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御史之死
神都城繁華若錦,自女帝登基,萬邦來朝,大街小巷便人群如潮,比肩接踵,鷹鉤鼻藍眼睛的西域之人在這裏隨處可見。
街道兩旁隨處可見碧瓦朱檐的亭台樓閣,自西南通濟坊,至東北通元坊,燈火通明,歌舞生蕭。
這是最好的世代,每逢夜晚,北市南市各個高堂廣廈如登白晝。眾人在此醉生夢死,至於那一個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便是羅霞羽裳,體態婀娜,誘得風流之客深夜不歸。清晨的洛水河,彷彿都漂浮着一層脂粉味。
街上燈火輝煌,倒顯得街坊里有些冷清。
方楚楚走在寂靜的小巷裏,兩旁的圍牆在月光的照耀下拉長一段身影。
四周靜的可怕,唯有方楚楚的腳步聲在磚石上踏過的聲音。
她穿了一雙官靴,圓領長袍,腰間還佩戴有魚袋,顯示她官員的身份。方楚楚還佩戴了一柄短刃,也依前朝之時,御史大夫嚴澤朝堂揮刀斬貪官,一時間引為江湖美談,從此御史人人佩刀,倒和之前那隻會直言勸諫的文官區別開。
女帝登基,短刃同樣保留,不過刀鋒卻也被磨平,變成了沒有用處的鐵棍。只是御史大夫不再設立,御史台一切事務,皆由她這位御史中丞代為職守。
自光宅元年以來,朝堂之上便多了群鶯鶯燕燕的小娘子。前朝從未有女人為官之先例,女帝一句“諸卿可曾聞女子稱帝之先例?”嚇退了不少人。於是三省六部,各地衙門裏,便多了一些粉黛佳人。
方楚楚是要回家,她的府邸在崇讓坊,這裏離繁華的南北兩市都很遠。神都夜裏的喧囂,和這裏沒有絲毫關係。
她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回家了,御史台有大量的事務要忙,於是吃住都在衙門裏將就。
嗒!嗒!嗒!
方楚楚感覺有些不對勁,她走了也有一些時候了,但卻始終沒有走到自己府上。
她的家在小巷的盡頭,走幾步便到,但她看不見自己的府邸。
她迷路了。
在自己家門口居然迷路了,方楚楚自嘲的笑了笑。
黑漆漆的屋子聳立,彷彿在無聲的嘲笑她。
小巷裏飄來裊裊青煙,附近房屋隱隱若現。
子不語怪力亂神,方楚楚心中念叨着這句話,但身子卻還在輕顫不止。她忽然發覺,這四周太靜了。蟲魚鳥獸都被隔絕開,靜的出奇。
方楚楚快步跑了起來,她在向後跑,衙門現在還沒有關門,桌案上尚且擺放幾沓捲軸需要處置。
在衙門裏再待一晚上,明日是休沐,她可以清晨再回家。
她轉過頭,後面的霧更加凝重了。這些霧出現的有些突兀,像是一隻野獸,忽然發現了獵物,開始向她的方向飄來,逐漸吞噬附近的亭台樓閣。
方楚楚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一步退去,那霧便緊跟着而來。
方楚楚跑起來,這迷霧窮追不捨。
咚!
方楚楚以為自己聽錯了,待第二聲響起,方楚楚這才醒悟過來,霧中有一個人。
六月飛雪披狐裘呦——
不識四季斷人頭。
梨村白狐為報仇呦——
中夜斬首謝孤州。
那人在唱着歌,聲音凄涼。
方楚楚心在狂跳,她感覺到到了一絲殺意。她繼續留在這裏,她會很危險!
那人顯然發現方楚楚了,他從霧中向方楚楚狂奔而來,方楚楚這才發現這人手裏提着的,是一柄還在冒血的屠刀!
他手裏還抓着一個頭顱,尚在冒血,腰間纏着一排腦袋,在夜幕之中,散發出詭異的光芒——那是鮮血被月光照到,反射出來的烏黑色。
嘿嘿嘿嘿……
那人彷彿是個瘋子,他發現了方楚楚,嘴裏發出怪笑。
他舉着屠刀,衝著方楚楚跑了過來!
