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籌謀 第二十五話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自上次后,謝釋信再未來過田裏,也不曾派人帶話來。堂堂一國之主,委身屈駕至此,結果吃那麼大個癟,想想任誰也是不好過的。
道啟那方任他謝釋信怎樣折騰,只要是不擾亂楚歌笑的計劃,她便不去過問。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件是趕工,另一件是挑唆。
道酬交戰之後,楚歌笑便買通了李成風身邊的人,以此來進一步破壞李成風和吳啟仕的關係。面對李成風的步步緊逼,吳啟仕心寒不已,直接閉門不出。這反而讓幻婷和吳啟仕走得更近了。
這期間她見過一次幻婷,發現幻婷對吳啟仕的在意程度已超出了她的想像。這對她的計劃很不利,但是楚歌笑卻毫不在意。
“凝眉,備車。去花滿樓。”
“是!”
這楚歌笑已經有些日子沒回煙雨軒了,一回來就要去花滿樓,想來是有要事,凝眉一刻不敢耽擱,速速備了馬車。
馬車備好,凝眉來請時,楚歌笑已經換了一身裝束。凝眉侍着她登車后,驅車趕往了花滿樓。
天還不晚,沒到正式迎客的時辰,來花滿樓的客人並不多,摺扇少年入了花滿樓就徑直上了樓。花薔打那少年進門就瞧見了他,隨即吩咐小廝速去吳府請殘雪姑娘。那小廝會意,一刻不停地跑出了花滿樓。
花薔走進殘雪的房間,摺扇少年正安靜地坐在雕花椅子上。她從容走近,在少年面前坐下。
“已經去請了,不過有段路程,你得等會兒。”
“無妨。”
少年來這麼早,並不是急着見殘雪,而是想和花薔說說話。可二人坐下來后,那少年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沉默了半晌,才隨便找了個話頭。
“薔姐,你這花滿樓怕是開不長了。”
“區區一個花滿樓算得了什麼?八年前,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母親和我早已是沙國追刀下的亡魂了。”
細細想來,少年能夠在八年前救下花薔,真的就是一個偶然。
少年八歲獻策后深得先王賞識,先王出遊帶着釋信公子和自己。半路上遇見了遭人追殺的江煙母女。她向先王邀賞,救下母女二人,並給了二人謀生的銀兩。後來江煙母女就隱姓埋名,來到酬轉國,開了這花滿樓。
花薔不敢忘恩,安頓下來便給楚歌笑傳了信。楚歌笑當初安插幻婷到酬轉國,也是出於對她的信任才找到她的。
兩國之戰,本與花薔無關,是楚歌笑把花薔牽扯進來的,對此,她心中是愧疚的。
“薔姐,對不起。”
花薔什麼也沒說,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花薔知道,她若是不接受,楚歌笑會更加愧疚。
當年母親與她逃出來時,四大國還未有戰亂,但是久居沙國的她,依舊嗅出了硝煙之氣,她知道天承和酬轉必會有一戰。母女二人商量之下,決定在酬轉國安身,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幫上楚歌笑。
一切皆是自願,埋怨又從何談起?
“去處想好了嗎?”
“想好了,絕對萬無一失。”
“給你。”楚歌笑將一個小布袋塞給了花薔。
“怎麼……”
“想了想,還是你來吧。”
花薔也不推讓,接過來收好,她不知道再說什麼,就安靜地候着。
楚歌笑亦是無言,她再想自己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薔姐從吳啟仕那兒,坑得了不少錢財吧?”楚歌笑轉了話鋒。
“什麼叫坑?那可是他自願的。不過還是多虧了你,送給我這麼大一個財神爺,一夕間就可抵得上我迎客兩年的了。”
“日後花樓不在,薔姐有什麼打算?”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該讓他們知道我還活着了。”
母親臨終時仍是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他是母親的執念。身為女兒,她要為母親完成夙願——生不能相守,那便死後同穴吧。
“薔姐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
“好,到時我定不會客氣。”
話意闌珊之際,門扉開啟。進來的正是殘雪。花薔也不多說,起身走出去掩上了門。
已到迎客之時,花薔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客人,再環顧這開了八年的花樓,她還真有些捨不得。倘若自己是個普通人,她還真想開一個花樓,平凡地過一輩子。花薔自笑一番,不再多思,忙着迎客去了。
且看殘雪房內,二人對坐良久,也未言一字。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竟如此之快。”最終還是殘雪先開了口,“我會信守承諾,把軍印交給國師,但在此之前,請國師明確地告訴我,此事當真不會傷害到啟仕半分?”
