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未綉好的繡球

正文 第二十章 未綉好的繡球

是日清晨,韋世豪剛剛邁進作坊大門,正巧碰到鄧遷徒在和幾個手下打掃衛生,那股認真賣力的勁,着實令人佩服。

“韋兄弟,早上好啊!”鄧遷徒邊掃地邊笑盈盈地向韋世豪問好。

這一句親切的問候猶如太陽打西邊升起一樣,令韋世豪受寵若驚!近日,鄧遷徒的變化總令他感到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鄧公子洗新革面啊,干起活來還有有模有樣啊!”韋世豪也友好地說道。

“哪裏,哪裏?這都是本職工作而已,哪裏比得上韋兄弟辛苦啊?還望韋兄弟在莫掌柜面前多美言幾句才是!”鄧遷徒停下手中的活兒,立起身來和韋世豪套近乎。

韋世豪覺得對方挺有誠意的,便也停下腳步和他聊上幾句。

身着藍色長裙的莫曼正從東院出來,看到兩人在寒喧,便會心一笑,心想:“這對冤家難不成和好了?”

莫曼知道兩人向來不和,如今兩聊得甚歡,有意推一把兩人的友誼小船,令他們好上加好,於是歌興大發,唱道:

地里禾苗郁茐茐,

風雨過後現彩虹。

昨日冤家今日和,

一笑過後好弟兄。

韋世豪和鄧遷徒聽到莫曼的歌聲后,都轉向歌聲傳來的方向。其實,兩人心裏都有莫曼,根本不用眼睛看,他們聽到歌聲就能猜出是誰唱了,他們只是想多看一眼自己心目中的神女神而已。

莫曼的歌聲清脆動聽,撩撥得正在西院樓上練山歌的謝英君立刻打開窗戶,探出頭來往下望。頓時,剛練幾天山歌的謝英君歌興大發,立刻開口唱道:

敬流山高水迢迢,

天下太平樂逍遙。

東邊朝陽三桿起,

一派風光普歡笑。

通俗易懂、旋律優美、平緩、易學、易唱,是壯家山歌的特點。儘管謝英君剛學了幾天,但是他長期受到山歌的熏陶且自身滿腹經綸,第一次開口對歌也可圈可點,令樓下的工友們叫好一遍。

有人對歌?織錦車間裏的姑娘們感到很新奇,都湧出門看熱鬧。

正在東院樓上梳妝打扮的莫青蓮亦被歌聲吸引着。當她打開窗看到是從未開口唱歌的謝英群在唱時,便衝著對方笑了笑,於是也唱道:

針針線線織錦忙,

傳來歌聲心舒暢。

今日停工來唱歌,

歌圩設在壯錦坊。

從織錦車間裏跑出來聽歌的女工們還在擔心被莫掌柜發現,會遭到處罰,但聽到這一歌聲后,整個作坊里都沸騰了。先前不敢停工出門聽歌的姑娘也都停下,或趴着窗戶,或擠到門口聽歌。

正在院裏子打掃衛生的幾位雜役工也都停了手中的活,走到走廊邊上的石凳上坐下聽歌。

真、善、美永遠是人類不懈的追求和崇尚。以前,鄧遷徒飛揚跋扈、高高在上,別人對他避而遠之,因此他從未感受到像今天一樣受到眾人真心關注的幸福。

鄧遷徒滿臉微笑,將掃把一丟,拍拍手唱道:

三位歌師唱得好,

歌聲賽過百靈鳥。

我倆瓜葛隨風飄,

今日重架友誼橋。

韋世豪向鄧遷徒舉起了大拇指,讚美他這歌唱得好。但是他還是覺得,鄧遷徒是虛情假義,所做的和所唱的,都是裝出來的,他一定另有目的,正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

於是,韋世豪笑笑地一邊搖頭一邊向東院走去,並不想參與這一場歌圩。

這一場歌圩因韋世豪和鄧遷徒而起,若是主角韋世豪都走了,就太沒意思了。

“哎……你別走啊!有女工喊道。

話音剛落,女工中便有人唱道:

世豪阿哥你莫走,

該你唱歌莫低頭。

遷徒阿哥已表態,

若是同意就開口。

這一歌是在逼着韋世豪開口唱歌,引起了其他女工的共嗚,引來如雷鳴般的掌聲。

趕早集的李貓仔提着滿滿的一籃菜踏進作坊,也喊道:“對啊,阿哥,你也來兩首吧!伯父都對你解禁山歌了,這不正好可以哼他幾句嗎?”

“你懂什麼?快做飯去。”韋世豪一邊推着李貓仔往東院走一邊說。

莫曼一直盯着韋世豪,既然鄧遷徒都表態願意和好,化干戈為玉帛了,她真心希望他也大度一點,原諒對方過去的種種。

莫曼的櫻桃一動,美妙的歌聲便隨口而來:

早聞阿哥歌似海,

今日為何不登台?

莫非阿妹唱不好?

難引阿哥對歌來?

韋世豪一慎,立即停下腳步,莫曼是在逼他對山歌啊!這要是不唱了,以後還怎麼和她連情?於是開口唱道:

我歌哪有你的多?

阿妹開口歌成河。

那年敬流發大水,

山歌堵了九條河。

人稱歌師的莫曼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但是她聽到韋世豪開口后,還是震驚不小,覺得此子非同凡響。

莫曼唱:

阿哥唱歌幾鬼癲,

吹牛吹上九重天。

阿妹剛來幾個月,

問你被堵是哪年?

