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卧龍寨 第十六章 老光棍子的愛情故事
老光棍趙大山喝葯尋死沒有得逞,從醫院回來之後,整個人就顯得更蔫兒了,整天價就跟縫了很多補丁的破布袋似的,老是揀沒人的地方這兒一蹲,那兒一靠,原本不咋的見他吸煙,這個時候倒是煙也吸得勤了,一根煙袋不咋的離嘴。就算是有人湊上去想跟他說幾句啥子話,他也總是不言不語的,只是有心沒心一樣地低頭聽着,時不時地還會仰起臉瞅着天獨自搖頭嘆上一聲長氣,弄得別人家撓着腦袋還思摸着是不是說啥子讓他不高興的話了,眨巴着兩眼思摸了半天也找不出哪句話讓他這樣不高興了。老光棍趙大山卻不管這個,這個時候會不聲不響地走開了。其實,寨子裏的人也都知道他這是心裏太空落,也都為他覺得心疼,可誰也沒有辦法能把他勸說得心裏寬敞了。也難怪他趙大山落得這樣,幾十年來,寨子裏的每一塊兒土地上都有他流淌下來的汗水,每年的季節輪迴中間都有他漲起來又落下去的心情,每一草一木都有他傾注的心血,寨子裏的一切都扯着他的筋連着他的心,到頭來落得這個境地,攤到誰的頭上,誰都會心寒啊。
趙大山墊吧了兩個涼饃饃喝了一碗涼水對付了一頓晚飯,點上那盞破油燈就裹着衣裳上了床,然後從衣裳的口袋裏把那袋兒煙沫子往床頭前的土檯子一放,就兩腿抻進那又臟又重的被窩子裏,背靠着床頭前的牆壁上了一窩煙,吧嗒着嘴巴把煙袋給點上了,整個心思就像嘴裏鼻子裏冒出的煙氣一樣沒個着落。他轉頭看了一眼床頭間的土檯子,這個土檯子也有些年頭了,當年自己就是趴在這個土檯子上就着豆子大小的燈火讀的《三國》、《水滸》和那些老書,後來也是趴在這個土檯子上寫的標語啥的。不由得他把手伸進了土檯子的肚子裏,抖抖索索地從裏面摸出了那套給老鼠咬得缺棱少角的焦黃焦黃的《三國》,這套《三國》,就是在那些鬥來鬥去的日子裏,自己也把它藏得好好的,免去了它被糟蹋的厄運。他小心地把手裏的《三國》放在眼前瞅了很久,東吳招親,周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只怨是周瑜氣盛,聰明反被聰明誤。在《三國》裏,最老謀深算的不是諸葛亮,而是司馬懿,雖說很多的戲文里把諸葛亮表得很神通,但最終他沒能像司馬懿那樣把一片江山收到自家門下。諸葛亮的智慧是為著天下,司馬懿的智慧是為著他們司馬自家。這人吶,嘿,沒的個說頭兒,自己這輩子呀,算是毀到《三國》上了。要是當初不讀《三國》,也就不會有啥子“學問”,也就不會寫那些標語,也就不會看着當時的寨子裏的那種情況寫那幾篇四字句,也就不會給自己招來那些災禍,也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多少次自己都發誓再也不看《三國》了,多少次自己都咬牙想把《三國》給一把火燒了,可自己不光是捨不得這套《三國》,自己真的把這套《三國》給燒了,夏菁的相片兒自己就沒個藏的地方了。
這是一張已經十分焦黃,看起來一抖就能破掉的相片兒,可相片上的那個叫夏菁的上海來的梳着兩個辮子的秀氣姑娘的笑容仍是那樣的甜美。趙大山湊着燈火仔細地瞅着相片兒上的夏菁,好像又聽見了夏菁清脆動聽的笑聲。這人吶,都是命,就是這樣一走,快三十年了都沒個音訊兒。他瞅着相片兒上的夏菁,不覺得鼻子裏酸酸的,兩眼也是熱熱的。這麼多年了,自己魂里夢裏地等啊等啊,終究還是等了一場空兒,這到底是誰在捉弄自己呀!他越琢磨越多,過去的那些事兒又都一下子過電影兒似的在他的面前晃來晃去的。漸漸地,他的兩眼模糊起來,嗓子眼兒里竟然哽哽噎噎地發出了聲響。他又瞅了瞅相片兒上的夏菁,估摸着也該是當奶奶的人了,只是不知道還記不記得這個寨子裏的這個人啊。