她是孤兒,從前只有秋螢待她好。如今秋螢已故,她本以為不會再有人像秋螢一樣疼她愛她。可是在與吳啟仕相處的這段日子裏,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寵愛。
前些天吳啟仕就備好了贖金,說要還她自由,讓她成為和吳啟仕一樣的人。而後就伴她成人,最後締結連理,執手一生。
有那麼一瞬,她多麼希望自己不是幻婷,而是殘雪,一個普普通通的藝妓。只可惜,她就是段幻婷,這就是現實!
“你放心,必不會傷害到他。”
“什麼時候行動?”
“三日後。”
聽到這個日子,殘雪不禁一驚。竟如此之巧!三天後是吳啟仕說要贖她自由的日子。
“為何是三日後?難道就不能再早一點?”
那時個美好的日子,而她卻要親手毀掉。她寧願早一點,這樣還可下得去手。
楚歌笑看出了她的心思,“不能。”
楚歌笑回答得斬釘截鐵,不容反駁。殘雪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只能順從地回答一個“好”字。
少年走出房間,找到花薔,對花薔道:“花媽媽,殘雪姑娘可要好生照顧才是。”
少年一邊說一邊作揖,抬手時,摺扇無意間拂過花媽媽的衣袖。
花薔拂了拂衣袖並未責怪,她心領神會道:“那是自然,殘雪可是我們花滿樓的招牌,怎敢照顧不周?”
“在下是見姑娘略有消瘦,才多說了幾句,若是有錯,媽媽可莫要放在心上。”
又寒暄了幾句,少年才出了花滿樓,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凝眉,三天後讓你安排的人定要準時行事,不可多一時亦不可少半刻,明白嗎?”
“是。”
雖是口中答着“是”,但是凝眉並不知道少主為何要她那樣做。許是,借刀殺人?許是其他原因,但唯有‘借刀殺人’這個解釋最合情理。她猜度不定,也不再多想,少主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少主說什麼她做什麼便好。
花薔送走楚歌笑后,來到了殘雪的房間,“回吳府?”
殘雪紅着眼,點點頭,算是回應。
“你這一走,怕是再也見不上面了。”
殘雪自然明白花薔的意思,“花媽媽,對不起。”
“你有何錯?你亦是身不由己啊!快別說這些了,最後一面,我要送你個東西。”花薔從袖中拿出一個黃色錦囊,“離開天承時,可拆開一閱。”
殘雪接過錦囊向花薔行禮,“謝謝媽媽。”
“快走吧。”
她知道花媽媽還有很多事情要打點,道了別,就回吳府去了。
早在殘雪回到吳府,就已經有小廝向吳啟仕報了信。
“尋了你半天也不見影子,你去哪兒了?”
聽着吳啟仕的口氣,想必他是已經知道了,就算他不知道,殘雪也並未想騙他。
“去了花滿樓。”
吳啟仕愁、慰交結,慰的是她能夠坦言相待,愁的是她又去了花滿樓。
“去那裏做什麼?”
“客人點名要聽我的曲子,花媽媽沒辦法,只好要我回去。”
“僅此而已嗎?難道你不是覺得我吳啟仕即將敗落,打算再為自己另覓新‘樹’嗎?”吳啟仕醞釀良久,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只不過用着溫和的語氣。
想來吳啟仕堂堂硬漢,能這樣溫和地說話實在不易。他這一世,怕是只會對眼前人這般溫柔了。
他本不想問,因為怕傷了殘雪。可如今李成風步步緊逼,他是什麼境況,自己心中很是清楚。他很有可能真的翻不了身,吳府也很有可能敗落,那時,殘雪是不是也會離自己而去?
吳啟仕的話讓殘雪很心痛,她對他並無半點嫌棄之意。只要是可能,即便是以後和他粗衣短褐,她也願與他相守一生。然而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可能有結果!
“啟仕,只要你不棄我,哪怕流落街頭,我亦會與你相伴。但現在我仍是花樓中人,有很多事都是無可奈何的!”
無論以後他們的結果會是怎樣,她都不想他誤會自己,便將自己的真心話完全告訴了他。
吳啟仕心中滿是悔意,後悔自己方才問的那句話,他不該問的。這段時間吳啟仕把她困在身邊,他不否認想天天見到她的私心,但更多的是不想殘雪出事。
他已為殘雪想好了退路,即便是以後她不在自己身邊,亦可以安度餘生,但是他不希望殘雪背着自己獨自打算。一想到這裏,他還是像中了魔一樣,問了出來,以至於現在對着殘雪時滿腸後悔。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是見不到你太害怕,才口不擇言的。”吳啟仕走過來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
在吳啟仕向她道歉的時候,她也早已在心裏向吳啟仕說了幾千幾萬遍的“對不起”。她的淚水滿載着愧意,伴着他的道歉聲,肆無忌憚地流着。她把他抱得緊緊的,她知道,這樣的相擁,擁一次便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