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事實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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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林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徐家以前的事。他不是毫無預兆,之前偶然有做夢他也沒當回事,直到自己的好友買到這座宅院,他才知道夢裏的一切是真的。
他對於這座大宅院有很深的恐懼,和安予萱不同,他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哪一個視角去看的這地方,一切都那麼荒涼,那麼孤單,彷彿一層一層繞彎的院子都在將人困進無窮的人迷宮一樣。
徐家出來的親戚中,還有一名抗戰作家。在作家自己的回憶錄里,提到了這位傳統大家族的少奶奶的一生。作家去看她時,她很憔悴,又很能硬抗,本來柔柔弱弱的身子還是要穿着華貴而笨重的服飾來撐住氣場。
作家寫以前的徐家只用了寥寥數筆,卻格外描寫了這位少奶奶,因為作家從聊天中得知,徐軒康的妻子,語淑畢業於女子師範學院,家裏也是知識分子家庭。作家自己也不能明白為什麼她會嫁進徐家來,明明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
徐風林看着老照片,都是協會的人留下的,後期上過色,看起來照片恢復了一些顏色。
他夢裏的場景,莫非還是徐軒康的妻子所看到的的.......?
語淑轉身進了廂房,她不敢看那月亮,徐府的月亮沒有詩情畫意,月亮周圍是毛茸茸的光,打在窗戶上就是冰的。她靠在門上,臉色才好了些。府上的眼睛全在小新娘身上,這才把她鬆開,她也不至於窒息。
她覺得對不起軒康,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反正這麼多年來,屋子裏這麼安靜,夜夜不鬧,老太太天天沉着臉……沒個孩子!沒點哭聲!大院裏被鎖住,空氣流不出去,鳥鳴蟬蛻只躲藏着,就在這月夜下。
燭光很亮,語淑想起了,今夜是軒康的好日子……
“你…叫什麼名字?”
軒康從懷裏掏出手絹,去擦拭小新娘臉上的從那雙水盈盈的眼睛裏溢出的淚水。他知道這孩子怕,也不在意,幸好沒在老太太面前展露出這“衝掉喜氣的現象”。
姑娘怔怔地看着軒康,在燭光下,軒康的眼睛在發亮,很暖的亮光在漆黑的瞳孔里靜立。她之後才意識到軒康在對她說話,姑娘眼睛瞪大了,她啟開嘴,只發出一個小心翼翼地音:“嗯……?”她慢慢地低下了頭,不再去看他,不再去對着他發神。
軒康笑着又問:“孩子,你叫什麼?”她聽見了,“師傅他們叫我小三月。”然後她看着他把手絹移開。
軒康微微皺眉,點頭:“可是藝名?你的真名呢?”“爹爹是山東人氏,師傅認識他,因爹爹的名字是楊三,被送走的時候又是蘇杭三月。
所以師傅叫我小三月。”軒康點點頭,“你以前的名字呢?”
“忘了……。”小三月還是低着頭,無意識地玩弄着大紅裙上扯出的線頭。不知為何,早有老媽子時時教她不要多嘴巴,別人問你你才回話。但是在他面前,小三月就會很輕鬆,她想這樣和他說話,不用戰戰兢兢地偷偷看人臉色,而知道他的聲音一直會這麼輕輕的。於是難得的,小三月露出了笑,很淺的弧度,卻也使她為自己的反應緊張起來。她還是記得,老媽子說過,徐家是個什麼地方。
軒康和她說話時,也不是坐着,只是靠着桌子。三兩句過後,他把拐杖拿起,用拐杖支撐起半個身子。他起來了。小三月有點驚慌的抬起了頭,她看着他,卻不敢說話。
軒康知道她要說什麼:“我回去了。你今晚就在這休息吧,明天我會找人安頓你。”小三月點點頭,她也不好說什麼了,看軒康困難地一步步走,她甚至想,是不是應該像一個太太一樣去扶着他。不過門被關上了,雲把月亮遮起,不去窺探小三月的心思。
走過一段長廊,繞進一間院子,自家的房裏,正獨光映剪影。語淑還沒睡。軒康悶着嘆了口氣,他把門推開了,瞧見語淑一隻手正扶着額,另一隻手翻着書,也盯着他,問:“你回來了?”聲音輕,但是有點嘶啞,好像多年沒開口。
軒康微笑道:“那孩子被嚇着了,明天你去看看她就是。”語淑點了點頭,像是鬆了口氣,也道:“難為她了。那她怎樣?”軒康:“年紀太小,不當認事。很懂規矩,沒人時就靜靜坐在那裏。誒…她是戲班子來的,你不是喜歡聽戲嗎?”