趙大山被趙淌油第二次揪出來之後,他心裏還是老大地不服,總以為自己沒有哪門子的錯,儘管這樣,他還是被推來搡去地挨了一陣子的批鬥。他心裏憋氣,又加上澆了一場大雨,整個人就一下子病倒了,大燒一直不退,吊騰得差點兒去見了閻王爺,才給假釋回來了。人還沒有到寨子,就聽人說“四qing”前撿到的哪個位置女人丟下孩子跟一個紅人出去鬧啥子運動去了。從那之後,趙大山就帶着三歲的孩子熬日子,雖說日子過得不上算,可他膝下有子,心裏有望,也算是踏實。可誰也沒有料到,趙大山的兒子命短,六八年一場急病就挺不住了,兩條小腿一抻,就不顧命苦的老子趙大山了。趙大山哭得死去活來,最終還是沒能把兒子哭活過來。女人走了,兒子沒了,趙大山覺得真的是沒個啥子指望了,就又仿着《三國》裏《柴桑口卧龍弔孝》的四字句發了一通概括——“嗚呼蒼天,心裏不平,光棍一條,任你折騰!年輕懵懂,不禁慫恿。豪言壯語,熱血沸騰。爭先恐後,天天拚命。糊裏糊塗,頭青蛋腫。牛棚馬廄,天天挨斗。頭剃陰陽,不鬼不獸。戰戰兢兢,勝過害病。說的像唱,其實做夢。苦了大眾,好了驢熊。活受活受,活着就受。誰不想死,就沒受夠。丟妻喪子,沒有奔頭。天長地久,不死也瘦。一死了之,都到盡頭。”
發完這通感慨之後,三更半夜他就抹着眼淚去投桑河水。剛到桑河岸上,還沒來得及往水裏去,他卻聽見有人在河岸下面小聲地哭,仔細聽了,還是一個女子。他抹了一下眼淚,仔細聽了一陣,原來這女子也是來這兒尋短見。他咋的也沒有料到這個世上還有人要跟自己一道兒去那邊的世界。他走進那個女子,原來是上海來的下放知青夏菁。夏菁出身不好,心紅根不正,一家人眼下是勞教的勞教,下放的下放,散了一樣。在這些下放的日子裏,她漸漸地感覺到身心俱憊,看不見前方還會有什麼希望,就三更半夜跑到桑河岸邊尋死解脫。只是她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遇見了趙大山。
可能是對生命的痛惜吧,趙大山再也沒有尋死的想法兒了,而是上前勸着夏菁要勇敢地活下去。兩個人在桑河岸上坐下來說了很多的話,最後,誰也沒有往桑河裏跳,而是一同回到了寨子裏。在以後的勞動生產中,趙大山知道夏菁一個姑娘家身單力薄,又是大地方下來的,吃不消土地上的活計,總是暗下里幫上她一把兒。夏菁也看得出來,趙大山人實,是個靠得住的男人,雖說他有過老婆孩子,畢竟眼下又是光棍一條。儘管趙大山沒什麼文化,可他會講《三國》,會講《水滸》,有時候還會用《三國》和《水滸》裏的故事說叨眼下的很多事兒。晚上收工吃過飯之後睡不踏實,她就經常跑趙大山那兒聽趙大山給她講《三國》,講《水滸》,漸漸地,兩個人的心靠得近了。私下裏兩個人熱和了將近兩年,正準備請幾個客人吃個喜糖喝個喜酒兩個人搬到一塊兒吃住,上海那邊來了催急電報,讓夏菁火速趕回上海。夏菁匆匆收拾了兩件衣裳,就回了上海。在臨行前,她反覆囑咐趙大山要等着她回來。可是,不知道夏菁回上海之後出了啥事兒,一去就再也沒有消息,就連半張書信也沒有捎來。有人說大概是夏菁受家裏的牽連出大事兒了,有人說可能是夏菁回去找到好工作,再也不願意回這個寨子了,反正人們說啥的都有。可是,趙大山仍舊記住夏菁臨行前的話,一直等着她能回來。一年一年地過去了,天上的大雁去了又來,來了又去,樹葉兒也是落了生生了落,趙大山終歸還是沒能盼回夏菁。寨子裏有熱心的人家勸着趙大山,說這樣等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趁着年輕再拾掇一個人進門兒。可趙大山一直搖頭,就這樣拉到現在,仍是光條條的一根獨桿兒。
趙大山哽哽噎噎地哭過一陣兒,不由得抬頭向窗外瞅了一眼。窗外是光光亮亮地一片,這個時候他似乎才記得這個月又過了一半了。月亮下面的這樣白花花的一片,不知咋的了,一下子又把他趙大山小時候的光景給映到他的眼前了。那個時候,每到這樣的月夜,整個寨子裏的孩子們都會聚到一起,一窩蜂兒似的瘋個沒夠。不過,他倒不喜歡和孩子們一起沒頭沒尾兒地吵鬧,總是習慣在旁邊靜靜地看着別的孩子像吃了瘋葯似的上躥下跳地爬高上低。這個時候,張老驢的妹子玉芝也總會不聲不響地陪着趙大山在旁邊看別的孩子鬧哄,時不時地也會陪着趙大山看着翻跟頭的孩子撞成一窩堆兒而大笑。趙大山想到這兒,不禁揉了揉眼淚苦笑了一下,把手裏的《三國》又小心地放回到那個土檯子下面的肚子裏,不由得就扯開了腿上的蓋被,屁股慢慢擰着就兩腳在地上蹚到了地上的鞋子,嘴裏咬着那根煙袋,帶上房門就出去了。
