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潛形
崑崙天柱的夜晚，星漢燦爛。
雖然並非地球上的夜空，這裏也有日月交替，群星璀璨。
夜空星圖，是張琅他們既熟悉，又陌生的。
夜空正中，五顆星各具其位，
北極紫薇星、南極長生星、西方太極星、東極青華星分居四方，共同拱衛着中央一顆五角星芒，其光芒四射，清輝遍及天地。
天象又以四方位置，分為四個區域。
二十八星宿，依其歸宿，分列於四片星域之中。
每一片星域之內，二十八宿主星，與附屬星辰排列成四個上古傳說
中的神獸：蒼龍、玄龜、白虎、朱雀。
四片星域，又名四相。
四相之內，二十八宿又依其隸屬，配屬一百八十三顆屬星，環居旗下。
其中，輔官星一百零八顆。
是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又有七十五客座星辰，受其管轄，又遊離其外，位屬中立。
凡此之外，其餘眾多星辰，無勝枚舉。
這些星辰分陳夜空，其數共計一十八萬顆之多，漫布天宇，明滅閃爍，猶似天上星河，燦爛無匹。
張琅單看某一區域的星辰，能夠識別出來。但總體星圖，排列的方式和形狀，卻是非常陌生的，並非人間所熟悉的宇宙夜空。
據說，這是上古仙界，星辰排列的規律，暗含天機。
那正中最亮的五角芒星，據推測，便是那昊天金闕至尊玉皇上帝。
天下群仙，頂禮膜拜的對象！
張琅看了一眼夜空，又把視線收回來，掃視着眼前的隔離帶。
他自願值夜警衛。
從晚八點，到明早八點，十二小時的固定哨。
他有很多不方便在人前顯現的秘密，只有在夜深人靜，眾人或在潛修，或以休息的時候，才能避開他人有意無意的窺視。
張琅用少許精神，注意着森林中的動靜，絕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雙手掌心。
他左右雙手扣在膝蓋，外人看來，是在盤膝靜坐。
但他心神，卻是在全力感知，合扣在手心中的那枚玉子。
這兩天，他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將體內法力，輸入玉子之內，悉心感受能量在玉子內部的運行變化。
那次會議上，特研院李院長說過，廢棄的法寶之內，並沒有人為蝕刻的陣圖刻痕。
張琅看過廢寶的透視照片，確認了這一點。
那麼，上古仙人，是如何在完整的玉石質地中，構築陣圖的？
他這兩天，一有空就將法力輸入玉子，便是要親自感受一下，法力注入以後，會有哪些變化，明白仙人們，為什麼這麼喜歡用玉石，作為法器的載體。
科技畢竟無法模仿法力。
不親自試驗一下，光kao科學家們來探索，是絕對不夠的。
實驗是一切科學發現的基礎，這話真不假。
張琅通過兩天的揣摩，就驚訝地發現，能量輸入玉子的過程，和他在與秦彥鈞等人一道參與考核的路上，替葉盛波療傷的時候，感覺極為相似。
能量很容易地，便注入了玉子之中。
所受的阻力，略比人體肌膚，稍大一點，但也有限。
還有一點，當他給葉盛波療傷的時候，法力輸入對方穴位，一下便失去了控制，被對方穴位吸收。
可玉子，大概是沒有生命力的死物，能量注入以後，只要手不離開，便能形成微弱的聯繫，可以像在體內一樣，予以控制。
僅比體內運行，阻力稍大一線。
這便如身外身一樣！
越是品質高的玉石，能量在其內部運行的阻力，就越小。
能夠容納的能量總量，也越高。
這枚小小的玉子之內，其中有極微量的小顆粒，法力在侵蝕過程中，感覺並不亞於在經脈內運行，非常順暢。
很可能，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玉石精華。
可惜這些玉精，含量極其微少。
特研院李院長送給他的玉石，已經是國家力量的成果，品質相當之高。
然而張琅通過法力，感知這枚打磨製作的玉子，其中的雜質，依然是非常高。在玉精之外，總量在百分之七八十的，都是雜質。
法力在經過這些雜質的時候，和在經脈外的感覺是一樣的——略一運轉，便很快自然消散。
