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卧龍寨 第十四章 錢串兒的脾氣

第一部 卧龍寨 第十四章 錢串兒的脾氣

錢串兒和巧妮兒結婚都已經三年多了,愣沒見把巧妮兒的肚子鼓搗起來,這下可就急壞了做公爹的趙淌油,東燒香西敬神,還是不見巧妮兒的肚子有啥子起色。這毛病到底出在誰的身上啊?錢串兒整天價也不聲不響不急不躁的,這有心張開問問啥子情況吧,可又拉不下來這個臉兒。趙淌油就這樣心裏干著急卻沒有啥子點子折騰了,就慫着錢串兒他娘去問巧妮兒。錢串兒娘問了幾次,巧妮兒總是愛理不理地打岔子說些別的事兒。古人會算,現在人會看,巧妮兒說話的口氣,像是毛病出在巧妮兒身上。錢串兒娘瞅着巧妮看了幾次,這樣肯定地向趙淌油說了自己的想法兒。於是,趙淌油找了幾個專治婦科病的郎中試探着給巧妮兒抓了幾味葯。可是,趙淌油他們兩口子咋的也沒有想到,巧妮兒把他們抓回了的葯往當院子裏一扔,吵嚷着說誰有病誰就熬着吃去,別拿着葯鍋子咒擺人,把趙淌油兩口子弄的跟吞了石臼子似的,卡在喉嚨管子裏噎得他們直翻白眼兒,臉上也難堪得像刷了紅油漆。可寨子裏的人又偏愛嚼舌頭,這個說巧妮兒是不會下蛋的實腚鐵母雞,那個說錢串兒是只知打鳴兒不知壓蛋兒的獃頭鳥兒,還有人說這是趙淌油家的報應。當年老虎屁股都敢摸的趙淌油哪兒受得了這樣的閑話,暗地裏咬牙跺腳說,要是巧妮兒眨瞪間抱出一個白胖的大小子,看誰還會這樣嚼舌頭糟踐他們這家人!可偏偏巧妮兒的那根腰帶放不開,憋塌塌的肚子不見一丁點兒的跡象,倒還容不得別人想轍兒,這叫人干著急沒辦法兒呀!

再說巧妮兒,自從那夜跟斗叉子鬧騰過之後,老覺得肚子裏像要長出啥子東西似的,一月一次的身上都快兩個月了也不見來了,肚子裏還毛毛蟲兒似的輕輕地動,這跡象,該不會是有了吧?巧妮兒這樣琢磨着,心裏倒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高興勁兒,這是自己跟斗叉子的孩子呀,因為自己知道錢串兒還沒有那個讓自己懷上孩子的本事。三年前,自己就巴望着斗叉子能讓自己懷上孩子,生米煮成了熟飯,老子再不答應也得答應了,自己就能跟斗叉子過上一家人了。可是,那個時候斗叉子犯實誠,說兩個人沒結婚不能有那事兒。斗叉子那樣一實誠,害得自己眼下跟着錢串兒過這樣窩心憋屈的日子。

巧妮兒雖說覺得自己像是懷上了斗叉子的孩子,但並不從心裏感到虧欠了錢串兒啥子,相反,她還覺得這三年來,錢串兒一直在佔着自己的便宜,要論得真了,是他錢串兒在虧欠着自己。眼下啊,誰也不跟誰計較這個,好合好散,然後各走各的道兒,他錢串兒再找個女人過日子,自己就跟着斗叉子往前奔。

“錢串兒,我想跟你說個事兒。”巧妮兒收拾好廚房裏的一切之後,坐到已經睡下的錢串兒身旁,招呼着錢串兒說。

自打結婚以來,錢串兒還沒見過巧妮兒跟他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這倒讓他心裏一個愣怔,咋的了?今兒這是咋的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子,自己沒有發燒,也不是在做夢,今兒咋的巧妮兒跟平日裏不一樣了?不過,這個愣怔很快又給他嘴角挑起的很輕蔑的一絲微笑掩過去了,三年了,她巧妮兒服氣了吧,再破的磨,也能轉服犟驢!他翻轉過身子,向巧妮兒得意地一笑,伸手就去扳巧妮兒的肩膀子。

巧妮兒的心裏猛地一個哆嗦,伸手扒開了錢串兒的手,正着臉色說:“跟你說正事兒,以後別跟我犯這個賤毛病。”

錢串兒愣在那兒看着巧妮兒。

“我問你,你覺得咱們倆的日子過得順溜不?”巧妮兒盯着錢串兒,有板有眼地問。

“哪兒不順溜了?”錢串兒皺起眉頭,說話有些嗆人地反問巧妮兒,“是哪兒怠見你了還是咋的?”

在他錢串兒的心裏,日子沒有哪兒不順溜,一天三頓飯不愁吃喝,晚上睡覺還有巧妮兒陪着,雖然自己沒能耐把巧妮兒的肚子鼓搗出啥子名堂,但巧妮兒身子能讓自己舒坦。這樣的日子,哪兒不順溜?神仙的日子又能咋的?

“就是覺得心裏窩憋得慌。”依着巧妮兒的脾氣,錢串兒這樣跟她說話,要是在往日,一準會火銃子似的銃得他錢串兒在床上翻跟頭。可今兒她沒有這樣,仍舊收着性子跟錢串兒這樣平心靜氣地說話,雖然她的心裏也在窩着火兒。

“窩憋?你咋的窩憋了?撐得吧?三天不給你飯吃你就不窩憋了!”錢串兒狠狠地瞪着巧妮兒,撇着嘴說,“是短你吃了,還是短你喝了?窩憋,你還窩憋了!”