月光下的桑河真的很像一條卧龍,透過兩岸樹葉間漏下來的月光投在河面上,風兒過後,月光的斑點在水面上閃閃耀耀,很像熠熠閃光的龍鱗。關於桑河,有兩種傳說,一種就是那個仙人老者讓人栽下一棵桑樹,桑樹的樹枝落地為河。另一種說法,說桑河很久以前並不叫桑河,而叫卧龍河。大約是在唐朝的時候吧,這片土地上鬧了一場很大的洪水,這場洪水三年不退。為了治水,唐政府派了一名姓桑的官員來到這片土地上。那個姓桑的官員坐着一個木筏子反覆看了水勢,又詳細詢問了周圍的河道情況,便帶人從下游先拓寬了這條卧龍河的河道,洪水很快就見了弱勢。待洪水慢慢退去之後,這位姓桑的官員擔心以後還會有那樣的大水,就一口氣帶着河兩岸的人們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從上到下把這條河的河床加深了河道拓寬了。在這三年多的時間,這位姓桑的官員整天就守在這條河的河岸上,唯恐有哪兒的河道加得不夠寬哪兒的河床加得不夠深,一次也不曾回家看上一眼。待整個工程完工了,又一年的秋天也到了,他望着天上南回的大雁,不禁長嘆一聲,之後竟然生了兩個翅膀像大雁一樣飛走了。後來,人們為了紀念那位姓桑的官員,就把這條河改名叫做桑河了。或許人們不願意放棄“卧龍”這個吉祥的名字,就把這個寨子叫做卧龍寨了。其實,有人說,只要沿着桑河走,桑河兩岸叫“卧龍寨”的村子多了去了,哪怕不是啥子寨子的村子,也會叫“卧龍村”或者“卧龍庄”,這個卧龍寨,也是眾多“卧龍”中的一個,並不特別。不管這條河有啥子說道兒,這條河是流經故土的河,是滋潤故土不知道多少年的河,從自己記事兒開始,這條河給了自己太多太多。在自己剛剛學會游水之後,就經常跟着張老驢和馬國海他們沿着這條河掏螃蟹摸蝦,玉芝也常常跟着,兩條又細又黃的小辮子上紮上兩塊兒帶色兒的破布條兒,在腦袋後面甩也甩的,像田地間飛動的蝴蝶一樣。雖說玉芝人長得瘦小,穿得也破舊,卻很顯得靈氣。趙大山看着河面上閃動着的粼粼波光,小時候捉魚摸蝦的光景一下子就像在眼前剛發生過的一樣。幾十年過去,原來很多的事兒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啊!
眼下正是漲水的季節,上游的水足,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一個勁兒地往下有放,把整個桑河供給得像要吃飽的鴨子一樣,在這樣風輕月朗的夜裏慢慢騰騰地流着,河水發出的汩汩聲響,要是不熟悉桑河的外鄉人,是聽不見這種親切的聲音的。
趙大山瞅着滿河閃動的鱗光,聽着這樣的流水聲,一下子竟然又想到了父親。父親健在的時候,每逢這個季節,總愛在這樣的夜晚來這兒看滿河這樣的鱗光,聽這樣的流水聲。父親說,他喜愛看滿河這樣的月光,喜愛聽月光下河水流動的聲音。父親也算是個半瓶子醋的文人,這個時候也會對着這條河吟上一句啥子“楊柳岸曉風殘月”。可能是受父親的影響吧,自己慢慢也喜愛上了滿河這樣的月光和月光下河水流動的聲音。那個時候,玉芝也總喜歡從家裏偷偷溜出來陪着自己看這樣滿河的月光,聽這樣的月光下河水流動的聲音。那個時候,整天價圍着大鍊鋼鐵的爐子轉悠,一天下來渾身像要散架兒似的,晚上出來看着滿河這樣的月光,聽着這樣的流水聲,覺得解乏。再有玉芝在身邊陪着,滿河的鱗光像吃飽了的羊羔子一樣,上躥下跳地顯得歡快,汩汩的水流聲像身旁玉芝的笑聲一樣,讓人覺得喝了二兩蜂蜜水似的滋潤。雖說自己也知道玉芝是給她老子訂了娃娃親的,但自己還是相信會有一個好結果。這人哪,很多時候因為太過於自信了,就很容易栽跟頭。《三國》裏的周瑜太自信,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不起的人物,結果咋的了?還是給活活地氣死了。人在這個世間走這麼一趟,說不定就會栽到啥人手裏栽到啥事兒上。自己這輩子算是實實在在地栽了,栽得再也爬不起來了。