韋世豪唱:

人講阿妹是歌仙,

今日看來非等閑。

哪年未來歌先到,

堵了河道幹了田。

兩人對起山歌來看似互懟,實在打情罵俏,一唱一合,歌才不眾的根本跟不上這一頻率,旁邊的人聽了覺得非常過癮。

莫曼唱罷,鄧遷徒在一旁剛擬好歌詞,韋世豪已搶先一步對上,他欲見縫扎針都沒有機會。

莫青蓮站在窗前聽着,對莫曼和韋世豪的歌才也由衷地佩服,但是心口卻彷彿被一塊大石頭壓着的一樣,粉嫩小嘴便慢慢地嘟起來。

她心裏暗暗地道:“臭流氓,用山歌撩妹倒是有一手。小心本姑娘再判你一個流氓罪!”

想到此處,莫青蓮的面部突然泛紅了……

“這是哪跟哪啊?堂堂南丹縣土司老爺的千金、州官老爺的侄女莫青蓮,我為什麼要為那個臭流氓生悶氣?”莫青蓮越想越臊得慌,趕緊退到床邊坐下,掏出藏在枕頭下綉了一半的繡球,使勁地往床上一甩兩下。

“我打死你這個臭流氓,叫你見妹仔就撩!”莫青蓮自言自語道。

“小姐,珍珠粥快涼了,該吃早飯了。我是給你端上來,還是你下樓吃呢?”月月將早點擺上桌后,便邊走上樓道邊喊道。

珍珠粥其實就是糯玉米粥。糯玉米退殼后,如珍珠般顆粒大小,稱之玉米頭,需大火燉兩三個時辰,待玉米頭變軟,粥水呈乳白色即可。易入口,口感圓潤爽*滑,老少皆宜,有清火解暑美容之功效,夏季食用甚佳,常年食用更有延年益壽之功效,是忻城縣百姓家中必備的主食。

在忻城縣境內,以敬流一帶的玉米頭品質最佳。敬流一帶多山,山上的泥土均為灰黑色,較肥沃,種上糯玉米后,經簡單護理,就能收穫顆粒飽滿的約半尺長的玉米棒子。

聽到月月的腳步聲,莫青蓮害怕被她發現,便慌裏慌張地將綉頭塞回繡花枕頭下。

“哎,來了來了!”莫青蓮說道。

莫青蓮剛轉身站起來,月月已走到房間門口,房門沒關,她便走進去。

作賊心虛的莫青蓮本能地將高挑的身子往床頭靠,欲蓋彌彰,真怕藏在枕頭下的繡球被月月發現了。

欲蓋彌彰往往變成此地無銀三百兩。

月月看出端倪,便笑着問:“小姐,你身後藏着什麼呀?快拿出來,和月月分享分享!”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莫青蓮臉一紅,連忙擺擺手說道,身子又往床頭又移了一個身位。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哪位阿哥給你送信物了!嘻嘻……快點、快點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莫青蓮與月月關係非常好,平時就像好姐妹一樣,經常打鬧,因此月月懷疑主子隱藏秘密后,也不跟她客氣,笑嘻嘻地就非要查個水落石出。

莫青蓮羞澀地笑着,拚命阻擋着不讓月月向她床頭靠來。

其實,莫青蓮藏東西的時候,由於太匆忙枕頭邊上還露出半截粉紅的繡球繩子,眼尖的月月早就發現了,這才非要把它找出來不可,看主子不有什麼話說?

“咦……”月月眼疾手快,一抽便將枕頭下的繡球拉了出來:“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呵呵!”

“哎呀,死丫頭快還我!”秘密被發現,莫青蓮馬上衝上去要把它搶回。

調皮的月月高高地揚着繡球,滿屋子地跑,笑嘻嘻地說道:“不給,不給,我偏不給!”

“瘋丫頭,給我!”莫青蓮一把抱住身材嬌小的月月,把繡球搶了回來,羞得滿臉通紅。

她坐到床邊上,欲重新將繡球塞到枕頭下,又擔心月月過來搶,便貼着胸口抱着,然後警告地道:“這事不許跟任何人說,聽到沒?”

“我不,除非你告訴我,是給誰繡的,我才不告訴別人了!”月月止住笑,仍在逗她。

“誰說綉繡球就非得送給他……”莫青蓮感覺到此話猶如“此地無銀三百兩”,臉色便更加緋紅,不好意思地道:“我綉作玩不行嗎?”

“哈哈,還在騙人!快說他是誰?”

“沒有啦!愛信不信!”

“呵呵,要是前些日子你說這話呢,我信;但是……”月月假裝很嚴肅地說。

“但是什麼?”

“但是,我現在不信,我知道他是誰。”

“哪有啊?別亂說。”

“呵呵……小姐,猜都猜得了。哪有耍流氓后,不受處罰,反而獲得好處,還獲那麼好的工作的?”月月早就看出莫青蓮看上了英俊瀟洒的韋世豪了,但是兩人身份太懸殊,她一直不敢很深里想,當她看到這未成品的繡球后,她便大膽地猜測。

“噓……小聲點,他就在下面,給他聽到了,多丟人啊!”莫青蓮被猜中心思后,羞得雙用手蒙住臉說道。

“哎呀,我的小姐,我們壯家妹子哪一個到了婚嫁年齡后,不大大方方地和別人連情?依我看吶,你趕快把它綉好,哪一天跟他去‘走草’了,就拋給他!”月月也走到床邊坐下,用手肘捅了捅莫青蓮說道。

走草,是流行在壯家年輕人之間風俗習慣。壯家的姑娘長大以後,到了晚上,或成群結對約年輕小夥子到野外談情說愛,或一對一約會,父母不加以干涉,這就叫走草。

“死丫頭,這是哪跟哪啊?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就是沒有一撇才走草啊!八字寫成了,就該成親了,還用去走草?”

“去去去……不和你說了,吃早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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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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