還有百分之十幾的顆粒，其質地根本就不是玉石，而是在玉石形成中，摻雜進來的其他礦物質，竟然連法力浸透，都做不到。
一碰上，不是被彈回來，就是繞了過去。
“玉精——性能堪比經脈；雜玉——如人體；摻雜的其他礦物雜質——法力無法穿透……，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張琅靜坐在夜空下，用一絲精神注意警戒，回想這兩天對玉子質地，感知的結果，總結結果，喃喃自語。
他視線再次掃了一遍防區，想到了特研院製作成功的那顆仿製品。
他眉毛一挑，心頭縈繞的一些困惑，忽然迎刃而解。
“原來是這樣！仙人弟子們，為什麼要用劣質雜玉來練習制器，原來不是因為仙人捨不得好東西，而是另有原因……，摻雜的其他礦物質！
對了，就是這些摻雜進去的礦物質！
弟子們感知有限，制器的經驗不足，只有盡量依照玉器內原有的質地，略加改進，才能煉製出合用的法寶！”
張琅心頭，頓如一片明鏡。
他立即催動法力，全力灌輸入手心玉子之內。
此處略有遲鈍，法力消散較快，這是品質很低的雜玉……
此處法力受到阻礙，強行通過也可，但透過去的法力只有很少一絲，這是摻雜的其他礦物質，但還略可通透……
此處法力一觸即回，無論如何催動，都不可穿越，這是完全隔絕法力的礦物質作用……
這裏！
法力穿行通暢，還略有存儲，這就是極品玉精……
……
張琅一面灌輸法力，一面細細體會，一面將各處法力反饋，記在心頭。
這枚玉子，早被他揣摩了兩天，再次細細體悟，很快便在腦海中，形成一幅完整立體的玉子內部結構圖。
下面才是重點！
張琅重新默記了一遍陣圖，將其在玉子內，選擇合適位置佈置。
既要盡量利用現有結構，減少煉製難度；又要最大限度地，把陣圖關鍵節點，選擇在極品玉精所在，讓法寶的威力，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
這很耗費心力。
他實際參與了仿製法寶的復原全過程，科學家們將整個陣圖，分解為二十幾個分支功能區域，他都牢記在心。
構置陣圖的先後順序，爛熟於胸。
他首先構築法寶的儲能區。
法力灌入玉石，在心目中儲能區的一顆其他礦物雜質後方，凝聚起來，猛地一擊。
那粒礦物雜質一下，拖出原來的位置，擠入前方，一粒雜玉和一例玉精之間的空隙，硬生生地嵌了進去。
它本來所在的位置，則出現一個較大的空隙。
張琅全神貫注，感知着這一微觀區域，用法力或撞、或擊、或一點點硬擠、或細微調整，非常緩慢地改變着它的內部結構。
玉子表面沒有一點變化，但其內部，卻在發生着為外人所不知的變化。
他的注意力，幾乎已經完全集中在玉子內部，只留了極少一點精力，觀察着外界動靜。
張琅感覺，改變玉子內部的結構，硬砸出空當，再用其他顆粒挪過來，一點點調整的過程，很像是在進行，一款“華容道”的遊戲。
他就是在這個微觀的甬道內，要將一個個曹操——玉精、隔絕法力消散的礦物雜質——挪移到他需要的地方。
很有趣，但也很費精力。
有時候，為了捉摸一個相鄰位置的調整，他要想很久，以免嵌入太緊。
嵌入太緊的話，不用大力，無法將其還原。可這力量，又不能太大，超過玉子質地的承受極限，法力灌注超過極限，會讓其內部崩裂。
少量的裂痕，不影響法寶使用，那還只能叫做有瑕疵。
但陣圖關鍵節點位置，出現破損，那整個法寶，就完全失去了效能。最惱火的，可能就是費心費力，整個陣圖都快完成了，在某個關鍵節點，出現錯誤，功虧一簣。
那些仙人弟子們，為什麼會製造出那麼多廢棄的法寶，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個過程，都需要全神貫注，且用的，全是巧力。
張琅是第一次製作法寶，沒有一點熟練度，但他謹小慎微，寧可慢，不可亂，雖然中間也出了一些錯，由於用力留有餘地，大多都能及時調整回來。
總體來說，還比較順利。
小瑕疵，也是免不了。
他並不在乎。
張琅不求第一次，就製作出一個完美的法寶，他只求確認這種法寶製作方法的可行性。效能略遜一籌沒什麼，只要能激發，能用就行。
