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第八回

天淡雲閑,晨光朗朗。

蘇念池策馬緩行,自她離開藏劍山莊已數天有餘,江湖上卻並未聞得任何風聲,從幕棠傳來的消息看,是溫家人壓住了消息,並且,正在暗中大費周章的找尋她。

這一舉動究竟是為了她的安危考慮,還是存着私心,不欲東周王陵寶藏旁落卻是不得而知。

只是,她既以身為餌,如若無人知曉魚肉何在,刀俎怎樣砍下?

這段時日,她已在心內暗自推斷了不知多少回,究竟是誰盜走了《天一生水卷》,思前想後,最有可能的,便是穹陵谷。

東藏西天,南穹北冥。

天水閣能名震一方,必不容小視,而能與之實力相當的,放眼望去,便是藏劍山莊、穹陵谷與北冥玄宮。

不是沒有懷疑過藏劍山莊,只是,溫恕既與庄南漪有婚姻之約,而庄南漪又是天水閣主唯一掌珠,《天一生水卷》遲早會歸於藏劍山莊,溫家人實在沒有理由急不可耐地行此險招。

莫說天水閣難以對付,即便成事,一朝不慎消息走漏,藏劍山莊數百年清譽豈不盡毀?

如此看來,最有可疑的便是穹陵谷,當然也有可能不是,是以他們為著洗脫嫌疑,不惜一改避世之態,不吝丹藥全力施診於她。

可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親自證實,就如同命幕棠盯住藏劍山莊一般,這一趟穹陵谷之行,亦是少不得的。

起先為了避開溫家人找尋她的耳目,她一直挑些荒僻的小路行進,眼見得漸離東境,出了藏劍山莊勢力範圍,她便不再刻意隱藏行蹤。

這一日,念池行至一個小鎮,挑了家入眼的客棧行將進去,小二上前招呼,一見她,眨眼問道:“姑娘可是臨安人?”

念池心知天水閣正是坐落臨安,暗自警覺去看那小二,卻看不出半分異常,於是淡淡開口:“是又如何?”

那店小二面露喜色,道:“姑娘果真是臨安來的,就隨小的來,上房早已備好。”

念池不動聲色,跟在他身後進了一間客房,乾淨整潔,寬敞明亮,只怕是這間客棧最好的一間房。

那小二引她進來,又道:“姑娘稍事休息,小的這就為姑娘準備酒菜,姑娘可有什麼想吃的儘管吩咐。”

念池道:“是誰告訴你我是臨安人?”

小二笑道:“這可沒人說,只是前些日子掌柜吩咐,這幾日興許會有一個從臨安來的姑娘,遮着面容,前來住店,果真來了,必要好生伺候。”

念池道:“哦,你家掌柜可在?”

小二道:“掌柜此刻正在賬房,容小的去回稟,掌柜知道姑娘來了,自必會親自來的。”

念池點頭,那小二退下,不一會又來了,敲門道:“姑娘,我家掌柜給姑娘送酒菜來了。”

念池開門,見門外站着一個微胖的中年人,滿臉笑容,親自端了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酒菜,他身後的店小二手中同樣端了一個放滿酒菜的托盤,兩人進門后就先張羅着在桌上布菜,竟放了滿滿一桌。

“姑娘,這些都是小店的拿手菜,姑娘嘗嘗。”那掌柜擺放完畢,回身向念池笑道。

念池道:“多謝費心。”

卻不去動那酒菜。

那掌柜面上仍帶着喜不自勝的神色,“小人日夜盼着,不承望姑娘果真來了,當真是小人的福分,敢問姑娘尊姓高名?”

念池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掌柜道:“恩公只說是從臨安來的隱了容貌的姑娘,並沒有說旁的,咳,是小人高興糊塗了——恩公不說自有恩公的道理,是小人多嘴,是小人多嘴。”

念池道:“你這恩公是誰?”

掌柜道:“這個小的可不能說。”

念池道:“我總該知道這是承了誰的情?”