“只要心裏覺得順溜,三天吃一頓我也樂意。”巧妮兒聽着錢串兒這樣施恩似的說話,馬上也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很不服弱地回了一句。

“覺得哪兒順溜你就去哪兒,我也沒有拿繩子拴住你!”錢串兒蹦躂不了你的口氣嚷。

“今兒就是想跟你說這事兒。”巧妮兒不畏不懼不躲不閃地盯着錢串兒說。

錢串兒的心裏一個咯噔,皺起兩個眉頭瞅了一陣兒巧妮兒,接着就很輕視地苦笑了一下,心裏說,你嚇得了誰啊?螞蚱拴到石磙上,飛不了你也蹦不了你,任你再倔,也是鍋里的粥碗裏的飯,就算是放開你的手,你也走不到哪兒去!他撇了一下嘴,說:“你的胳膊你的腿兒,願意去哪兒你就去哪兒,沒人攔着你。”說完,他把被子蒙上頭,在被窩子裏重重地用鼻子喘了一聲粗氣。

“說話算話?不算話就是驢日出來的!”巧妮兒見錢串兒又像平日裏似的跟自己耍這樣的驢日的脾氣,心裏的火氣就更大了,這話說出來也就像爆米花兒一樣硬梆梆地響。

錢串兒聽巧妮兒這麼說話,心裏一下子一緊。按照旁觀者的話說,他錢串兒娶了巧妮兒,算是他錢串兒走了大運氣,比寨子裏的半吊子胡大順娶了一個花楞楞的俏女人還要運氣多了。要不是他錢串兒的老子趙淌油把他們的家境這幾年折騰得在寨子放炮仗似的響亮了,就他錢串兒自身的哪個德性,怕是找老母豬,老母豬都會眨巴兩眼琢磨兩天。寨子裏這樣作踐錢串兒,外觀上沒有見過錢串兒的人會以為錢串兒長得丑,其實,錢串兒長得不醜,臉面上也算是中上等的人物,就是小時候得了麻痹症兒腿上留下了毛病。人們這樣說他錢串兒,主要是因為錢串兒仗着他老子趙淌油手裏比寨子裏的其他人家寬敞,整個人就高人一等似的瞅着寨子裏的老少爺們兒們不待見,再加上他十頭牛也拉不回頭的迂調脾氣,這讓寨子裏的老少爺們兒們心裏很不舒坦,背後都議論說,不管是誰,只要大腦還轉點兒圈兒,就不會把閨女嫁給他錢串兒,張老驢把巧妮兒很小的時候就許給錢串兒,是張老驢想巴結趙淌油,但張老驢沒有想到後來錢串兒會得上麻痹症兒,也沒有想到麻痹症兒會在錢串兒腿上留下毛病,更沒有想到錢串兒長大之後會是這樣的德性。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拉出去的屎,總不能屁股往下一坐再蹲回去,只好依着以前的說道兒把巧妮兒打發給了錢串兒。巧妮兒嫁了錢串兒之後,張老驢的心裏也是好長一段時間地疙瘩,場子都悔青了,悔自己當初不該三盅子騷酒就跟趙淌油攀上了兒女親家。不過,他發現趙淌油對錢串兒和巧妮兒很關照,平日裏對錢串兒和巧妮兒也特別一些,這倒讓他心裏慢慢好轉了一些。趙淌油可以平日裏多關照錢串兒和巧妮兒,多給一些吃穿零用,但是,趙淌油咋的也關照不了錢串兒的迂脾氣,甚至有時候當著大伙兒的面兒,他錢串兒說話能把他趙淌油噎得直瞪眼。趙淌油拿他錢串兒沒轍兒,心裏悔着當初因為錢串兒小兒麻痹症身上留下了毛病,自己太偏疼他了,嬌慣出他這樣的迂脾氣臭毛病。雖然從巧妮兒嫁過來之後他錢串兒的這種迂脾氣稍微好轉了些,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儘管平日裏他不敢跟巧妮兒耍啥子脾氣,但是他心裏還是一百個不服氣,總以為自己是咋的一回事兒,總以為巧妮兒嫁自己是張老驢在巴結他們這個家,這個家答應娶巧妮兒是在抬舉張老驢他們。既然她巧妮兒嫁了他錢串兒,就該當著不服氣也得服氣。今兒晚上巧妮敢這樣跟他說話,也太拿他錢串兒不放在眼裏了!他一下子從被窩裏坐起來,衝著巧妮兒吼了一聲——“你想得輕巧!”,然後又騰地一聲躺倒在床上,蓋被子嚴嚴實實地矇著了頭,任憑巧妮兒再咋的嚷,他就是一個勁兒地裝作沒聽見。巧妮兒的嚷讓他聽得心煩了,才忽地扒開蓋被,又衝著巧妮兒吼了一聲:“滾!”

恰在這個時候,巧妮兒很清楚地聽見了外面傳過來三聲三年來都沒能再聽見過的在心裏一直巴望着的“貓”叫聲,她心裏咯噔一下就突突地跳起來,然後就霍地一下從床沿兒上站起來,疾快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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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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