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卧龍寨 第十九章 趙淌油的擔心
巧妮兒和錢串兒鬧彆扭之後,一直住在後寨子裏的娘家,這讓趙淌油心裏十分地窩火兒,一家人哪兒薄了你巧妮兒,這樣讓你給寨子裏我堂堂的趙淌油治了這樣的一個大難堪?雖說錢串兒身子骨不周全,可我們一家子因為這個把你巧妮兒當成姑奶奶供着,算是補錢串兒身上的短缺,這樣還不夠?還雞蛋裏挑骨頭地說過得不順溜,還要這一家子人咋的待你?趙淌油這樣心裏冒火地在自家的院子裏來回地踱着步子,整張臉也陰天要下雨一樣的不見啥子鬆開的模樣,兩個太陽穴也在撲哧撲哧地跳。錢串兒這個蠢東西,連個女人也把不住!要是真的巧妮兒拔腿走人不跟錢串兒過日子了,就錢串兒那個脾氣,還有那條腿,以後還能上哪兒找個女人?當初要不是張老驢三盅子酒下肚給錢串兒和巧妮兒訂下的娃娃親,就張老驢那個心思,咋的也不會讓自家的閨女嫁給錢串兒!這個張老驢也是,巧妮兒回去住這麼久了,也不問一問兩個孩子中間是不是撓了啥子彆扭?就依着巧妮兒一直在娘家住下去?要是這事兒給傳出去,趙淌油的兒媳婦回娘家不回婆家了,外面的人準會以為是我趙淌油家有啥子怠見兒媳婦的地方,這讓我趙淌油咋的在東西南北的村子裏招臉做人?他越琢磨越覺得腦門子充血,整個身上也燥熱得難受。他鐵青着臉,哆嗦着嘴唇子吼了一聲,讓錢串兒娘去招呼錢串兒過來,自己好問個究竟。
巧妮兒回了后寨子裏的娘家之後,錢串兒的日子又跟沒結婚時一樣,一天三頓飯過來到趙淌油兩口子鍋里吃,只是在飯後嘴巴一抹,一顛一瘸地回他的駐地兒去。這個時候的錢串兒正趕着過來準備吃晚飯,聽趙淌油在院子裏這麼一吼,馬上就撲螞蚱似的進了院子。
“你這個蠢東西!”趙淌油見錢串兒進了院子,兩眼瞪得銅鈴似的瞅着錢串兒怪罪了一聲,說,“把你跟巧妮兒鬧彆扭的前前後後仔細地說了!”
錢串兒一下子一頭的霧水,眨巴着兩眼瞅着他的淌油爹琢磨了半天,似乎才琢磨明白他的淌油爹為啥會對他發火兒,這才一五一十地把他跟巧妮兒鬧彆扭的前前後後給說了。
趙淌油聽了錢串兒的話,心裏更加犯嘀咕了,這兩個人沒吵嘴沒磨牙的,她巧妮兒咋的會忽地跟錢串兒說那樣的話?這中間會有啥子緣由?會不會是她巧妮兒沒心思跟錢串兒過日子了?巧妮兒的那些話還真有這樣一個跡象!琢磨到這兒,他的心裏咯噔一緊,巧妮兒要是真的有了這個心思,怕是單指望錢串兒一個人,真的圈不住她巧妮兒了。真的要是鬧到那一步,自己這張“人尖子”的臉就徹底不值個鳥錢了。他一下子回過頭,盯着錢串兒,用手向院子外面一指,吼着說:“去!把張老驢給我喊過來,連巧妮兒一塊兒喊!”
自打張老驢挨了大鎖的那頓暴打之後,這幾天就沒有出門,身上臉上都貼着狗皮膏藥,整天價在家裏抱着一個大斗盆做的葯鍋子,仙人煉丹似的熬消炎止疼散瘀活血的草藥,一天到晚像喝涼水似的沒有遍數地往肚裏灌。這個時候他見女婿錢串兒過來,馬上笑着他那張貼着狗皮膏藥已經消腫不少但還會一陣一陣疼的臉,招呼了一身錢串兒。
錢串兒給張老驢的模樣嚇了一個愣怔,瞅了半天才認出是張老驢。
張老驢讓着要錢串兒進屋坐會兒。
“不行,我爹讓我喊你過去,讓巧妮兒也過去!”錢串兒放炮仗似的向張老驢說。
錢串兒這沒大沒小的口氣很讓張老驢心裏不痛快,再瞅錢串兒的臉色,他心裏的不痛快馬上就變成了惑疑,這小子今兒敢這樣跟自己說話,是不是得了趙淌油的啥話,才狗仗人勢長了這麼大的膽兒?也不會呀,自己也沒有哪兒得罪他趙淌油,咋的今兒錢串兒會有這樣的氣勢?這趙淌油咋的還要讓喊着巧妮兒一塊兒過去?巧妮兒這陣子在這邊住得好好的,也沒有招惹他趙淌油生氣呀!他越琢磨越覺得納悶兒,今兒趙淌油他們家是咋的了?儘管他的臉上還貼着狗皮膏藥,但今兒琢磨着錢串兒來的這個陣勢,心裏唯恐慢了一步會人趙淌油他們一家更生氣上火,回頭滿院子招呼了一陣巧妮兒,也沒見巧妮兒有啥子蹤影兒,就一個人跟着錢串兒去了趙淌油家。
本來趙淌油是一肚子火氣想對着張老驢發個痛快,但是,當他瞅見張老驢的模樣時,竟然差點兒笑出聲兒來。張老驢腦門子上一張狗皮膏藥,兩邊的腮幫子上也都貼着狗皮膏藥,估摸着要不是留着兩個鼻孔出氣,留張嘴巴吃飯,怕是鼻子上和嘴巴上都會各貼上一張狗皮膏藥了。他瞅了瞅張老驢滿臉的狗皮膏藥,像是誰家死人的時候扎的紙人兒給風吹破了紙似的,肚子裏的火氣一下子也就沒了。
張老驢見趙淌油並沒有對自己咋的,木偶兒似的扭着給大鎖掐得到今兒還很疼的脖子,小心地招呼着趙淌油問:“親家找我有啥事兒?”