實際動手煉製法寶，他有了更為直觀的體會。
法寶製作載體，不應一味求好求精，選擇極品玉石。否則，為了將遍佈在玉石內的少許其他礦物雜質，挪移過來都會極費心力，增加出現廢品的幾率。
也不可全是雜質，玉精少，不利於發揮陣圖效能，而且要把這極少量的玉精，挪移過來，也是一樣的麻煩，出錯的可能性也會大幅提升。
最好是雜品軟玉。
質地軟，內部空洞較多，疏鬆易於改變其內部質地結構，是初學煉器手法，上佳的選擇。
張琅在煉製法寶之餘，總結着自己的體悟，記在心頭。
夜幕深沉，按照估算，已是凌晨三四點鐘，正是睡夢正香，即將黎明的前夜。
那些熬夜打坐苦修的隊員，都早已經上床休息，進入了夢鄉。
萬籟俱寂。
張琅從全力煉製法寶的微觀境界中，回到現實。
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聽到關節處，發出咔咔的細微聲響。長久盤坐，雙腿、腰、背肌肉，都已經僵直了。
從昨晚八點，到現在，七八個小時都過去了。
張琅緩緩從巨石上站起來，伸手踢腿，活動了一下身體。
但他的臉上，笑容滿面，視線始終盯着右手拳頭。
右拳掌心，握着他平生製作的第一枚法寶！
他一直苦於沒有合用的攻擊手段，雖然學會了御風術，雖然結合金屬符環，可以翱翔藍天了，終究是力有不足，總有些底氣不夠，面對危險的時候，缺乏一擊致命，保全自己的絕招。
有了法寶，他總算具有了攻擊力。
近可以攻，一擊不中，仗着飛天能力，還能迅速遠暘，自保有餘。
只要法寶可用！
張琅站在巨石頂部，遙看營地方向。
山峰之間，殘破的建築群里，散發著點點輝芒，五顏六色。這是鑲嵌在建築上的各種奇異珍寶，所發出的光芒。
這裏沒有現代化設施，大本營收集了不少這些珍寶，用來照明。
有些也被那些愛美的女隊員們，拿來做成項鏈、戒指，或把自己的房間裏，打扮得珠光寶氣，富麗堂皇。
此刻，大本營所在，一片黑暗。
隊員們用布料獸皮，遮住了這些光珠，已經入眠。
人聲寂寥。
他回過身，又再仔細察看了一遍眼前防區，森林裏一片寂靜。妖獸被擋在防線外，數層攔截，漏網者寥寥無幾。
很安靜。
張琅迅速施展御風術，一層凝膠狀雲氣，緊貼在腰部以下，直達腳背。
隨着他疏通的經脈增加，吸收天地元氣轉化為法力的速度，也在倍增。在這崑崙天柱，天地元氣密集，他自估，自己的法力累積，已是以前的十倍以上。
這凝膠狀雲氣，已可貼遍每一寸身體。
當然，更多的雲氣，緊貼身體也不會有更大意義。哪怕在空中飛行，完全沒有重量，反而增加控制難度。
張琅看看沒有異狀，離開崗位一小會兒，應該也不會出事請。
他腳下一點，整個人就疾射向前。
他腳下連點，踩着大樹的頂端枝葉，飛快地在森林上疾馳。腳下連綿森林，便如一張巨大的綠色地毯，不需要等紅燈、不需要注意對面車輛行人，任由他心意使然，隨意奔馳。
風聲呼呼，從耳畔刮過，比當初騎着賽車，在大道上狂飆，更加自由奔放……
這就是御風而行！
如若不是這萬籟俱寂的夜晚，他真地想要在此，迎風長嘯，盡情抒發心頭的暢意豪情！
這距離太短了。
張琅才把速度提起來，就遺憾地停住了腳。
每層防線的距離，只有四五公里。他要是越過其他防線，就有可能驚動哨兵，有違他不暴lou實力的本意。
他從樹頂，輕飄飄地落下。
這裏樹木每一棵，都高達百米以上，數十人才能合抱過來，高大粗壯，令人驚嘆。
他的身體靈活柔軟，如同一條游魚輕盈轉折，讓過攔在下方的枝丫樹葉，踩在一叢青草之間，散去御風術，腳踏實地，只發出細小的雜草踐踏之聲。
微不可聞。
重重疊疊伸展的樹枝，茂密的樹葉，如一層層傘蓋，擋住了夜空繁星。森林裏漆黑一片，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
張琅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玉子兩面，將陣圖激發方向，對準了眼前厚重的樹牆。
他調整了一下沸騰起來的心情，慢慢將法力，灌注入法陣之中。
奇異的景象出現了。
從玉子核心，透出一點光亮，這光亮迅速增強，穿透表面，顯現出來。
