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章 多事之年
?景珂這一去就是七年多。七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可以讓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長成一名如花美人,也可以讓一個稚嫩的少年皇子成長為一名手握重權的帶兵王爺。
“五哥,我聽說睿王殿下今日入京,禮部準備了盛大的路迎儀式,這樣的熱鬧好幾年不曾有過,好想去看一眼。”忠義侯府內宅,衛敏時用過早飯準備出門的時候,被主僕三人堵在了門口。
“萱妹妹,你饒了我吧,睿王殿下今日入京,外面肯定人山人海,要是有個不妥當,父親會剝了我的皮的。”衛敏時忙不迭地搖頭,若是平時衛敏萱想出門,只要多帶點人,有他跟着,不是什麼問題,但是今日睿王進京獻俘,禮部的陣仗搞得非常大,怕是會滿城空巷,百姓競相圍觀,這個時候他怎麼敢帶衛敏萱出門?
“好可惜,睿王殿下上次來信說回京後會送我一把西域寶刀,我想着反正我用不到,本來想轉送給五哥,現在看來五哥是不需要了。”
“萱妹妹,好妹妹,得了好東西不要忘了我,我帶你出門就是了。”衛敏時沒什麼別的愛好,平日裏就愛舞槍弄棒。
他本來也想學祖上沙場殺敵光宗耀祖,可惜他父親戍雲州的時候將他留在京里替父母向祖父母盡孝,現在父母回京了,他母親又因他多年來始終不在身邊,捨不得母子分離,逼着他父親在兵部給他弄了份差事,以至於他的沙場夢永遠只能是個夢想。
這些年來,當年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轉悠的小屁孩都已經在西北混得風生水起,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而他卻只能在兵部看着捷報流口水,閑得無聊數螞蟻,這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憋屈。
要不,過幾日去睿王殿下那裏探探口風,看看能不能把他也弄到滁州去?
雖然這樣想着,不過想到要去拜託當年的小屁孩幫忙,而且母親妻子那裏肯定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時候,他又忍不住猶豫了。
衛敏時心情糾結地帶着人找了塊地方守着女扮男裝的衛敏萱看熱鬧的時候,衛敏萱的心情卻是非常雀躍,她捏着袖中的玉佩緊張地看着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那人越行越近,心中“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雖然她對幼年時青梅竹馬的那些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不過多年來睿王殿下雖然不在京中,卻始終書信禮物不斷,她稍微大一點后,又隱隱聽說了當年的求親風波,懷春少女哪個不愛慕英雄,更何況這英雄還百般討好痴情一片始終未娶,讓少女的心中慢慢有了異樣的感覺。
不過如果父親堅決不同意的話,就算是睿王殿下,也沒有辦法吧,好看的:。她想到這裏,心情又鬱卒起來。
景珂此次回京,除了獻俘之外,更為重要的原因是要替大統領慶賀六十大壽。時人逢九過大壽,所以衛衍的六十大壽實際上應在弘慶二十四年五月五十九歲生辰的時候慶賀。這是多麼難得的喜事,一生只有這麼一次,景珂自然不會缺席。不過幾年前皇帝過五十大壽時他卻以戰事繁忙毫不猶豫地缺席了,這區別對待是一目了然的。
衛衍的六十大壽不僅僅是衛家的喜事,更是牽動了無數人,其奢華宏大超過了世人的想像。衛衍的本意是不要這麼鋪張的,可惜他拗不過皇帝的意思。皇帝因景珂在西北連破北狄,西蒙,多羅三國,將這三國的王子王女們擄來進獻殿前,這心情是極為舒暢,便要大肆操辦衛衍的壽辰。
幾年未見,他對景珂也多了幾分慈父之心,而且眼看着衛衍年事已高,景珂作為衛衍最疼愛的皇子一直行軍在外也難免會讓衛衍牽挂,所以他就有了讓景珂此後留在京里的打算。
衛家的奢華壽宴,景珂被留在京城,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愁。比如太子殿下等人,就從此中感受到了危險的來臨。比起靖王景瑛來,在軍中有了勢力的睿王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弘慶二十五年春末,皇帝去安遠府巡視他的陵寢,衛衍因事沒有隨行。
皇帝的陵寢一般會在他登基后就開始修建,景驪幼年登基,並沒有在登基后就開始修建陵寢,不過他的陵寢到現在也已經足足修建了十多年,差不多要完工了。這負責監造修建陵寢的官員一向都是皇帝信得過的人,不過這位官員卻從修建開始就有了個小小的疑問。
皇帝的陵寢主要分兩部分組成,上面是陵寢的主建築群,景朝的每位君王都是同一建制,至於下面的地宮,則各有各的玄妙。今上的這座地宮,也是按先祖例修建,唯一不同的是主墓室中的停棺台特別寬大,完全可以停下兩副棺木。
那官員也猜想過皇帝這麼修建停棺台是不是準備要和誰合葬,不過想到先後早就葬入了皇后陵,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要是不怕死也許可以得到皇帝的親口解答,不過他很怕死,所以這疑問直到他去世還是疑問。
皇帝在安遠府不過待了兩天,突然收到了京里的急報,睿王景珂被人下毒生死未卜。
“到底是怎麼回事?”景驪匆忙帶着人回到京城,第一個召來質問的人是永寧侯世子衛敏文。衛敏文掌管着京城裏的暗衛,就算事先無法預防,事後也該調查出一點頭緒了。
“太子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株奇花,昨日,他邀請了諸位殿下,太子太傅等人去東宮賞花。”
皇帝聽到太子太傅這幾個字眉頭就皺了起來:“你父親昨日也去赴宴了?”