趙淌油嗯過來一聲,回頭向張老驢的身後看了看,問:“巧妮兒沒回來?”
“不知道去哪兒了,滿院子裏沒招呼到她。”張老驢轉轉身子往趙淌油他們家的院子外面看了看,又轉回身子回答趙淌油說。
“今兒讓錢串兒招呼你過來,說有事兒吧,也不算個啥事兒。說沒事兒吧,這事兒也不算小。”趙淌油讓錢串兒給張老驢拽了條凳子,然後招呼着張老驢坐下來,瞅着張老驢說,“兩個孩子的事兒,咱們也不能躲閃着說不算是個事兒。”
張老驢給趙淌油的話說了個迷愣。
“巧妮兒回你們家也有今天的日子了吧,這中間你就沒問咋的一個回事兒?”趙淌油盯着張老驢問。
閨女回娘家住上幾天是很平常的事兒,咋的?這中間還有啥子說道兒了?
“知道她是咋的回你們家的嗎?是跟錢串兒撓了彆扭生氣回去的。”趙淌油毫不客氣地緊瞅着張老驢臉上的狗皮膏藥,心裏咯噔又是一陣子的緊,張老驢這樣一個貨色,張老驢他女人也是不安份的女人,猴子的孩子會爬樹,黃鼠狼的孩子會叼雞,巧妮兒要是仿了張老驢他們兩口子,那就真的給這個家丟人現大眼了。忽地,他又想到了以前傳言說巧妮兒跟馬國海的兒子斗叉子之間挺熱和,要是因為這個巧妮兒說跟錢串兒的日子過得心裏不順溜,真的就是一個大麻煩了!不成,必須馬上讓巧妮兒回來,以後讓錢串兒看得緊一些,萬一有個啥子閃失,就巧妮兒那個性子,一準會成為卸了籠頭的烈馬,野起來就沒個邊兒了。
“咋的?兩個孩子鬧彆扭了?也沒聽她回去說啥子呀。”張老驢聽了趙淌油的話,用手捂起說話還會疼的臉,瞅着趙淌油問,“咋的了?兩個孩子是咋的了?”
“咋的了!讓錢串兒把前前後後說給你聽聽吧,你琢磨着這會是咋的了。”趙淌油瞅了一眼張老驢,馬上招呼着讓錢串兒把事兒說了一遍。
“這孩子也真是,沒吵嘴磨牙的,鬧啥子彆扭呀?嫁到咱們這個家,那是福氣,倒不知道福咋的個享了。”張老驢聽了錢串兒的話,馬上就很生氣地怪罪着說,“日子還過得心裏不順溜了,咋的日子才過得心裏順溜?要吃沒吃,要穿沒穿,那樣的日子就過得心裏順溜了?我這咋的回去得好好地說叨說叨這孩子,別好日子剛過上幾天就覺得吃肥肉噎人了。”
“親家,這說叨歸說叨,老話說了,吃葫蘆刨根兒,咋的咱也得知道她心裏咋的會覺得不順溜吧。”趙淌油聽了張老驢的話,瞅着張老驢說。
“那是,那是。”張老驢連忙回著趙淌油的話說,“親家,你就只管放心了,今兒我這就回去好好問叨問叨。這兩天你們也別著急着讓她回來,等我跟她娘把她心裏的啥子癥結給理順了,再把她給送到這個家。”
“也成。”趙淌油聽張老驢這麼說,認同地點了一下頭,“你也得告訴她,以後心裏要是有啥子覺得委屈了,讓她跟錢串兒他娘說叨說叨,別一動氣兒就拔腿回娘家這樣沒頭沒尾地住着。外觀上知道的人,說是小兩口撓了彆扭。不知道的人,指不定會在一起瞎琢磨啥子。這樣的話,我趙淌油臉上不好看,你們老兩口子臉上也沒啥子光彩。”
“一準的,一準會這樣說叨她。”張老驢也顧不得脖子還在疼着了,磕頭蟲兒似的向趙淌油點着頭保證說。似乎他也知道,再待下去就只會聽趙淌油他們一家人的話把子,向趙淌油保證完之後,他就推故離開了趙淌油他們家。
趙淌油雖然得到了張老驢的保證,但是,張老驢離開之後,他的心裏還是支支楞楞地不踏實,老是覺得還會有啥子事兒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