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老鴰窩 第11章 捶牛
三神經女人生了孩子之後,整個村子裏找不到三神經了。人們覺得納悶,但不覺得奇怪,三神經就是這樣神神道道神神秘秘神神忽忽的,正因為這樣,人們才喊他三神經,三神經要是不弄出點兒神神經經的事兒來,老少爺們兒們倒覺得奇怪了。
“這個三神經,說不準去哪兒神經去了呢。生產隊應該開個大會狠狠地批鬥他一回,這樣沒有一點兒集體觀念,整個村子裏的老少爺們兒們要是都跟他比着,整個生產隊啥子也別想幹了。”老會計輕蔑地笑了一下,哼了一聲說。
“都兩天天沒出工了。”馬老二搖着頭,“不是沒有批鬥過,好像還是老隊長幹着的時候,把他三神經弄到大隊大會上批鬥,整個大隊幾十個村子裏的人都在場兒,批鬥會過了之後,他三神經還是摔不爛的破氈帽子,能把他咋的?”
“他出工不出工都一個樣子,還指望着他出工出力氣呀?碰上這樣的主兒,誰也沒有辦法。老話說--人要不要臉,神仙都難管,他就這樣沒臉沒皮了,就是把中央的大幹部調過來,也拿他沒轍兒,他又不犯啥子死罪,總不能把他拉出去嘎嘣給斃了。”趙長臉看着馬老二笑着說,“他出工就是個名兒,有時候他不出工還好些,省得有人跟他比着。”
“這穀雨節氣到了,地里得有安排了。今兒咱們幾個在一塊兒捉摸捉摸,今年地里該咋的安排。今年公社的任務也都安排下來了,咱得琢磨着根據上邊的任務安排地里的莊稼。”馬老二倒不關心這個時候三神經會到哪裏犯神經去了,全村子的老少爺們兒們的收成都要在這個時候給琢磨透了,還有上面的公糧任務,要把上面的公糧去了,每個人一年的口糧需要多少,這些大致要多少糧食,一畝地又可以打出多少糧食來,需要安排多少畝地才能應付得了這些。不過,從他接任生產隊隊長以來,每年春上都會這樣跟村領導班子合計,但每年的合計都覺得地不夠多,話又說回來,地要是真的能多了,上面的任務也多了,人也忙不過來,畝產還是沒個保兒。
“今年的棉花任務比往年要多,我琢磨着就多騰出些地來種棉花吧,咋樣咱得把上面的任務給完成了。”老會計皺着眉頭像是在回想着上面給的棉花任務的數字。
“春地種棉花有點可惜了,要耽誤一年呀。這一年只能種這一季兒棉花。”馬老二琢磨着老會計的話說,“以我看哪,還是多種些麥茬棉吧,棉花地里再套種些花生豇豆啥的,雖說棉花的產量低了些,花生豇豆還有收成,總歸是收了兩季兒。”
“馬隊長這樣的安排有說道!村子裏就這麼些薄地,每年都是這樣,打出來的糧食交了公糧,到每個人嘴裏的口糧也沒多少了,一年到頭都要緊着褲腰帶過日子。”趙長臉眨巴着兩眼,嘆了口氣說,“老少爺們兒們一年到頭地忙,一年過去了,又一年過去了,今年這樣,明年還是這樣,啥時候老少爺們兒們的日子有個好呀?”