“是。”衛敏文躬身應道,“席中,除了賞花外,還有歌舞助興。領舞那人是多羅國王女,舞畢,她親自執壺給座上的眾人敬酒,睿王殿下就是喝了她敬的酒,當場就毒發的。”
皇帝記得景珂獻俘后,他就將眾女賞賜給了諸皇子及重臣,那多羅國王女顯然就是這樣到了太子宮中。
“人你審過了?她怎麼說的?”
“她供認不諱,承認是自己毒害了睿王殿下。”
“她用的毒呢,又是怎麼來的?”
“據她供認原是藏在頭髮中準備用來自盡的,昨日突然有了接近睿王殿下的機會,就直接動手了。”
“你覺得太子真的對此事毫不知情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無論怎麼回答恐怕都不會討喜。衛敏文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臣不敢保證,好看的:。”
皇帝望下來的目光很冷,衛敏文卻依然紋絲不動。
“這話怎麼說?”良久,皇帝再次問道,聲音里也充滿了寒意。衛敏文此話有挑撥天家骨肉親情之嫌,最是遭人忌諱。
“昨日,那杯酒原是敬給父親的,因為父親不勝酒力,所以睿王殿下代飲了。”
聽到這裏,皇帝的面色大變,再也沒有剛才的冷靜。
“朕准你便宜行事,除了太子外,東宮中的所有人都給朕嚴加詢問,朕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是。”
衛敏文退下后,皇帝一個人茫然枯坐了很久,無邊的寒意籠罩着他,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對於某些事,他潛意識裏已經有了預感,卻怎麼都不肯承認。
景珂此時被安置在安泰殿內,衛衍一直守着他。他毒發時,衛衍已經幫他逼過毒,但是他一直沒有醒過來。田老太醫逝后,宮中最高明的太醫當屬小田太醫,可惜小田太醫這次正好回家探親不在京里,其他的太醫除了多次給景珂祛毒外,對他的昏迷始終束手無策。
“珂兒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皇帝緩緩走到床邊,在衛衍身邊坐下來,緊緊抱住了他。
他一個人在昭仁殿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景琪真有害衛衍之心,他到底該怎麼處置他?不管怎麼說,景琪也是他的骨肉。皇家的骨肉親情雖然淡漠,只要不超過那個底線,還是要顧惜半分。
奉城王府里,左思溟正在給自己燒東西。喜歡的書稿,喜歡的詩集,喜歡的用具,通通都扔到火里,燒完后再給自己燒了些紙錢,免得他日拋屍野外沒錢可花。
“殿下的目標不是睿王嗎,為什麼突然讓那王女將酒敬給了永寧侯,若不是睿王要求代飲,豈不是壞了大事?”息木是越來越不明白這位殿下的心思,明明事前商量好是要對付睿王,竟然在席中突然改了主意,若不是睿王莫名其妙跑來要求代飲,昨日的事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老師放心吧,這杯毒酒睿王肯定是很高興能幫永寧侯喝了的,我是看他可憐順手幫了他一把。以他的身份,就算他在東宮毒發身亡,皇帝最多殺了多羅王女傷心一陣也就好了,恐怕太子依然可以做他的太子。但是一旦這毒殺的目標是永寧侯,皇帝怎麼可能繼續容忍下去?”
“難道皇帝會為了永寧侯殺了太子?”
“皇帝當然不會,虎毒不食子,為了情人殺了兒子這種事就算是他也是做不出來的,太子最多是幽禁到死,不過睿王殿下事後恐怕無法咽下這口氣,怎麼可能不做點什麼?”
