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四十九章 撲朔迷離
?“忤逆子,浪蕩子,敗家子……”醫館裏面除了扔出東西來還伴隨着陣陣叫罵聲,“這些都是治病救人的藥材,你這小畜生怎麼就下得了手糟蹋,我石老漢沒你這麼個敗家兒子,帶上你的東西給我滾。”
街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景珂馬前的那人一點都沒有被圍觀的意識,並不急着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把地上的東西都歸在一起,突然慘叫起來:“爹,爹,我的手稿呢,就算把我掃地出門你也要把手稿給我啊。”
醫館裏面很快傳出了腳步聲,聽這聲音就知道裏面的人顯然還是余怒未消。景珂扭頭一看,那自稱石老漢的已經走到了醫館門口,此人看上去一點都不老,滿頭烏髮,精神矍鑠。他將手裏拿着的一卷書用力砸到了街上那人頭上,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醫館的門。
“兄台沒事吧?”景珂見那人呆愣愣地坐在街上,頭上頂着本書,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爹剛才用力砸了一下砸壞了腦袋,想到自己也被皇帝沒有理由的厭棄,忍不住有了同病相憐之心,上前去取下他頭上的書,將他扶了起來。
“讓兄台見笑了。”那人終於反應過來,不過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是寒暄的好時候,兩人收拾了地上的東西,讓景珂的馬馱着,找了個茶館坐下來聊了聊。
原來此人名叫石青,剛才那石老漢是他爹,他們家祖上就在這雙石鎮上行醫,十多年前他爹因緣巧合治好了皇帝的腳疾,皇帝賜了塊“華佗再世”的御匾給他家,他家的醫館從那以後在這方圓幾十里之內更加出名,。
這石青也是打小就學醫,不過他家的祖傳秘方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他自小也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不但想出了些辦法改善祖傳秘方,還時不時地要去搗騰些新的東西。
“石兄這也是熱心行醫,為什麼你爹還要趕你出門?”景珂聽了他的話后更加疑惑,聽這石青所言,平時唯一的愛好就是在那醫館裏面搗騰些藥材,他想不通那石老漢為何要將石青掃地出門。
“一言難盡啊。不瞞兄台說,這改善祖傳秘方的療效就不是件容易事,需要用到大量藥材反覆試過來,更何況是弄出些新東西來,更是要耗費大量藥材,我爹是見我整日裏耗費藥材卻始終沒有成效,又說不聽我才將我趕出來的。兄台你來看……”
石青將他爹最後扔出來的那捲手稿攤到桌上,翻過幾頁給景珂看。
“這是我正在研究的酣眠丸,給偏頭疼的病人用的,病人服用后就能好好睡上一覺。”
景珂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那手稿上面記着一個個處方,諸如什麼東西幾兩幾錢,看名字都是些藥材,不過他真讓他看是看不懂的,就知道偏頭疼病人的確是很痛苦的。
“這應是好事,不知道服了石兄這酣眠丸能夠睡上多久?”
“咳……”石青輕輕咳嗽了一聲,拿起茶杯掩飾了過去,“服了我的酣眠丸目前只能睡上一個時辰,不過只要我再改善一次,睡一個晚上應該不是問題。”
“不知道石兄改善過多少次了?”