“趙隊長這個話只能說給咱幾個聽,千萬不能逮誰就這個牢騷,說這話是犯錯誤的。”馬老二馬上制止了趙長臉的話,其實,他心裏也一直這樣犯迷惑,一年到頭地忙,村子裏沒有誰家的日子能夠寬敞,省吃儉用的人家勉強維持一年的光景,誰家要是攤上一個不會過日子的娘們兒,一年的口糧半年就給吃了個囤底兒朝天。說是不會過日子,其實就就是分的糧食少了,不會打量着吃。會過日子的娘們兒會在收工的檔子弄些野菜啥的,補着糧食吃呀。
趙長臉看了看馬老二,說:“我這就跟我們幾個一說,也到不了別人的耳朵里去。”
“這話就當趙隊長沒有說,咱也沒有聽,以後誰也不能拿着這話四處嗦白。”馬老二看了看趙長臉,又看了看老會計,說,“咱今兒就依着上面的任務和村子裏老少爺們兒們的口糧,合計着今年地里的安排。”
幾個村幹部圍在一起捉摸着地塊的肥瘦和莊稼的安排,忽然,有人着急地喊着說趙大牙給牛打了。幾個村幹部聽了這樣的喊,立馬沖了過去,問趙大牙給牛打了的情況。
“那頭新買來的牤牛頂人。”喊話的是朱三腳,他迎着村幹部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喘着粗氣向馬老二他們幾個說,“趙大牙套上它去犁地,起初它還聽話,等到了地里下犁子的時候,趙大牙在後面抽了它一鞭子,它反過頭來就衝著趙大牙頂過來,趙大牙手裏的犁子把兒還沒有鬆開,就給它頂飛出去了。誰要是過去扶趙大牙,那頭牤牛就去頂誰,沒人敢過去扶趙大牙了。那頭牤牛就站在趙大牙身邊,只要趙大牙一動彈,它就照着趙大牙猛頂。快過去看看吧,馬上趙大牙給它頂壞了。”
馬老二聽說新買來的牤牛竟然這樣厲害,忙從路邊找了根棍子向著趙大牙犁地的方向跑去了。趙長臉緊跟在麻老二的身後。老會計跑起來像小腳女人一樣一跩一跩的,他張着嘴巴喘着氣兒,兩條腿倒騰着跟着馬老二。
馬老二來到趙大牙犁地的地方時,那頭牤牛還在瞪着眼睛圍着趙大牙來回地轉,鼻子裏呼哧呼哧地喘着怒氣。馬老二不由分說,照着那頭牤牛就掄起了手裏的棍子打了下來。
那頭牤牛隻是在瞪着兩眼瞅着給它頂倒在地上的趙大牙,哪裏會想到半空中忽地落下棍子來,挨上棍子之後,它本能地掉頭就衝著馬老二頂了過來。
馬老二往旁邊一閃,牤牛頂了個空。但就是這樣一個空,讓它更火了似的轉過頭衝著馬老二又是猛勁兒撞了過去。馬老二又是躲閃,牤牛來回撲空了。
人們趁着這個時候把趙大牙扶起來架走了。那頭牤牛忽然發現人們架走了趙大牙,就又瘋了一樣撇下馬老二,向趙大牙沖了過去。
馬老二立馬衝過去攔在了牤牛前面,用手裏的棍子照着牤牛的兩條前腿用力打了下去。
那頭牤牛眼裏只有前面的趙大牙,根本也沒有注意到馬老二會用棍子猛敲它的前腿,挨上了馬老二的棍子的那一眨眼間,它就一個跟頭重重地摔趴下了。
馬老二見牤牛摔趴下了,甩下手裏的棍子就沖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牛鼻圈子,然後疾快地把牛鼻圈子上的繩子繞住牛脖子一起纏繞到路邊的一棵樹上了。
跟在馬老二身後的趙長臉立馬接過馬老二纏繞在樹上的繩子,三下兩下就拴了個結實。
馬老二見趙長臉把繩子拴得牢靠了,鬆開手裏的牛鼻圈子,猛地往旁邊一跳,跳到牛頭再也頂不到的地方,拍了拍兩手上的牛毛,瞅着這頭牤牛鼓着鼻子瞪着眼生氣起來。
這頭牤牛見馬老二鬆開了鼻子上面的鐵圈子,兩條前腿一躍又站起身來,它衝著馬老二就是一個衝撞,可這次它不像剛才那樣沒有牽扯了,拴在樹上的那條繩子緊緊地拽着它的鼻子上面的鐵圈子,並且把它的鼻子拽得撕裂了一樣的疼。它的怒火似乎讓它顧不得鼻子上的疼了,又來迴向馬老二衝撞了幾次,但每次招來的都是它的鼻子撕裂了一樣的疼,它這才放棄了對馬老二的衝撞,但它的火氣並沒有因為它放棄衝撞而見小。它還是很不服氣地被那根繩子牽扯着鼻子圍着那棵樹呼哧呼哧地喘着怒氣。
“趙大牙給頂成啥樣了?”馬老二見這頭牤牛給拴了個結結實實,轉過頭問旁邊的人。
“看樣子怪重的,不會說話了呢!”旁邊的人回答說。
“趙隊長,你趕緊帶兩個人把趙大牙拉到公社醫院去。”馬老二馬上吩咐趙長臉,說,“人拉得太慢,套那頭驢拉着去吧,今兒我帶兩個人好好調理調理這頭牛,要不,以後就沒人敢套它幹活了。”
趙長臉喊上兩個人就去了。
趙長臉離開之後,馬老二在人堆里瞅了一陣,喊出了二愣和自家的三弟。這兩個後生還都是沒有結婚的傢伙,有的是一股子猛力氣,讓他們兩個調教這頭牤牛,一準能調教得老實了。
二愣和馬老三一人手裏接過來一根鞭子,他們先是趕着這頭牤牛圍着樹轉圈兒,等牤牛的鼻子給繩子緊緊地拽得挨着幹了,他們又用一更繩子把牛脖子往樹上一綁,兩個人開始對着這頭牤牛一替一鞭子地咬着牙抽。
這頭牤牛起初還尥着後腿想掙脫拴在樹上的繩子,但是,等它折騰得累了,拴在樹上的繩子還是牢牢地拽着它的鼻子綁着它的脖子,身上的鞭子還是一陣接一陣地挨。
“捶了它吧,要不這以後它還是有性兒,打不老實的,牤牛就是這個樣子,今兒把它打得蹦不起來了,等明兒它又有力氣蹦了。”老會計看了看給打得已經沒有力氣的牤牛,然後回過頭來看着馬老二,說,“咱們花三百多塊錢買它是要它幹活犁地,不是拿它當種牛。捶了它,它不光會變得老實了,還會更有力氣。趁着這個時候把它揍得有些怕了,把它給捶了。”
馬老二撓着頭一琢磨,老會計的話很有說道兒,就捶了它!