息木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繞了無數個圈,原來殿下依然是要他們兄弟相殘。如果睿王真的要去對付太子,無論是否事成,恐怕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睿王為何明知酒里有毒,還要喝這杯毒酒?”至於睿王為何會知道這酒里有毒這個問題,息木沒有問。因為他奉左思溟的命令去睿王府投了張紙箋,告訴了睿王多羅王女復仇之心不滅,讓他小心酒中下毒。
“睿王一直想要一個向太子發難的機會,這個機會他也是等了很久的。”左思溟望着火光笑了起來,他的命運早就註定,而其他人的命運也已經註定,“老師,請你離開這裏吧,再不走就沒有時間了。”
“殿下,無論你去哪裏,我都會陪你一起去的。”哪怕是黃泉路,他也願意同行。
息木用生命捍衛了他的諾言,直到他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來緝拿奉城王的暗衛們才完成了他們的使命。
落到了衛敏文手裏的奉城王相當合作,合作到讓衛敏文感覺到了不詳,根本就不需要用刑,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個一清二楚,其他書友正在看:。
他心繫舊國不忘仇恨,勾引太子居中挑撥,鼓動多羅王女意圖毒殺永寧侯等等罪行都供認不諱。這一番交代下來,顯然只有他是個大壞蛋,太子殿下簡直就是個被壞人蒙蔽的小白兔。
衛敏文氣到吐血,數次用刑,也沒能撬開他的嘴,他再心中不甘,也不敢假造供狀,最後只能將這一供狀呈給皇帝御覽。
景珂始終沒醒,衛衍就一直守在他的床邊不願動彈,皇帝的心情自然好不起來,當然他心情不好更多的原因是心痛衛衍辛苦,至於景珂,能在他的那些心痛裏面占上半成就該謝天謝地了。
當下,涉及其中的人都得到了嚴厲處置,唯有太子景琪,皇帝只把他關到了宗人府幽閉院中反省,並沒有下其他的命令。
等小田太醫終於得到了消息往京城趕的時候,景珂卻在小田太醫回京的前一天醒了過來,至於他多日昏睡不醒到底有何奧秘,恐怕只有他自己和石青最清楚了。
見他醒了,皇帝打發衛衍去休息,卻拿了奉城王的供狀給他看,問他希望怎麼懲處罪魁禍首。
“奉城王挑撥天家骨肉親情,其心可誅,當千刀萬剮。太子殿下受奸人蒙蔽,罪不在其身,父皇嚴加訓誡即可。”就算景珂心中痛恨不已,嘴裏卻還要為太子開脫,因為這是他為人子為人弟應盡之儀,一旦違背,就是孝悌有虧。如果他在此時要求嚴懲的話,別說皇帝會對他有意見,就算是世人知曉了此事後也會對他有非議。
他那夜得了蒙面人提醒,事前做了一番準備,在宴會上始終盯着多羅王女的動靜。本來以為多羅王女的目標是他,畢竟毀她家國的是他,等到她敬到永寧侯那席,神情突然有異,景珂就知道事情不妙,眾目睽睽之下,他來不及多說什麼只能搶先喝了那杯毒酒,在那一瞬間他就起了殺心,不但是對那多羅王女,還包括太子殿下。
只不過事情到了眼前這個地步,就算他硬生生地拖着數日不醒,甚至把大統領對他的擔心也算計在內,皇帝依然沒有嚴懲太子的打算,讓他親自為太子開脫就是最好的證明,皇帝的偏心可見一斑。他雖然如皇帝所願儘力為太子開脫,不過心中殺意更甚。
“降君可殺不可辱,朕就給他留個全屍。”對於砍掉了爪子的降君,一般都會好吃好喝地養着,皇帝因為太過自信,從來不曾把那左思溟放在眼裏,這次差點釀成大禍,自然沒這肚量讓他繼續活下去。不過這次若是衛衍遭了罪,那左思溟必會被千刀萬剮,但是換到景珂身上,皇帝又想到了可殺不可辱,景珂就算再委屈也是沒地方訴。
“這次你做得很好,朕很欣慰,必不會委屈你的。”皇帝見景珂臉色蒼白,心中也多了幾分憐惜。景珂這次是代衛衍受苦,而且對涉及其中的兄長也沒有半分怨尤,拖着病體還能想到為兄長開脫,當得上是孝悌兩全,值得大力褒揚。至於怎麼嘉獎他,他想到了景珂的婚事,想着他拖了這麼多年硬是不肯娶他人,也算得上是誠心了,是不是就此遂了他的心愿。
景珂此時並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也沒空去猜皇帝的心思,他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麼讓太子隨那奉城王同行。
弘慶二十五年秋,太子景琪於宗人府幽閉院中懸樑自盡,其中原因眾說紛紜,始終沒有定論。曾經流傳過那麼一種說法,據說未來的宣帝,那時的睿王景珂假傳聖旨,才逼得太子當場自盡。這種說法雖然聽起來無稽,但是後來又有人親眼目睹,若不是永寧侯苦苦向皇帝求情,睿王極有可能會被皇帝杖責而死,就知道這樣的說法並不是空穴來風。
弘慶二十五年是個多事之年,那一年皇帝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老了很多歲。他第一次覺得,是不是冥冥之中,凡事都會有報應。當日謝氏被他以白綾賜死,他日謝氏之子也用同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當年他處心積慮挑撥北狄王家內鬥的時候,又何嘗會想到有遭一日他的兒子們同樣也會被人挑撥自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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