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036：緊扣不放
黑夜如墨，微弱的月光，在漂浮的雲層中，若隱若現。
涼風，一縷縷卷過溫熱的面頰，冷意刺骨。
周圍，一片寂靜無聲。
滅度與念生的手，一直緊緊交握着，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庵里過度的焚毀，已然讓人瞧不出它的本來面貌。二人漫無目的地一直往裏走着，濃重的黑夜，顯然不能為他們帶去多少困擾。
的確，在答應接下戰帖那一刻，他們便已做好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何況只是在一座廢棄的庵廟裏住上一晚，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損失。
至於鄉親們口中所說地“鬼”，他們並不感興趣，只要安然在此處度過今夜，第一局便是他們贏了。
“念生，這一次我們一定會在一起。”滅度攸然開口，他轉過頭，一雙惑人的桃花眼裏，閃着篤定而堅毅的光芒。
念生轉頭看向他，俊美的面容上，是不同之前面對他人時的冷淡。朦朧的月色模糊了他堅毅的輪廓，卻為其添了幾分柔和溫暖的氣息，淡雅地笑容，那般清新那般乾淨，仿若碧空中漂浮的白雲，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帶動着人們的目光不斷地飄移。
“一定會的。”念生緊緊回握住他手，舉到二人的視線間，說道：“不管前路如何，我們誰也不會放手。”
夜風拂過，涼意沁骨，滅度卻覺得四周春暖花開，舒爽怡人。
“嗯，不放手。”
“水雲庵”不大，是個三進院落，東西分佈着祖堂與禪堂，中央是一座彌陀殿。然而，現在它們已是面目全非，坍塌倒落，木樁焦黑，周圍更是荒草叢生。
他們小心地邁過那些沒過膝蓋的荒草，來到殘破不堪的殿門前，抬眼往裏掃視了一番，便緩緩走了進去。
“看來這裏的確荒廢了很久，你在這個鎮子住了三年，難道以前一直不知道有這個庵廟？”二人來到大殿中央，本該豎立着的佛像，現在卻歪倒在一旁，砸碎了香案，並斷了佛身。
滅度挑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面，與念生一同坐下。
夜，越來越深，風聲穿過破敗的大殿，留下一片詭異的迴響。
“在這裏我只是一名大夫。”念生莞爾一笑，幽幽回了一句。
滅度看着他的側臉，那樣溫柔的笑顏，曾經他是多麼地渴望。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面對如此珍貴而獨屬於他的笑顏，他心裏既感動又有些愧疚。
這三年隱姓埋名地痛苦生活，皆是因他而來。他曾經是那般堅信着，任性着想要得到眼前這個人，可在經歷了這麼多變故之後，即便心意仍舊堅定如初，卻忍不住生出了愧意。
或許，他不該這般自私，或許，當初自己不那般纏着念生，現在的他已經成為玄武國的駙馬，亦是百姓心目中最為崇敬的神捕大人。
可這所以的一切，都毀在了他的手上。
雖然念生不在乎，但他卻開始變得越來越小心翼翼，越來越束手束腳，再不能像從前那般洒脫，那般不計後果。
黑暗中，沉默的氣息愈加凝重，念生敏銳地察覺到身旁人情緒的變化，手上稍一用力，抓得滅度更緊。
“這麼長時間了，你從未問過我有關三年前的事，難道你真不想知道我與娘親為何會死裏逃生嗎？”
手上傳來的微痛感，很快拉回了滅度的思緒，聽着這般突兀的問話，全身上下不由得繃緊了起來。
有關三年前的事……
他的確非常好奇，但那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裏面。因為太過痛，便不敢去觸碰，只怕會瞬間鮮血淋漓。他也曾安慰自己，那些都已經過去，無須再去多想，他要做的就是好好珍惜現在。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一直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傷疤，竟然會被念生在這種時候，毫無預兆的突然揭開。
他有些無措，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盡量忍着心裏巨大的波瀾。
似是猜出了他心裏的為難，念生沒有等他的回答，繼續說道：“其實，在皇上下令處死我的當晚，我便又接到了一道密旨。聖上感念凌家三代對朝廷的忠心與貢獻，但又顧及皇家威嚴，便賜了我與娘親一人一杯毒酒。但我與娘親並沒有死，三日後我們在離京的官道上蘇醒了過來。”
說到此處，念生頓了頓，感受到旁邊人越來越緊繃的身體，便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原來，那杯酒喝下之後，只會讓人暫時失去了脈息，也因此瞞過了所有人，朝廷上下都以為凌家人已被處死。沒人知道，我與娘親已被偷偷運出了京城。當我們醒來時，馬車仍在官道上不停地前行着，慧安公主就守在我們旁邊。”
“是她……是她救了你們？”滅度猛然一驚，語氣略顯激動地問道。
“不錯，是慧安公主向皇上求了情，我們母子才得以重生。但這一切必須付出代價，皇上下令從今以後，凌家人不得踏進京城半步，更不能讓世人知道，凌如月還活着。倘若消息一旦泄露，我們母子便會立刻被殺無赦。”念生點點頭，雙眸深深凝視着滅度變得極不自然的臉。
或許，他也曾恨過慧安公主，但也因為她，自己才得已認清心裏的感覺，明白滅度在他心中不可動搖的地位。當年他之所以會活下來，除了皇上的恩典與娘親的勸說，其實還有慧安公主的功勞。
一個普通女子，被悔婚已是奇恥大辱。而慧安公主，卻不僅僅是個普通女子，她有高貴的身份，最奢華的寵愛，永遠受着百姓的注目。而他，卻當眾全天下的面抗旨悔婚，這般的舉動顯然已經辱沒到了她的尊嚴與清譽。
面對如此大的屈辱，慧安公主不過是名弱女子，都可以從容應對天下人的眼光。為何他堂堂男子漢，卻不能大大方方地面對自己喜歡的人？
不錯，他是喜歡男人，但那個人只能是滅度。
所以，當他見到慧安公主那一刻，他便下定了決心，今後他會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
“慧安公主……她、仍愛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