老會計見馬老二同意了自己的意思,喊着旁邊的人找根擀麵杖和棒槌,另外吩咐別忘了弄半碗香油一起端過來。
有人依着老會計的吩咐去了,走了幾步,又回頭問老會計還需要來根小繩子吧。
老會計有些難為情地撓着頭說:“這個倒忘了,沒有一根小繩子,還真捶不了它呢。”
馬老二吩咐二愣和自家的三弟停了手,要他們兩個趁着這會兒把這頭牤牛找幾棵挨着的樹拴起來。牛頭要吊起來,四條腿都要綁到樹上去,一棵樹上綁一條腿,要綁得結實。
這頭牤牛是給二愣和馬老三打得怕了,當他們兩個解開樹上的繩子牽着它往前走的時候,它犟着四條腿往後坐,再也沒有剛才頂人的氣勢了。
二愣和馬老三見它不肯往前走,就一人在前面牽它,一人繞到它的屁股後面趕。
牤牛一見後面又去了人,扭頭向後面看了一眼,這一眼嚇得它渾身又是一個哆嗦,繞到它屁股後面的二愣舉着鞭子又要抽的樣子,讓它馬上就有要躲的意思。它不再往後坐着身子,四條腿馬上就往前邁開了。
馬老三找了幾棵樹離得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先是把牛鼻圈子上的繩子高高地繫到一棵粗壯一些的樹上,然後把牛脖子也牢牢地綁到了這棵樹上。這些都綁得穩妥了,他和二愣開始往四棵樹上綁牛的四條腿。
“兩條後腿要分開一些綁,這樣才得勢捶。”馬老三見二愣把牛的兩條後腿要往兩棵離得很近的樹上綁,提醒二愣說。
二愣哪兒見過捶牛這活兒,也不知道這牛會咋的個捶法兒,反正就知道捶牛就是要把這頭牤牛的牛鞭變成個擺設,再也沒有公牛的本事了。他依着馬老三的話把牤牛的兩條後腿綁在了兩棵離得稍微遠一些的樹上,然後開始往樹上綁牛的兩條前腿。他來回把繩子纏了幾圈兒,怕綁得不甚牢靠,又用手試着拽了幾下,覺得穩妥了,才站起身來拍了拍兩手上的灰土。
二愣和馬老三剛把牛拴好,擀麵杖、小繩子和棒槌已經給送了過來。
老會計見一切停當了,就吩咐二愣從牛的屁股後面掏着把牛蛋仔子兒用小繩子從根兒上繫着,繩子要打個活扣兒。
二愣沒有經過這事兒,在牛屁股後面搗騰了半天,還是沒有明白老會計的說法。
老會計有點兒不耐煩似的把二愣往旁邊一扒拉,從二愣的手裏接過那根小繩子,在手裏綰了個活扣兒,手往牛肚子底下一伸,那個活扣兒就結結實實地束到了牛蛋仔子兒的根部。他喊了一聲“擀麵杖”,旁邊的人就把擀麵杖遞到了他的面前。老會計把牛蛋仔子兒往後面一掏,那根小繩子從下面兜着牛蛋仔子兒。見過捶牛的人馬上喊着要把擀麵杖橫到牛的屁股下面,擀麵杖也就橫到了牛的屁股下面。老會計讓兩個人從擀麵杖的兩端要隨着他的勁兒轉動擀麵杖,然後用那根小繩子兜着牛蛋仔子兒硬生生地卷到了擀麵杖上。老會計見牛蛋仔子兒給卷了個結實,警告兩邊把着擀麵杖的傢伙一定不能鬆勁兒。兩個把着擀麵杖的傢伙點了點頭,咬着牙把緊了擀麵杖,手背上的青筋也給漲了起來。
這頭牤牛給折騰得大約摸是疼得難受,整個身子來回地動,但是,四條腿給結結實實地綁在了樹上,它咋的也尥不起來了。
老會計見擀麵杖給把得牢穩,挽了挽袖子,從旁邊接過了棒槌。他先是用手蘸着香油在捲起來的牛蛋仔子兒上來回抹了不少。又在棒槌上抹了香油,勻着勁兒輕輕地在捲起來的牛蛋仔子兒上來回敲了幾下,然後一揚胳膊,棒槌就很帶力地砸在了牛蛋仔子兒上,緊接着這樣砸了幾下,然後又是輕輕地砸。
牤牛尥不起蹶子動不了四蹄,只能張開嘴巴哞哞地叫。