“已經改善過九百九十九次,我相信最後一次一定能成功。只是現在被我爹趕出家門,身無分文,這最後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成。”石青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來。
景珂見他蕭瑟的樣子,也沉默了下來。
“我想不通石兄為何要去研究這酣眠丸,直接研究治偏頭疼的藥丸不是更好嗎?”景珂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了這麼個疑問。
“咳咳,這個只是個人愛好。兄台不要小看這酣眠丸,是葯三分毒,而我這小小的酣眠丸無色無味,對身體的危害也減少到了最低處。再說良好的睡眠是最佳調養身體的方式,有些人就是因為晚間無法安眠身體才會越來越差,我這酣眠丸用處是很大的。”
石青說得這樣煞有其事,景珂卻是不信的,他已經醒悟過來,所謂稀奇古怪的東西其實就是沒多大用處的東西,不過剛才他心裏面湧起的那點同病相憐的心思還沒有淡去,想了想便笑着邀請他:
“不如石兄和我一起去京里吧,我家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不過資助石兄擺弄些喜歡的東西想來還不是什麼問題。”
景珂這話很是謙虛。其實雖然皇帝心裏面對他有着芥蒂,不過表面上是絕對不會虧待他,否則在衛衍那裏就沒法交代,而且他的背後又有着蕭家,資助石青搗騰些藥材不過是舉手之勞。
石青見景珂儀錶堂堂滿身富貴氣息,待人卻非常和氣,非常難得地沒有富家公子的一絲驕縱模樣,而且他目前的確需要個地方落腳繼續他的研究,便應下了這邀請,讓茶館的夥計取來紙筆,給他爹留了封信請人送去醫館,自己就隨着景珂一起上京了。
走到半路,他們被迎面而來的幾十騎圍了上來,石青聽了領頭那人和景珂的對話,才知道這位自報姓王名可的富家公子原來是私自出京的六皇子景珂。
景珂與手下侍衛合在一起后,馬上為剛才沒有報上真名向石青真誠道歉,石青更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便沒有介懷他之前的隱匿身份,繼續隨他上路了。
景珂回到京里才發現京里已經亂作一團,他私自出京這事蕭振庭顯然還替他瞞着宮裏,所以亂的只是他身邊的人,。京里的動亂卻是因為皇帝對太子的突然發作而起。
這些年皇帝為了磨礪太子,讓他領了一部分政事,這次不知道為了何事,皇帝突然革了太子所有的差事,罰他禁足半年,太子宮裏的屬官被皇帝從上到下換了一遍,朝里但凡有人為太子求情就會被申飭一頓。
還有一個消息並沒有被傳揚開來,不過蕭振庭還是偷偷打探到了。就在景珂偷偷摸摸離京去雙石鎮的那個夜晚,宮中有人去了奉城王府,將那奉城王按住打了八十大杖,命他從此後在府里好好養傷不要到處亂逛。
“殿下去雙石鎮的事恐怕也瞞不了陛下的耳目,陛下這幾日始終沒有召見殿下恐怕還在為先前的事生氣,殿下不如自己去認錯吧。”太子犯了什麼錯蕭振庭不清楚,不過讓皇帝如此大發雷霆肯定是犯了皇帝的大忌諱,景珂不聽勸告任性地要去查找的真相恐怕也是皇帝的忌諱之一,皇帝沒有發作景珂大概是看在永寧侯面上懶得發作他,不過這樣一來,景珂想要獲得皇帝的歡心就更難了。
“我哪裏錯了,為什麼要去認錯?”蕭振庭的話音剛落,景珂就跳了起來。如果是為了他私自出京這事,皇帝要罰他他也認了,不過聽蕭振庭這口氣,好像是要他去為他在查找的事認錯,他生為人子,想要知道自己親生母親的詳情到底何錯之有?
“殿下,往事已矣,無論陛下當年做過什麼,陛下肯定也是為了殿下好才這麼做的。更何況殿下和陛下之間這麼鬧彆扭,大統領看在眼裏豈不是憂心?”
蕭振庭這話一出,頓時讓景珂沒了聲音。
景珂固然是衛衍的一塊軟肋,衛衍何嘗又不是景珂的一塊軟肋。他可以不在乎會不會惹皇帝生氣,反正皇帝也沒真的喜歡過他,但是他絕對不想讓大統領為了他憂心,更不想讓大統領知道他和皇帝之間的僵硬關係。就算要裝,也要在大統領面前裝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假象。
打定了主意后,景珂將石青交給了蕭振庭安置,乖乖入宮去認錯了。
“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竟敢不帶侍衛就私自出京,要是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皇帝見了跪在下面的這臭小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恨不得讓人打斷他的狗腿,看他以後還敢到處亂跑。
不過景珂這幾日私自出京的事他是瞞着衛衍的,現在也只能狠狠罵他幾句,罰他跪着反省,沒法真的打他一頓,要不衛衍問起來他也不好回答。
景珂也罷,景琪也罷,最近都鬧得很不像話,不知為何一個個都對那些塵封的往事感興趣起來了。那些事,屬於皇家秘聞,更關係到皇室聲譽皇帝聲名,就算皇帝再有理由賜死當年的謝后,這樣的秘聞都不會允許放到枱面上任人評述,更何況兒子始終是他的兒子,無論是景珂還是景琪,都是他的兒子。當年的真相一旦被揭露出來,景珂討不了好,景琪又何嘗討得了好。
雖然謝家和謝后是被皇帝逼到鋌而走險的地步,但是謀逆的事實確鑿,真相一旦公佈出來,身為謝后之子的景琪要如何自處?皇帝雖然賜死了謝后,但是他與謝家的那場爭鬥最大的原因是為了權力,謝后不過是權力的犧牲品,再說虎毒不食子,所以他對景琪並沒有他一向表現出來的那麼討厭,那些嚴厲不過是每一位父親對長子因期待而必然會有的磨礪。
基於這個原因,當年的往事他肯定不允許任何人碰觸。這次的事,景琪是太子,沒遭什麼罪,皇帝的怒火都讓下面的人承受了,特別是有居中挑撥嫌疑的奉城王,更是遭到了杖責。反正到了這種時候,皇帝也顧不得再繼續彰顯他的仁德了。
現在,他看着跪在下首一言不發的景珂,想到這臭小子還特地為了這事跑到雙石鎮的行宮裏去,才熄滅了沒多久的怒火又燃了起來。
“景珂,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景琪想知道那些事皇帝還有點想得通,畢竟謝后的確不是如史書記載那般因暴病而亡,但是景珂的母妃雖然只記了寥寥幾筆,卻基本都是事實,景珂這麼鬧騰到底是為了什麼?