掌柜笑道:“這倒不必,我那恩公最是施恩不圖報,何況區區小事,姑娘不必掛記心上。”

那掌柜離去后,念池走到桌前去細查那些酒菜,她自小長在北冥玄宮,對用毒之道自是精通,確信這些菜肴沒有絲毫問題。

她雖年少,可自小到大經歷的危難兇險已不知凡幾,情知一時半會這個神秘恩公是不會現身的,多想無益,便也就靜觀其變。

既然酒菜無礙,她便從容入座,總是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應對各種意外。

第二日,她在掌柜的盛情挽留中辭行,那掌柜眼見留不住,於是備下豐盛盤纏乾糧交與念池,以資前路。

“姑娘,恩公於我全家有大恩卻從不讓我們盡心回報,這麼多年了,這還是恩公頭一回對小人有所吩咐。小人沒福分多照料姑娘,可是這點小小盤纏,還請姑娘千萬莫要推辭。”

言辭懇懇,情意殷殷,並不似作偽。

而這,卻只是剛剛開始的序幕。

此後幾天,念池繼續南行,無論行至何處,在何地落腳,但凡是有人煙的地方,總有人接應照料,備好酒菜客房,乾糧盤纏。

她也曾臨時改道,又或者不顧店家的苦苦挽留出門另尋一家客棧投宿,可是,即便是她另尋的那一家客棧,一見她面,同樣是大喜相問,姑娘可是從臨安來的?

她不信那人竟有通天手筆,能將她所有行止算無遺漏,當下便折轉出門,又進了第三家客棧,卻不想,還是一樣的結果。

那掌柜見她神色不定,又聽聞夥計說她剛進街對面的客棧旋即便出,這才又進了自家大門,慌忙開口道:“姑娘可是嫌棄小店簡陋,小人的家宅就在不遠處,佈置得還算舒適,如果姑娘不棄,我這就命他們收拾出房間,請姑娘移步舍下。”

念池道:“這倒不必,我不過是想尋一間你那恩公管束不到的客棧,這小鎮上竟是沒有么?”

那掌柜搔頭笑道:“姑娘說笑了,既是恩公吩咐過,那大傢伙自然無一不想盡心儘力服侍姑娘。”

念池道:“究竟你這恩公是何人物?”

“姑娘就不要和小人開玩笑了,”那掌柜苦笑道,想起她之前怪異的言行,又如恍然大悟,道,“姑娘莫不是和恩公在鬧彆扭?”

“什麼?”念池一怔。

那掌柜苦口婆心道:“像恩公那般人品心性的好男兒,世間少有,又待你這樣好,姑娘你當惜福才是,不要和他使小性子。”

至少,確定了這幕後的神秘人是個男子,念池聽了那掌柜的話心想。

可過不了幾天,就連這點確認,都被打破。

在郊外驛道邊的一處茶水鋪里,滿面慈祥的阿媽端茶給她,笑眯眯道:“姑娘的眼睛生得真好看,想來一定也和我那恩人一樣,是個美人兒。”

念池問:“讓你照應我的人,是個女子?”

阿媽道:“是呀,她是這世間最美麗慈悲的女子。”

饒是念池面上再不動聲色,心內也開始覺得詫異。

她忽而摘下面紗,對那阿媽道:“可惜我卻生得這般醜陋。”

那阿媽見到她面紗下的容貌,驚得“啊”的一聲叫出了口,此處茶鋪設在驛道邊,此時坐了不少走南闖北的旅人,聽聞她這一聲驚呼,不由得都循聲看去。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抽氣聲響起,眾人目光中或惋惜,或吃驚,不一而論。

念池緩緩將面紗重又繫上,問那阿媽,“你那恩人可曾告訴你我是誰?”

那阿媽目光中有疼惜和歉疚,搖頭道:“並沒有。”

念池道:“我姓庄,名南漪。”

她感覺,周邊有幾道目光疏忽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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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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