寨子裏有點兒年紀的人都知道,當年他趙大山跟玉芝那個親熱勁兒,怕是誰也不能把他們拆開了,但是,後來玉芝還是哭着嫁給了她爹給她訂下的娃娃親女婿。趙大山那陣兒,焦頭爛額的人瘦了好幾圈兒,整天價對着玉芝嫁過去的地方瞅啊瞅。趙大山他娘和他姐看着趙大山那樣,心裏疼得慌,沒完沒了地來回勸,最後趙大山的心裏才稍稍放得寬鬆了些。誰知道玉芝嫁了個短命鬼,三年災荒沒能挺過來,就嘎嘣走人了。趙大山得到這個消息,心裏又騰地升起來希望,忙裏忙外地託人從中間說叨,想着能把兩個人作合了。當時他咋的也沒有想到,玉芝已經死心了,趙大山託了好幾個熱心的婆娘都沒能把她說個迴轉。趙大山一肚子的苦水沒地兒訴,整天價就玩命地在生產隊裏賣力氣,這樣能把自己累疲了,就啥子也不再想了。直到“四qing”前,他才匆匆撿了一個不知從哪兒逃難到寨子裏的女人,湊合著過上了有女人的日子。安穩的日子沒過上幾天,他們趙家的人物趙淌油揪出來鬥了一通。斗就斗吧,不管咋說,撿來的這個女人還是給他生了個兒子,總歸心裏有指望,受點兒委屈也沒啥。可他沒有想到第二次給趙淌油揪出來之後,女人丟下兒子,一個人跟着別人走了。再後來,兒子也沒了,他整個人就一下子空了。本來打算一死了之,偏偏又湊巧跟上海來的下放知青夏菁好了。空了的人才覺得有些踏實,夏菁一走又沒了消息。就這樣,他一個人沒完沒了地等啊盼啊的到了眼下這個境地。
趙大山沿着桑河慢着步子往前走,身上的那件老布衫給迎面吹過來的一陣風吹得硬梆梆地抖了兩下,扇出了兩股子很濃很濃的汗酸味兒。不過,這樣的汗酸味兒對他趙大山來說,已經是習慣了,也覺不出有啥子彆扭,有時候甚至他還覺得聞着身上的汗酸味兒心裏踏實。要是身上沒有這樣的汗酸味兒,說不準自己心裏會嘀咕着是不是有啥人給自己縫補漿洗了,會讓自己想着以前的那些事兒。可是,今兒晚上不知的咋的了,他覺得自己身上的汗酸味兒真不是個滋味兒,身上的這件兒老布衫早就該換洗了,要是自己身旁有個女人,咋的也不會把身上的衣裳穿到這個樣子,給汗水來回浸透了乾乾透了浸,像給人糊了幾層糨子似的。不管是玉芝,或者是那個撿來的女人,更或者是夏菁,只要她們中間有一個人守着自己過日子,自己的衣裳一準會像別人穿得那樣乾淨,還有自己床上的那兩雙被子,哪兒能多少年不拆洗一次!這人啊,不管混到哪一步兒,都是報應。自古以來,剃頭的師傅不捐糧不上稅,一擔挑子走四方,可自己五八年那陣兒竟然昏了頭,砸了馬老摳的剃頭鍋子鍊鋼鐵。那時候,馬老摳他正不得勢,自己那是站在他馬老摳頭上順着他馬老摳的后脊樑溝子撒尿作踐人家呀!
曠野里即將成熟的麥子在金色的月光下隨着輕輕吹着的風颯颯地響,田地間的蟲子因為趙大山的走近戛然停下了鳴唱,隨着趙大山的離去而又在他的身後放開了喉嚨,歌詠比賽似的唱叫得更顯得歡實。當初,玉芝常在這樣的夜晚陪着自己在這桑河岸上來回地走,很多的時候兩個人還會繞道河對岸的廟宇的遺址上很是一回事兒地許願。如今,還是這樣有月亮的夜晚,只是不再是當初了,桑河還在,河對岸的廟宇遺址還在,只是那些許下的願望已經不在了。還在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影,還在的只有留在心裏的那份記性。人這一輩子呀,究竟是在為啥活着呢?
老光棍子趙大山就這樣在桑河岸上沒有目標地來回走着,心裏也這樣顛三倒四地前前後後地嘀咕着,直到月亮要落地了,他還是不願意回寨子裏,不願回寨子裏那個根本稱不上是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