“兒臣只是想知道兒臣的母妃到底是何人,她是怎麼過世的?”皇帝當然不可能知道,因為他對景珂明顯不公平的對待,才引得景珂懷疑他母妃的身份和死因是否有着蹊蹺,其他書友正在看:。
“你的母妃是薛美人,她是生你的時候難產而亡的。”
“父皇,這是真的嗎?兒臣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種話連小孩子都騙不過,如果兒臣母妃的身份真如父皇所說,為何在宮中沒有任何有關她的記載?除了在兒臣的玉牒上有她的名字,宮裏的任何記載上都不曾出現過她的名字,而且在宮裏,沒有留下一絲她存在過的痕迹。”
皇帝被兒子問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如果景珂是他期待的兒子,就算那女子的身份曖昧無法如實記載下來,留下來的記載肯定不會這麼簡單,除了抹掉那些不該存在的東西肯定還會補上許多該補上的東西,從她出生成長到入宮承恩產子都會留下一份經得起勘驗的記錄。如果為了子憑母貴的話,甚至還會為那女子偽造出一個尊貴的身份。
可惜,景珂只是一個因為交易而出生的孩子,那時候在他的心裏面一點地位都沒有,能夠有這麼一份皇子的身份證明已經是他憐惜了,怎麼可能會為他去做那些多餘的事。
“你不信朕也沒辦法,在你母妃的事上,朕無愧於任何人。”
“兒臣的母妃真的是難產而亡嗎?”景珂不依不饒,又問了一句。
“啪”的一聲巨響,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怒火終於全面爆發。
“景珂,不要以為有人給你撐腰,朕就真的拿你沒辦法,你今夜就跪在這裏好好反省反省。”
皇帝說完這句話,扔下景珂就走了。其實,除了罰他跪在這裏外,他還真的拿他沒辦法,不過這話他當然不會告訴這臭小子的,否則的話他的尾巴豈不是要翹到天上去了,以後恐怕會更加無法無天。
衛衍的耳目絕對沒有皇帝靈通,不過皇帝罰景珂跪在昭仁殿反省雖然比不得皇帝對太子的發作,卻也是件大事,很快就傳到了他的耳中。
如果是在平時,衛衍必會在皇帝跟前為景珂求情,但是在這件事上,衛衍難得地沉默了下來。
景珂向忠義侯府求親的事衛家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衛衍自然也是知道了。衛家的人商量了半天,卻拿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只能靜觀其變。若皇帝賜婚,衛家除了謝恩外沒有其他辦法,但是皇帝意願不明,景珂卻來求親,這事就相當玄妙了,再借給衛衍長兄衛澤幾個膽子也不敢輕易答應這門親事。
衛澤頭痛了數天,想弄清楚皇帝和景珂這對皇家父子在搞什麼鬼,最後自暴自棄地放棄了。反正他們衛家一切以皇帝的意願為尊,在景珂沒有求得皇帝恩准前,是絕不會點頭答應這門親事的。雖然這樣打算,他們也不敢給衛敏萱定別的親事直接絕了景珂的念頭。不管怎麼說,景珂都是皇帝的兒子,就算皇帝不同意這門親事,但是衛家一點面子都不肯給景珂,天知道皇帝會不會突然覺得顏面無光要來找衛家的麻煩。反正景珂年長衛敏萱這麼多歲,就算一直拖着他們衛家也絕對能耗得起。
衛衍同樣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不過他卻很清楚這件事他最好不要插手。否則的話,對衛家不利,對景珂也很不利。皇帝年歲越大,脾氣卻越像小孩子,一定要在他心裏面佔到第一位才肯罷休,若他一門心思站在衛家那邊景珂那邊考慮,皇帝必會想方設法找他們的麻煩。
所以衛衍最後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只當不知道這件事,每日裏除了忙完自己手頭的事,空下來就陪在皇帝的身邊,忙時幫他處理政事,閑時陪他吃喝玩樂。外面雖然在翻天覆地,他們倒依然卿卿我我。
這次景珂被罰跪,衛衍一開始還是沒開口說什麼,不過隨着時辰一個個過去,皇帝始終沒發話要饒了景珂,衛衍的不安很快掩不住了,好看的:。
