受不住,將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都抖出。
原來,別看范文程只是今年才在撫順投靠後金的努爾哈赤,卻其實,十八歲就考取秀才的這廝,奸才敏銳,早就已經開始了為後金籌謀佈局。
范文程看出,對明朝頒佈七大恨而起兵的后金,要想捲土重來進入中原,光憑一己之力,是難以成事的。必須要想辦法融合近在咫尺的科爾沁蒙古和內喀爾喀蒙古,一定要把他們捆綁到自己的戰車之上,共同征討漢人主政的明朝,才有成功的可能性。而努爾哈赤也並非不知道這一點,多年以來,他除了對一些蒙古小部落刀戎相見以外,也在努力和另外一些蒙古部落想辦法和親結好,此次南來的科爾沁的小世子裸本爾賴,便是努爾哈赤的小舅子。
但范文程叔侄卻認為,光是征討異己與和親結好還不夠,太慢了,代價太大,效果也不理想。必須要借用另外一種形式加快整合滿蒙聯盟的進程,那便是薩滿教-------東蒙古不同於西蒙古信奉喇嘛教,而和后金女真一樣全都信奉着薩滿教,薩滿教大阿嘎欽擁有着很高的聲望,而且主掌整個東蒙遼東地區的祭祀占卜事物,如能取得薩滿教大阿嘎欽的全力支持,努爾哈赤便可以打造一個政教合一的體系,整合滿蒙聯盟的進程也將大大加速,即使不指望東蒙能幫自己去打明朝,卻至少能指望他們不在背後搗亂。
因此,范文程叔侄在還沒有投靠努爾哈赤之前,便想方設法地聯絡上了親后金的科爾沁小世子裸本爾賴,由他出面邀請到薩滿教大阿嘎欽,和范梓結伴,一起深入大明江南之地,親眼看一看這裏的禮崩樂壞和文恬武嬉,親眼瞧一瞧這裏的富裕繁華和天堂百景――――只要那大阿嘎欽對關內花花江山動了心,對明朝虛弱本質放了心,這番范梓回去,他們范家叔侄便能將大阿嘎欽的態度,作為投靠努爾哈赤的第一功,日後得到言聽計從的謀士好待遇,自然不在話下。
“范家幼叔下瀋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好你個大漢奸,越奸越有害!”
徐麟聽完,氣得是渾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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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徐麟根本就不需要親自去追殺苑康和那些蒙古人。
他依稀記得,努爾哈赤這廝有着“車轅以上盡斬殺”的殘暴,范文程在老酋時代並不得志,一直等到了皇太極上台,后金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後,范文程和皇太極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這才漸漸得到了重用,在國家基本架構制度建設和善待投降漢人政策上給后金出了大力。不僅如此,在徐麟有限的模糊記憶中,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什麼“薩滿教政教合一體系”在歷史中誕生過,相反,清朝入關以後大力提倡喇嘛教,儘力壓制和摒除薩滿教的影響力呢。
可見,即使徐麟這次不動手,苑康和那些蒙古人回到了關外,卻也肯定會發生某些徐麟所不知道的因素,去打破范文程的那如意算盤。
但徐麟實在是太生范文程這漢奸的氣了,也實在是覺得太無聊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既然咱立志以剷除反面人物為使命,那便先拿這些混賬東西來練手吧,反正弄死他們也不是逆歷史潮流,何樂而不為?追殺沒商量!
於是乎,一個超豪華陣容的追殺團,在徐麟的鼓動下在第二天便成立了:
八十名南直隸錦衣衛的緝捕好手,腰揣着駱養性親自簽發的追捕令帖,手持着明晃晃的春綉刀,胯騎着步步越灶的良駒,沿着安徽――河南――北直隸、應天――山東――北直隸兩條驛道,一路過府跨州搜尋猛追,最後直抵長城各關,通知那裏嚴密設卡。
兩艘金陵守備水師快船滿載士兵,全副武裝,滿掛飽帆乘風破浪,分別沿着大運河水道和松江登州海道火速北上,爭取以比民船快兩倍的速度,直奔臨沂河關與登州海關,協同各地衙門以及漕運兵丁,稽查可能自水路而去的苑康等人。
而最最豪華的,並不是這些官面上的追兵,而是徐麟親率的一支善於偵查的錦衣衛密探。
“凌波兒,跟哥追殺漢奸蠻寇去,蝶舞女俠你是當定了!”徐麟淡淡邀請了妹妹一聲,凌波很興奮,以為自己終於有了效仿古時候馮諼報答孟嘗的機會,高興得將腰帶軟劍擦得幽光閃閃。
“弟兄們,趕緊發出江湖救急令,有敢不來的消他字號!”華安邦一聽凌波的轉告辭行,當場就冒汗,生怕自己的心上人今日一去便會刀山火海般的危險,着急得趕緊召喚天南地北的兄弟。
因此上,別看徐麟這一路只帶了十名錦衣衛密探,但還沒等出城,華安邦為他召集來的草莽英雄便有百人之多,或猥瑣或雄武或兇惡或市儈,三教九流雜七雜八,全都馬匹毛驢騾子地跟隨着出發,看得前來送行的駱養性等人哭笑不得,最後只得大筆一揮,在京衛騎兵處借了兩百匹健馬,交給老三的這些狐朋狗友,以壯行色。
很讓徐麟有些快樂的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沿途之上一路行來,草莽英雄們就是比錦衣衛密探還好使,揪住些城鎮上的販夫走卒關係一套,便總能得到些有價值的情報,諸如何時何地有疑似蠻夷的什麼人,從哪條小路向什麼方向上走了,消息紛紛接踵而來。徐麟和華安邦等人對着地圖一分析,很快便鎖定了苑康等人的行蹤軌跡,知道他們是在沿着與皖豫京驛道平行的鄉野小路在竄行,雖然忽東忽西地狡猾搖擺,但在這些註定無法高速狂飆的小路上逃竄,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隊伍堵個正着――――哈哈,老子的人手是你多少倍,你下一站可能竄經三個縣,老子就在三個縣都提前派人去堵!
是的,徐麟的人手越來越多,華安邦的江湖救急令漸次向北發出去,每天都有一些愛熱鬧講義氣的傢伙加入追捕兵團,搞得沒兩天時間,徐麟的馬匹就不夠了。
面對仍然源源不斷要加入的那些草莽,徐麟好生得意,不禁得意萬分,“要是他們追來見面的時候,都遠遠地叫一聲‘前面可是徐公子’,嘿嘿,那咱的排場,就差不多也算是半個令狐沖啦。”
但排場再像令狐沖也沒用。人家令狐沖糾集群豪,對付的好歹也是武林泰斗少林寺,而你徐麟華安邦二兄弟糾集這麼多人,不過是對付幾個小小番邦蠻夷罷了……勝之不武,敗則誠為天下羞。
若這麼大排場也抓不到那苑康一行,別說是徐麟了,就是華安邦也會顏面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