語淑輕輕笑道:“你拿她當什麼了?又不是音樂盒。”“對啦!音樂盒,你也喜歡聽鋼琴曲,改天我去天津那邊,給你買一個。”軒康邊說邊點
頭,好像已經在計劃動身。並且他想完,還滿意的笑了笑。語淑看他,他還是在想,於是語淑只好自己先去鋪床給他收拾。
房窗上映出的影子吹熄了蠟燭。
軒康睡前,翻了個身,對語淑親聲道:“家裏該有些聲響。老太太年紀大了,越來越喜歡安靜。她和院裏的老樹一樣了,春來秋去,只等葉落了。”
老太太雖然做什麼都是慢吞吞的,走路是一邁一開步,軒康總覺得自己被擋着。吃飯是一嚼一嚼,彷彿要在嘴裏錘磨,才肯下咽。可是,她不準別人慢。
軒康倒是有理由:“我這不腿有毛病嗎?自然要一步一步來。不過老太太您身子硬朗,也得等我一下。”他這麼一笑,老太太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那其他人顯家威,她稜稜着眼大聲道:“我說,今早上軒康不是可以起早些么?語淑你做媳婦的,難道不知道大少爺身子不利索?”
軒康繼續笑:“老太太,我性子懶散,你不也是知道?”
老太太見到其他人,繼續說:“我說十娘,你們剛來我們府上方不方便我不知,難道沒事先了解規矩?現在的些姑娘媳婦,不比我們以前了。”逃難過來的徐源明兩口子被嚇了一跳,徐源明的妻子十娘先開口了:“啊,夫人,是知道的,之前也來過大哥家裏。今天看天以為還是四更天…就沒注意蘇州的天兒比山東亮的早。”然而,十娘的娘家就是蘇州,原本可以去娘家避一避,
只是,人找不到了。另外來遲的是二姨太太,不過三十多,她扭着腰,穿着高跟,似乎這是來遲的原因,“大家都起早了?”她看了一遍全場,只是問了一句。
這是徐家全部了,老爺不在家,夫人生下軒研就害病去世了。留下二姨太太。幸而軒康已能主持家中事務,不過威風都是老太太的。後有老爺的堂弟徐源明夫妻暫住這裏:山東亂了,要打仗。之後,就是給大少爺娶了小三月。
軒研坐下,他看了一眼小三月,哼了一聲。他道:“你們也真是想得出來。大嫂不累么?”他不敢明說大嫂的苦處,只是抱怨道。老太太看向語淑,皺眉:“老太爺不也是么?你們誰見我天天掛着怨氣?老爺不也是……現在的媳婦都嬌氣得很,好像誰委屈了她…真是…!”
軒康敲了敲碗,他緊閉雙唇,咳了一下。語淑忙去撫他的背,后反應過來他不是要咳嗽,於是輕輕搖頭道:“老太太說得是。以後小三月的生活我會盡量安排好的,怎麼說,這孩子也是軒康的福氣,可別傷了喜氣。身為軒康的妻子,我自然是希望他好的。”最後,她笑着對桌上其他人。
徐源明兩口子自是向著老太太的,十娘就接着道:“侄媳是個懂事的。要說呀,就是老爺,我們的大哥,也是讀過書的。不也照樣有二太太嗎?”說完,她抿唇笑了,眼彎着,看了一眼語淑,又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覺得大家很同意這主意,臉上有了笑意。
軒康又咳了一聲,但是卻開口說道:“喜不喜氣,我不知道。但是人有怨氣我是看得出來。我的病,更多的,還是醫生說了算吧。”
老太太一瞪眼:“那幫洋鬼子!多少大洋嘩嘩流出去,他們不也給吃了!你這病哪裏是什麼神經什麼的,分明是有邪氣!不然,這屋裏,五年了!五年了!我嫁過來頭一年就生了你爸爸,那股子邪氣,也肯定不會在我身上!”
這下,軒康握着筷子的手,就控制不住的發抖。他深呼吸了一下,突然道:“累了,語淑,送我回房。”不等語淑作回應,軒康猛地站起來,桌子跟着抖了一下,把桌上的人都驚了。十娘愣在那裏,她看向老太太,而二太太,也斜斜眼地看老太太——正坐於東邊的徐家的老資格。
小三月則偷偷去瞟老媽子,老媽子閉着眼睛使勁搖頭,沒說什麼。小三月腦子裏還是軒康溫和的臉,她的頭低着,可耳邊響起軒康帶着怒氣地聲音:“走!”
等其它人說話,她只去看門口,一眼看見小院裏的翠竹和新春的小白花兒,小白花在石板路邊,翠竹倚在長廊的柱子上。小院很靜,沒有人走過的痕迹。屋裏老太太的嘟囔和女人尖聲細器的談論被她的思緒隔開,模模糊糊的。什麼“不孝”什麼“婦人”,與她無關,她和小白花一樣,被春風拂過,吹得斜斜的,只願傾向另一個小院的人。
突然白花被衣裙撩過...
