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望舒被江慎叫走了,說是有急事,臨走的時候,他低頭去親她的額頭,說道:「我很快就會回來。」小妻子很惶恐不安,他看在眼裏了。
慧敏招呼着周嬤嬤把早膳擺在了東次間,新荷吃了半碗蛋羹、一碗牛乳粥,想到趙淵,心裏很不好受,就算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也不能磨滅他對新家一直的盡心儘力,兩人之間也算是有緣無分……
「夫人,『靜安堂』那邊差人來請了,說是請了戲班,讓您午膳後去聽戲。」慧文挑帘子進來通稟。
新荷「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碧藍看她懨懨的,就小聲建議道:「夫人,花房新培育了幾盆綠色的芍藥,一直在暖房裏養着,這會竟開了花,要不要去看看?」懷有身孕,心情鬱結是大忌諱,會傷身傷心的。
「是真的,夫人,綠芍藥比紅芍藥的氣味還香呢。」慧文一臉的信誓旦旦。
新荷擺擺手,示意不想看。她讓丫頭把簸籮和針線拿過來,給四叔縫製月白的湖紗直裰,五月一過就是夏天了,這些薄衣衫要着手準備了。
「二爺還在書房嗎?」新荷問道。
碧水恭敬地回答,「一直在呢,沒聽說出來過。」
新荷低頭去繡衣領上的竹葉暗紋,針腳十分的勻稱、細密。她想了一會,和雲玲說道:「去小廚房裝兩屜小籠包過去。」他應該還沒吃早膳。片刻後,她又說:「再帶一盅紅棗枸杞燉燕窩。」這是補血的,四叔多喝些對身體好。
雲玲屈身應是。
顧望舒正在書房和江慎說話。
「……宮內新傳過來的消息,皇上最近納了一位麗美人,才華、容貌皆出眾,最稀奇的是,年幼的時候因體弱多病,被家人送去道觀待過一段時間,嚴公公還說,常常聽見她深更半夜的和皇上談經論道……皇上很樂此不疲。」
顧望舒抿口茶,聽他繼續往下說。
「最重要的是,這位麗美人和趙家淵源頗深,是趙章德姨表妹的女兒。」江慎說完,抬眼去看顧望舒的臉色。
槅窗外,涼風吹紫竹,瑟瑟聲響。
顧望舒想起昨天下午趙淵離去時看他的最後一眼,頗為意味深長……他起身把虎子叫進來,說道:「給皇上再送去兩盒丹藥,告訴嚴公公,這東西和之前的不一樣了,需要一天吃兩丸。」
虎子點頭去辦了。他有點迷惑不解,這丹藥一直是他負責看管的……沒什麽不一樣啊,記得以前都是兩天才吃一丸的。
江慎在心底估量顧望舒此舉的意思,想了好久也沒明白。「主子,這位麗美人……」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屋外有小廝通稟,說夫人讓送早膳過來了。
顧望舒擺手制止他,無所謂地道:「無妨,我們靜觀其變……總有趙章德求着我們的那天。」
江慎一愣,他一向摸不透顧望舒的想法,見他也無心再談論此事,便起身告辭。
雲玲見江慎出來,退到一旁屈身行禮。
江慎見過她,知道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便點點頭算是回禮。
這時候,太陽已經升至半空,由淺紅變成了深紅色,白雲也被染紅了,絲絲縷縷地飄散着。
京都秦府,秦老夫人在丫頭們的服侍下正吃着早膳,她最近夜裏總睡不好,白天就起來的晚了些。
秦念雲搬到了秦老夫人的住處,在西梢間住着。常伺候她的丫頭、婆子一概沒有過來,都是秦老夫人重新安排的。
「二小姐呢?」她喝了一口小米南瓜粥,問身邊的李嬤嬤。
「在房裏做女紅吧……奴婢剛才去看了。」李嬤嬤笑道:「二小姐的脾氣溫順了很多,也願意吃飯了。」
秦老夫人沒說話,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秦家的這些孫子孫女里,秦念雲的脾氣最是倔強倨傲的,不然也不會接連三天飯都不吃一口,怎麽暈倒醒來後就妥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去府里找幾個高大有力氣的婆子過來,好好看住她,別出什麽么蛾子了。」秦老夫人嚴厲的交代。秦家世代書香,怎能容她一人禍害了門庭?