“就這樣捶,緊一陣輕一陣。”老會計一邊舞着棒槌,一邊向旁邊的人解釋捶牛的方法,“這樣緊一陣輕一陣,才能一次捶乾淨了,要不,蛋仔子兒捶不碎,等一段時間,還是有性子。”
旁邊的兩個把着擀麵杖的傢伙仔細地聽着老會計的話,手下的勁兒也一直緊繃著沒有半絲的鬆懈。
老會計這樣緊一陣松一陣地舞着棒槌折騰得有半袋煙的工夫,漸漸地他顯得有些吃力了,嘴巴也開始半張着喘粗氣了。
“老會計,我來捶一陣兒吧,你先旁邊歇着,看着我捶得行不?”二愣這會兒倒是有了眼力勁兒,他見老會計有些累了,就試着問老會計。
老會計把手裏的棒槌交給了二愣,說:“人老了,不經折騰了。”
二愣接過棒槌,學着老會計的樣子又往棒槌上抹了些香油,舉起棒槌就狠勁兒捶了下去。
“這樣不行,得慢慢加勁兒,你這勁頭比我剛才用的勁頭大多了,牛受不了。”老會計見二愣咬牙切齒地舞動着棒槌,忙提醒說,“你的勁頭得慢慢地加大了,別一下子就用這麼大勁。”
這頭牤牛不知道是咋的了,這一陣折騰倒把它折騰得安靜了,不再動着身子想尥蹶子,也不再扯着喉嚨哞哞地叫了,只是整個身上都在打着哆嗦,並且整個身上的毛也變得汗津津的了。
“差不多了吧。”二愣依着老會計的話捶了一陣子,估摸着牛的兩個蛋仔子兒也得給捶碎了,就轉過頭來看着老會計問,“捶的時間不短了呀。”
老會計讓二愣停下了棒槌,伸手在卷到擀麵杖上的牛蛋仔子兒上來回小心地摸了一會兒,眨巴着兩眼琢磨啥子似的搖了一下頭,說:“還不成,裏面的筋管兒還沒碎,還得捶上一陣子。”
二愣聽老會計說還沒有捶得乾淨,往兩個手心裏交替着吐了兩口唾沫,袖子又往上挽了幾挽,說:“再捶它一個時辰!”然後掄起棒槌捶了起來。
老會計在旁邊看着二愣,唯恐這小子使出啥子橫勁兒來。
二愣倒是覺得這事兒挺稀奇,越掄棒槌越覺得手裏有力氣。
“老會計,看這個樣子趙大牙給這頭牛打得不輕,估摸着得一段時間下不了地出不了工。他這是為生產隊犁地給牛頂的,不管要躺多長時間,每天的十分工分都要記上。”馬老二見這頭牤牛給捶得差不多了,看着老會計說,“待會兒收工了我還要去公社醫院看看趙大牙,需要給趙大牙捎帶些啥東西,你在心裏先琢磨琢磨。”
“東西能有啥琢磨的呀,再說了,咱能給他捎些啥?咱又有啥能捎給他的呀?”老會計撓着頭皮犯愁了,生產隊窮得是吊蛋精光,除了倉庫里還有些種子,幾斤去年秋季分剩下的香油,再也沒有啥能往外拿的東西了。
“那樣吧,看誰家還有雞蛋,咱先給記上,等夏季分麥子的時候再用麥子補上。”馬老二也想不出啥子好辦法來,徵求着老會計說。
“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老母雞這個時候都歇窩了,誰家的老母雞這個時候下蛋呀。”老會計很作難地看着馬老二,“就是誰家有幾個雞蛋,那也是家裏的油鹽醬醋呀。”
馬老二一下子也犯愁了,老會計說的是實話,村子裏就是這個樣子,一年到頭誰家也不比別人家有了,工分掙得差不多,糧食也分得差不多,就生產隊倉庫比社員家裏的囤大,可去了上繳的公糧和下季兒的種子糧,生產隊的倉庫也是空的。
“這樣吧,收工之後你要是去看趙大牙,就到供銷社賒些紅糖白糖呀啥的。”老會計實在是想不出啥子門路了,就試探着看馬老二能不能想點兒別的啥轍兒。
馬老二聽老會計這麼說,苦笑了一下:“供銷社不賒賬呀!”