“快來人啊!大少爺暈倒了!”
小三月站了起來,她的手抓緊了絲絹,放上心口。她想開口,可是早有軒研等人沖了出去。直到老媽子來攙扶她,“出去看看!”
大少爺不知為何,氣極攻心,犯病了。語淑把他扶上床,拍着他的背,一下兩下地,軒康就咳嗽。語淑用帕子去接,再一看,帕子上都是殷殷鮮血!差點沒把語淑嚇暈過去!
全家人圍在院子裏,中間站着老太太,左右一位老僕立在身後。所有人也就聽着老太太的大嗓門喊道:“都是邪氣!邪氣!老爺在時…”救命的大夫從門裏出來,他先恭敬地對老太太行禮,才抬起頭看徐家人,“不礙事!”大夫這樣說,說完他自己長出了一口氣,他的長袖被手指抓着,印出狼狽的褶皺來。
“不礙事啊!”不知怎的,大夫又欣喜道,“大少爺因禍得福,這一急啊,把淤血吐出來了,心口都疏通了!還算病好了些呢!”他說完,向徐家人拱手賀喜。他給大少爺治好幾年了,那時徐老爺都在,更是睜睜盯着他,他就低頭說事,而把衣袖抓緊。
如今,看情況好轉,哪怕徐老爺回來,也有個說法了。想到此,大夫用衣袖擦乾了額頭的漢。“哎呀!小三月真是福氣呀!”老太太笑了,臉上的皺紋差點把她細長的眼睛埋進去,她伸出
兩隻手,拍了一下,“我就說嘛!就得沖喜!”她這麼說,頭卻揚了起來。
十娘把小三月兩隻肩膀一抱,湧入懷裏:“福氣!大少爺的邪氣被沖走了!”小三月不知所云的時候,不知她想什麼,她竟出了神。回過神來,就對上了語淑的眼睛,像看見了正午艷陽高照的湖面,亮亮的而水汪汪的,語淑瞳孔的光在閃爍,對着她,感激地閃動那些光點。語淑嘆氣,平靜地道:“軒康是有福的…我就知道。”她的嘴唇發白,只能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二太太終於瞟了一眼小三月,但她更有興趣看軒研一臉嚴肅地皺眉,以及耳中自動的聽取徐源明的附和:“是啊是啊,老太太有遠見,昨晚才沖喜,今天大少爺就好轉了!”二太太聽聞,哈哈笑了兩聲,她只用幾根手指橫在嘴邊,這確是遮不住笑聲:“哈哈,也是神奇!這姑娘真是福氣之人,這回老太太可舒心了!哈哈。”她又笑,露出一排牙齒,這下乾脆張開手掌蒙住了嘴。
“是,我知道。”語淑點了點頭,二太太收住了聲,她打了個哈欠,“既然大少爺沒事,那我就回去了,守在這裏怪累人的。”她一扭腰,就轉了身子。
語淑見二太太走了,也說:“老太太,站在這裏會累着您。這裏交給我和大夫就行了。啊,二叔和大嫂也是,麻煩了。”她微微一屈膝,算是道謝。接着她彷彿聽見了軒康喚她,把頭偏向了屋裏,愣了一愣,急沖沖地進了屋。老太太瞪着眼,冷哼了一聲,她走時使勁揮了揮袖子,想扇走那股子徐府里的邪氣!
人都散完了,老媽子也來撫小三月,她小心地說:“姑娘真是好福氣!今天老太太高興,這是好開頭。姑娘你也不用擔心大少爺,這病會好的!大夫都說了!”老媽子是笑盈盈的,使小三月想到十娘徐源明,想到老太太,和大夫。可是她又想到了語淑的笑,沒有聲音,笑聲都來自眼裏,嘴角揚起的僅僅是溫和。
她或許沒見過軒康那樣的男子,也不會見過語淑那樣恬靜的女子。他們兩個人就是煙雨畫,只有青色石磚染上的細雨顏色,很是雅緻。那麼,自己呢?自己難道生了個好時辰,就成福氣了嗎?小三月輕聲嘆了口氣,不管怎樣,跟着徐家,是那個在戲班子裏謀生的小三月的唯一出路。
想着,她抬起了頭,好吧,戲班子過去了,小三月進了徐家。至少兵慌時期,戲班子散了,小三月還會活着。就這樣吧,小白花只期望個春天,至少做個迎春花呀!討喜。自己不就是這麼個存在么?
春風停了,院裏的樹也不動了,隱隱約約聽見軒康的咳嗽聲。
良久,攙着她的手臂的老媽子奇怪地看了看她,才道:“姑娘…?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