“就知道你心疼他,朕怎麼教訓他他都聽不進去,偶爾,你做師傅的也該說他兩句。”皇帝見衛衍時不時地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思,口氣終於鬆動了。
景珂不是第一次被皇帝罰跪,上一次他還小,越跪越想哭,這一次他跪着卻思考了很多東西。他要走的路離盡頭還很遠很遠,沒有皇帝的喜愛意味着這一路上會很艱難,不過就算這樣,他也會堅定地走下去的。
“殿下。”
早春的天氣還有點冷,殿門一開就有股寒意灌進來,景珂幾個時辰沒有動彈,身上正是一片冰冷。正在這時候,有人走進來喚了他一聲,很快他的身上多了件外衣。
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暖讓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是他第一次在冰冷的皇宮裏面知道溫暖的感覺,這一生他都忘不了。
“大統領,對不起……”景珂剛才想着不能再哭的,又忍不住哭了起來。他竟然因為奉城王的話懷疑過眼前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對他好,他果真是個混蛋,被皇帝罰跪是罪有應得。
“好了,不哭了,殿下都這麼大了,可不能再哭鼻子。”衛衍將他扶了起來,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同一時刻,太子東宮,景琪也在反思。他現在除了身邊貼身伺候的幾個內侍,其他的人都是皇帝安排過來的人,就算想要打探點奉城王的消息也不容易。
後來花了不少銀子才知道奉城王挨了杖責,不過於性命無礙。
“總有一日,我不會讓你再受到這種委屈。”
當景珂抱着衛衍在哭泣的時候,景琪正對着明月盟誓。
奉城王府中,息木看着左思溟的傷勢雖然不至於垂淚不過心情很鬱卒。
“老師,你放心吧,我現在還死不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話,一定要拉着兩位皇子殿下一起陪葬的。”左思溟的說話聲有氣無力,但是心情顯然很不錯,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說這句話。
“殿下,你又何必?”息木長長地嘆息。
“老師,如果你害怕的話現在就離開這裏吧,你要走,沒人能攔得住。”
“殿下,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國讎家恨,他無法勸也勸不動,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的身邊,無論是生還是死。
第二日,紅着眼睛的景珂去向皇帝請安,順便提了個要求。
“你說什麼,你要自請去戍邊?”皇帝皺起了眉頭,不明白景珂怎麼突然起了這個心思。
“是,西北邊境始終不安穩,兒臣想去滁州戍邊,懇請父皇恩准。”在京里,皇帝眼皮子底下,景珂能做的事實在太少,所以他想到了去邊境歷練的主意。遠離京城,對於鞏固聖寵固然不便,不過他現在也沒什麼聖寵,不如乘着年輕去外面磨礪磨礪自己,增加一點實力。
再說,只要他不在京里,也就不怕皇帝三天兩頭逼他成親,他的親事自然可以遙遙無期地拖下去了。
“很好,朕准了。”皇帝以為他在以退為進,想藉著衛衍捨不得他離開京城這點來要挾他,便想着要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也不管衛衍知道后是不是真的會捨不得,馬上就准了他的要求。
弘慶十六年初春,皇帝“最寵愛的皇子”睿王景珂自請去滁州戍邊,太子被關在東宮禁足反省,靖王景瑛卻更多地出現在了朝臣面前,這紛亂的局勢更是撲朔迷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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