方楚楚在瘋狂的奔跑,她感覺到身後那個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月光灑在整條街道,方楚楚感覺到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極為陌生,古藤老樹如同惡鬼張牙舞爪,附近的屋子裏彷彿出現了許多眼睛,在看她。
方楚楚魂飛魄散,她縱身一躍,翻過四周院落的高牆。牆後面是一片灌木叢,方楚楚隱藏在黑暗裏,期望那人不會發現自己。
咚!
咚!
方楚楚的心跳聲在黑夜中響起。
嗯——
一聲萎靡到極致的呻吟聲在她身邊響起,一隻白皙的玉足伸到方楚楚的臉旁,方楚楚連忙向後躲閃。原來是一對野鴛鴦,這裏看樣子也是個大戶人家,原來是奴僕廝混。
完全投入到其中的兩人絲毫沒有發現,他們身邊還有一個人。方楚楚眼睛睜大,看的卻不是這活春宮,而是那面牆。
牆上翻下來一個人!
那人提着刀走過來了……
方楚楚想提醒那兩個人,男人明顯是這府上的一個家丁。這樣的大戶人家,夜裏總會有許多的守夜人。只需他大喊一聲,便會有人來幫忙了。
方楚楚拽了拽男人的衣領,然而兩人卻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根本沒有理會方楚楚。
那人走過來了……
他手裏的刀在滴血……
“有人來了!”方楚楚喊道。
男人依舊沉醉在忘我的世界裏。
“有人來了!快起來!”
方楚楚吶喊,她顧不上其他,一把扇在男人的臉上。
“你是誰?”男人驚慌說道,這是他這輩子最後的一句話。
那人把刀扔了過來,長刀直接刺穿了男人和女人的身體。兩人的呻吟聲戛然而止,鮮血頓時如泉水一般噴涌而出。
方楚楚心底狂跳,她趕緊大喊:“救命啊!”
聲音傳了很遠,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來。
方楚楚想起來了,這裏似乎是夏官尚書楊懿的宅子。
楊懿家中有一座老宅在崇讓坊,不過據說人都搬出去住了,宅子就空下來。這宅子可不小,尚書大人準備把它租出去,只是價格太高,京城裏不少富商都望而生嘆。
夏官尚書楊懿?
那個愚蠢的貪財的該死的老傢伙!
他……在這裏留了一座空宅子!
桀桀桀桀桀桀……
身後的人把刀拔出來,割下那兩人的頭顱綁在身上,這個時候方楚楚才看清這人的臉。
這人的臉,很彆扭。雖說五官都在,但卻很不協調。
像是……從別人的臉上割下來,拼湊下來的!
方楚楚逃遍了這個院子,身後的人窮追不捨。方楚楚看不見那人的影子,但卻能聽見他的笑聲,就在她耳邊炸響。
別逃了,你逃不掉的!
乖乖……讓我殺了罷!
方楚楚闖進了一個漆黑的屋子,她不敢掌燈,小心翼翼躲藏在一個桌子底下。
那笑聲就在她耳邊響起,方楚楚蜷縮在桌子下,不敢出聲。
你在哪兒呀?
這聲音忽然響起,卻在屋子裏不停回蕩。
等等……
屋子裏……
方楚楚眼睛睜大,她從雙手環抱當中抬起頭,望了一眼。
桌子上,有一個人臉對着她,在笑。
一張嘴咧開,佔據了一整張臉,他的下巴好像是掉了一般,嘴瞬間張的如一隻胡瓜般大小。他的嘴裏,還含着一個滴血的耳朵。
咔吧……
咔吧……
那人一臉迷醉的咀嚼着,刀伸了下去……
梨村白狐為報仇呦——
中夜斬首謝孤州。
方楚楚內心狂顫,她慌忙向後退,又連退數步,到了最為危機的關頭,恐慌如潮水般炸開。
我還不想死!
我還不想死!
方楚楚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忽然推開那個人,跑到門前,一把將門推開。
門前站着一個人,是剛才的那個男人,他身後還站着女人。兩個人臉色慘敗,不……他們的五官,被人殘忍的挖了出來,形成兩個血坑。
方楚楚尖叫一聲,卻不小心撞到身後那人的背上,她耳邊已經能聽見持刀人低沉的笑聲。
“這是你們應得的報應!”那人冷冷的對方楚楚說道。
方楚楚寒毛乍起,她感覺到那人的刀按在她的臉上,一點點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