李嬤嬤屈身應是。
「把這盤花捲給二小姐送去吧……」秦老夫人指使自己的大丫頭杏兒,這花捲是淺紫色的、做成了玫瑰花狀,十分的精緻、漂亮,她記得孫女喜歡吃花捲。
杏兒笑着答應下來。她明白老夫人的心思,不管嘴上如何責罵,心裏還是疼二小姐的,到底是在自己跟前長大,和別人就是不一樣,這種因漫長歲月而累積的感情是不容易消去的。
秦念雲在房裏架了綉棚,繡的是博古圖屏風,圖案為瓷瓶玉件,很端莊大氣,她斂眉看向小几上擺放的玫瑰花捲,眼神冷下來。
秦老夫人聽杏兒說孫女兒正在為她綉博古圖,神情就柔和了,難得誇道:「還算是有點孝心。」
杏兒笑道:「二小姐是您的嫡親孫女,自然和您最親近了。」
「就你嘴甜。」秦老夫人被她逗得滿意極了,話是嗔怪,臉上的笑容卻深了,把新到的荔枝賞了她一兜。這丫頭在她身邊服侍了許多年,做事一直妥當又任勞任怨,是個心性十分好的孩子。
快晌午的時候,秦念雲來正房給她請安,說是女紅做久了,脖頸兒酸疼,出來走走。
秦老夫人允了。她是要拿捏孫女兒的脾氣秉性,卻對於她平常吃什麽或者在庭院裏走動不怎麽管,反正有婆子們守着,出庭院後又有護衛,不會發生什麽事情。
府里的三夫人梁氏和大夫人宋氏一起過來請安了。
宋氏還拿着上個月公中花銷的帳目,讓秦老夫人過目。其實沒必要的,她主管秦府中饋很多年了,從未出過差錯,秦老夫人也不過問,她今兒這樣的行徑,估計是找理由來見一眼自己的女兒……
秦老夫人也不戳破,只淡淡地接過冊子,一頁頁翻看。
秦念雲在秦老夫人的身邊站着,給宋氏和梁氏屈身行禮。
「雲姐兒看着消瘦了……」梁氏抿嘴一笑。整個秦府就這麽大,一點芝麻粒大小的事情也能很快就傳播開來,雖然秦念雲的事情被母親極力壓制着,但沒有一點風聲也是不可能的。
宋氏心疼女兒,她心裏火燒火燎的,也沒聽出來梁氏話里話外的意思。
倒是秦念雲臉上還笑着,「謝謝三嬸母的關心,我在祖母這裏吃得好睡得香,怎麽會消瘦?就算有變化那也是胖了。」她沒等梁氏說話,又笑着開口,「冬姐兒可還好?有好些日子沒見到她了。」
秦家的孫輩女孩都從念字。秦念冬是秦三爺的庶長女,苗姨娘的女兒,苗姨娘深得秦三爺的喜歡,暗地裏常常和梁氏作對……秦念雲見她奚落自己,忍不住就挑上她的痛處。
梁氏聞言,臉色果然難看下來,在秦老夫人面前,又不得不說話,只敷衍道:「她很好,也記掛着你。」說罷,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笑道:「雲姐兒想她隨時可以去看望啊,你們姊妹情深是好事。」
秦念雲微微笑着,不說話了。梁氏明知道她被禁足在祖母這裏,還說這樣的風涼話,擺明了想看她的笑話。
她偏不,日子越不順心,就越要笑着過……她秦念雲一貫都是高傲的,怎能讓別人看了笑話!
秦老夫人看帳本冊子看得認真極了,外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像是沒聽到似的。
「老大家的,冬姐兒下個月及笄,你好好辦理……她是老三的庶長女,不能差了去。」秦老夫人和宋氏說話。
梁氏身體一僵,握茶杯的右手漸漸捏緊了。秦念冬有一雙和苗姨娘一樣招人的桃花眼,看起來風流多情,她討厭得很。
「是,媳婦兒知道。」宋氏想了一會,又開口道:「眼瞅着夏天到了,媳婦兒想給府里的丫頭、婆子們各剪裁兩套夏衣……您覺得如何?」
「都是些小事,你看着操持就好。」秦老夫人有點累了,揮手讓李嬤嬤送她們出去。
宋氏走的時候很不甘心,回頭看了女兒好幾眼,等梁氏在前方喊她了,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兩個兒媳婦一走,秦老夫人便讓秦念雲下去了,她站了大半天,也是累了。
「……不知道荷姐兒怎麽樣了?」秦老夫人坐在太師椅上假寐,這個外孫女自小便靦腆膽小,對她卻是一等一的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