一層綠色的光芒，散發在玉子外方，形成一個小碗直徑的綠色光球。
好似一朵熠麗的輝芒。
陰暗的森林內，身周數米範圍，被這團綠芒照得通明。
法力注入下一節點。
綠色光團之中，漸漸凝聚出一根綠色的針形光芒，其表面更為明亮奪目，一看就知道是能量高度凝聚的效果。
在其內部，竟然略微顯現出，一點實體形態，能量實體化凝聚，而形成的絲絲紋理，清晰可辨。
形態和幻術花園，一模一樣，但更為燦爛漂亮。
極是美麗！
也極是華麗！
張琅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奔騰起伏的情緒，不敢過多耽誤時間，細細鑒賞，用心神鎖定住針芒。
凝鍊的針芒，彷彿把他的神念，也包容進去了。
視覺畫面，和神念在腦海形成的幻覺，相互重疊。他似乎有了兩種感知器官，使用不同的方式，觀察着手中的針芒。
極是奇特。
張琅用神念控制了一下針芒，針芒居然就隨着他的心意，微微調整上下左右方向，針尖對準了十米開外，一棵大樹的樹榦。
激發！
大樹的樹榦，猛地撞將上來，和張琅撞在一起！
樹皮分裂、纖維組織、汁液、樹心，猛地一下灌入他的大腦，彷彿他已經化身為一個鑽頭，猛地鑽進了大樹樹榦之中。
一瞬間，視野又驟然開闊。
他感覺自己，鑽出了大樹樹榦，又飛射在森林中。隨後，從側面，一頭扎進前方一棵大樹的樹榦，再次重複了飛速鑽地的視覺畫面。
畫面一黑，從腦際消失。
“啊！”張琅低呼一聲，迅速捂住嘴。
他立時就明白過來。
這飛行、撞樹、穿透的錯覺，是他心神附着在針芒上，所觀察到的畫面。並非是他的身體，真的飛了出去，撞在了大樹之上。
此後畫面一黑，顯然是由於距離太遠，他的心神失去了對針芒的控制感應。
只是這個過程，發生的太快、太激烈、太突然了，讓他猝不及防，一時心神失守，低呼出聲，叫出了聲音。
不知是否有警哨聽見！
這裏雖然在兩層防線中間，但第五大隊的隊員，都是具有極強實力的修行者，遠非普通菜鳥可比，如果被他們發現，那就不好掩飾了。
張琅顧不得察看試射的成果，也顧不得成功之後的狂喜。
差不多就是在低呼聲，剛一出口，他就醒悟過來，立即毫不猶豫，御風術上身，腳下一點，縱躍上樹。
就算有人現場目睹，也只能看到一道黑影一閃，張琅的身體就原地消失，失了蹤影。
張琅果斷做出決斷，閃身上到大樹，藏身樹間，摒氣掩形，不敢立即離去。
他要觀察一下周圍環境，看看是否被人發覺。
貿然上到樹巔，反而暴lou目標。
這還是謝成這個偵查老兵，教他的。遇事別慌，不要作齣劇烈動作，選擇身邊最容易找到的地方藏身，觀察周圍變化，再做處置。
森林裏悄然無聲。
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低呼。
張琅沒有動彈，又再潛伏了幾分鐘，還是沒有發現有人接近的聲音，看來這次失誤，僥倖沒有暴lou目標。
他正要跳回林間，去查看一下針芒的威力。
忽然聽到，在密林里傳來樹葉撩動，細枝折斷的聲音，非常細微。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張琅心頭一凜，他終究還是驚動了哨兵。對方先前沒有發出聲音，是在悄然接近，由於kao得太近了，他碰觸枝葉的聲音，才會為他所聽到。
這次暴lou了！
就在他大腦急速轉動，思考用什麼借口，掩飾的時候，左側一棵大樹，樹葉被撩開，似乎友人，從這裏鑽出來。
可是，他並沒有看到任何身影！
他一愣。
那棵大樹，樹榦上忽然出現利爪擦刮的利痕，卻依然沒有看到是什麼東西。
利痕到達樹底，和張琅一樣，選擇了草叢作為減少聲響的道具，踩着一叢青草，落了下來。草葉低伏，被踐踏在地下污泥。
一叢，一叢，向著張琅原來所站的位置，緩慢地移動過去。
對方，竟然能夠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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