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焦大叔會彈琴?」鄭香盈有幾分驚喜,沒想到焦大竟然允文允武,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鄭香盈前世一直很想學一門樂器,只是家庭情況不允許,自己有沒有什麼閑工夫,現在條件樣樣具備,怎麼著也得拜焦大為師學會彈古琴才是。
走進後院,坪里有一個小小的香爐,裏邊裊裊的升起白色煙霧來,幾竿修竹之下坐着一位美人,黑亮的頭髮如絲綢般披在她的肩膀上,頭低着,看不到她的眉眼,纖纖玉手正在撥弄着琴弦,焦大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獃獃的望着她。
鄭香盈與楊之恆吃了一驚,這究竟是什麼情況,焦大去蘇州辦案怎麼就帶了個美人兒回來了?他單身了一輩子,此刻卻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不成?
「師父!」楊之恆率先開口打破了那美妙的琴音,焦大被他的聲音驚着回過神來,見着院子門口站着的楊之恆與鄭香盈,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大步朝他們走了過來:「你們倆今日過來了?」
「師父,你什麼時候回京城的?都不給我來個信。」楊之恆的話里忽然間就有了幾分撒嬌的意味,聽得鄭香盈眼睛都發直了,沒想到楊之恆竟然也有這種時候!她瞄了瞄低頭撫琴的那位美人,心裏想着,楊之恆的選擇題不必做了。
「我回來有些日子了。」焦大的臉色有幾分尷尬,他引着楊之恆與鄭香盈走到了竹子那邊,指着那彈琴的美人道:「她是我的同門師妹,你們叫她玉姨罷。」
琴聲戛然而止,一雙手擱在琴弦上,白得耀眼,就如那白玉一般,手指修長就如春日裏的嫩筍一般。她慢慢的從古琴後站了起來,朝鄭香盈微微一笑:「又見面了。」
聲音低沉而略微沙啞,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鄭香盈楞住了,這聲音她這輩子也不會忘記,那不就是楚王府里救她脫險的黑衣女俠?「玉姨!」鄭香盈歡快的走上前去,抱住了她一隻胳膊:「見到你真好。」
楊之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三人,摸了摸腦袋:「師父,香盈,你們好像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
這楊之恆有時候真是傻,鄭香盈瞧着他瞪眼瞧着焦大與玉姨,微微一笑,走過來拉住楊之恆的衣袖:「咱們到院子裏轉轉,看看焦大叔的新居。」
「哎,你怎麼認識那個玉姨?」楊之恆一邊走,一邊低聲問。
「什麼玉姨,或許你該喊她叫師娘了。」鄭香盈回頭瞅了瞅那邊站着的兩個人,臉上露出了笑容:「玉姨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救我出楚王府的女俠。」
「那為什麼我要叫她師娘?」楊之恆傻呵呵的望着鄭香盈直樂:「我師父可是不近女色的,這麼多年都沒有成親。」
鄭香盈舉起手來敲了下他的腦袋:「真是笨,這麼多年不成親,或許就是在等她呢,你沒看到你師父現在都不瞧你,只看她?」
楊之恆站在大樹後頭伸出腦袋望了望那邊,發出了驚嘆之聲:「真的,我師父都快成傻子了,站在那裏跟石頭塊一樣,就只望着她。」盯着那邊又看了一陣,楊之恆又驚叫了一聲:「難道師父要趕在我前邊結婚?那我的親事豈不是又得推遲了?」
事實證明楊之恆的憂慮也不是道理的,只是擔心的對象弄錯了而已。豫王登基為新帝,將一堆事情都辦妥當,然後就着手開始辦許兆安的親事:「之恆,香盈的親事總不能搶在她哥哥前邊,你們的親事再緩緩罷。」
許兆安成親之前一日,鄭香盈帶了小翠在豫王府散步時遇見了鄭香蓮,她正坐在涼亭旁邊,獃獃的望着池塘,就如一尊泥塑木雕。現在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池子裏邊的荷花已經落盡,只余幾片枯葉還挑着在枝子上隨着寒風搖曳。
鄭香盈站在下邊望着那個身影,不知道該不該上去與她說話。楚王兵敗以後,鄭氏凡屬是與楚王有勾結的悉數被抄了家,全部發配去了西北。鄭氏大房六個兒子只有那個庶出的鄭六爺幸免於難,其餘五個沒有一個漏網。鄭老夫人得了這個信兒病情加重,不多時便撒手去了,鄭大太爺身子也日漸的不好,就連鄭氏族長的職務都讓了出來。
若是滎陽鄭氏還有昔日榮華,鄭香蓮或許還有希望能被升了做側妃,可現在這局勢看起來,只怕是有些為難了。鄭香盈望着那個身影,想到了幾年以前她及笄的那時候,鄭香蓮穿着黑色起紅色花朵的吉服,一張臉蛋光潔如玉,嬌艷得就如枝頭三月的春花。可現在瞧着她的模樣,似乎已經老了好幾歲,跟她的實際年齡並不相符合。
「你此時是不是覺得很開心?」鄭香蓮忽然轉過臉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鄭香盈:「那時候你寒酸得要命,我及笄的時候都只送了一支單簪,我與十八妹妹嘲諷你,譏笑你,可現在輪到你來看我的笑話了。」
「鄭姨娘,我並沒有想看你的笑話。」瞧着鄭香蓮的神色似乎有些絕望,鄭香盈心中忽然也是一酸,她也算是個不幸之人,雖然她曾經眼高於頂的看不起自己,可她畢竟也是家族利益的犧牲品。「鄭姨娘,人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希望,當年我被你們嘲笑的時候若是覺得生無可戀,此時也不會有香盈公主站在你面前了。」
豫王登基為周信宗,鄭香盈的身份也跟着發生了改變,不再只是郡主,大家見了她都稱她為公主殿下,在京城的城南,一座公主府正在修建,只等公主府完工,她便可以與楊之恆舉行大婚。
鄭香蓮抬眼望了望鄭香盈,好半天沒有說話,似乎在仔細咀嚼着她這話的意思,鄭香盈沒有打攪她,慢慢的繞着涼亭那邊走了過去,剛剛走幾步,就見鄭香蓮站了起來走到涼亭的旁邊,扶着圓柱往池子下邊看。
難道她想要跳池塘自盡?鄭香盈心中緊張了一回,站在那裏大聲說道:「鄭姨娘,明日是大皇子殿下大婚,你難道是想要觸他的霉頭不成?你若是今日死了,恐怕你連下葬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扔去亂葬崗被野狗吃了!」
鄭香蓮顫抖着身子轉過臉,絕望的淚水不住的掉了下來:「那你告訴我,我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這世上就只剩下死這一條路了?」鄭香盈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還有這麼長的路要走,你自己斟酌着去罷。」
鄭香蓮靠在涼亭的圓柱上,眼淚不住的淌了下來,她雖然有過尋死的念頭,可畢竟還是沒有那份勇氣。瞧見鄭香盈遠去的身影,她不由自主癱軟了下來,一雙手蒙住眼睛,淚水瀟然兒下。
鄭香盈與楊之恆的親事最終拖到了兩年後的三月二十八,這日也正好是鄭香盈十七歲的生日。欽天監排了幾個黃道吉日,楊之恆挑了最靠前的一個,挑完了這才想起是鄭香盈的生日,他哈哈一笑:「這可是天意,以後我就不會忘記我們成親的日子了。」
「難道不是我的生日你就會忘記不成?」鄭香盈惡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你若是敢忘記,小心我想法子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