“我家的那隻老母雞老得不下蛋了,前些日子讓我那口子逮住殺了送陳二嫂子發奶了,家裏再也沒有可殺的活物了,倒是有條狗,那個我可捨不得殺了,在我家都喂十多年了。”老會計琢磨了一陣,看着馬老二說。
“我家也是,有兩隻老母雞,這兩天讓馬花娘殺了給三神經女人補身子了。”馬老二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說,“待會兒帶幾個人喚幾條狗到地里攆兔子吧,攆兩隻兔子捎過去。”
老會計笑了一下,別的還真沒轍兒,地里的野兔子多了,村子裏的狗多了,攆幾隻兔子也不算是啥難事兒。
二愣噗噗通通地捶了很長的時間,覺得身上有點兒累了,喊了一聲老會計,讓老會計摸摸是不是捶乾淨了。
老會計聽到二愣的招呼,轉過身去讓二愣停下棒槌,伸手在牛蛋仔子兒上來回仔細地摸了又摸,皺着眉頭還在琢磨着啥子似的。
“乾淨了吧!”二愣很有把握地問。
“乾淨了!”老會計皺着眉頭琢磨了半天,才向二愣點了一下頭。
握着擀麵杖的兩個傢伙已經是滿頭大汗,聽老會計說捶得乾淨了就要放開手裏的擀麵杖,老會計忙止住了他們,說:“先把小繩子解開了,然後慢慢地放。”
人們按照老會計的話解開了小繩子,放開了擀麵杖。
不大會兒捶過牛蛋仔子兒已經不像以前的樣子,鼓鼓漲漲的倒像個打飽氣兒的豬水泡了。
二愣和馬老三解開了綁着牛腿的繩子,牛的四條腿像給釘住了一樣不願意動彈了。
馬老三又解開了牛脖子上的繩子,把吊著牛鼻子的繩子也放下來了。
這頭牤牛再也沒有衝撞趙大牙時的威風了,它四條腿打着哆嗦,特別是兩條後腿,哆嗦得像篩糠時的篩子一樣。
馬老三拽着牛鼻子要牽着它回牲口棚子,可它后坐着屁股不動了,儘管二愣在它的後面用鞭子抽它,它仍沒有挪動后蹄子的意思。
“等會兒再牽它吧,護疼呢。”老會計見馬老三拽不走這頭牛,對馬老三說了一句。
可不是咋的,原本只有兩個拳頭大小牛蛋仔子兒這個時候腫脹得像半個籮筐那麼大,蹭着兩條後腿的里胯,只要它的後腿稍有動彈,自然就會碰得疼了。
“趙大牙給牛頂傷了,這還得找個犁地的把式,要不,怕是要誤了農時了。”馬老二看着這頭牛說,“買這頭牛的時候只看到它健壯了,沒想到他會頂人,今年春播是指望不上它了。”
“馬隊長,我回家喚狗攆兔子了?我們家的那條狗,前腿短後腿長,跑起來要比兔子快多了,攆兔子沒的說,一攆一個準兒。”旁邊的二愣見站在這裏沒啥子事兒了,馬上就想到了剛才馬老二的話。他看着麻老二,問。
“誰家的狗不是前腿短後腿長呀!”站在那兒牽着牛繩子不動的馬老三聽了二愣的話,不由得撇嘴笑了一下,說,“前腿比後腿短的還有陳國忠推刨子的板凳。”
“去你的吧,那能比呀。”二愣見馬老三笑他,對着馬老三翻了一下白眼說,“我家的那條狗你沒見過?跑起來風都追不上。”
馬老二笑了一下看着二愣,二愣今兒沒少為生產隊出力,這個時候就讓他二愣回家喚狗攆兔子吧。他對二愣說:“多喚幾條狗,今兒你就交上來兩隻兔子就行了,多攆的你回家自己留着給家人開開葷吧。”
二愣得了馬老二的應許,兩手一拍屁股,一蹦一跳地就回家喚狗攆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