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叫花子2號
聶珵就突然發現,他似乎一直忽略掉一個問題,所有事情發生時,都有一個人在場——老闆娘。
尤其那壯漢血洗客棧時,撇開作為罪魁禍首的書生不談,在其他活着的人都已經逃走的情況下,她卻偏偏抱着孩子躲在櫃枱里,甚至連簪子也掉落得恰到好處,隨後她即使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卻也是她告訴眾人聶珵的身法如何詭異,引眾人對聶珵起了殺心。
只是聶珵想不通她的目的是什麼,她看起來似乎不懷好意,可是聶珵卻也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除了……又多逗留了一個晚上。
不過卻也是這多出來的一個晚上,她的身邊出現一個神秘的“大俠”?神秘的“大俠”還與她一起作弄了秦匪風?
如今的“大俠”都這麼皮的嗎?
而且關於“鬽胎”一事,聶珵問了聶塵光,連聶塵光都沒聽說過“鬽胎”的傳聞,老闆娘到底如何知道的如此詳細?就算是真像她所說,是某位客人提到的,那客人又是誰?
聶珵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也許一切都是巧合,但不管怎樣,他都要回去再問個清楚,畢竟這一切都與自己有所牽連。
只可惜,當他催着車夫一路狂飆,再趕到不壽山腳時,入眼,竟是一番出乎意料的場景。
聶珵愣愣看着他分明離開時還有幾分熱絡的小村落,此時卻一片破敗死寂,心底震撼,強壓住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腳步不穩地走入客棧。
只見老闆娘靜靜地靠坐在櫃枱前,低垂着頭,一動不動。
聶珵看了她半晌,伸手輕輕一碰,果然見她身子一歪,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而她混合血淚的扭曲面容露出來,聶珵看得心裏一緊,下意識抓起她的胳膊,然後顧不上其他,又一把摸向她的腿。
直到聶珵終於確定,她身上的骨頭,已沒有一塊是完整的。
聶珵轉頭看向客棧中其他的屍體,無一例外,都是全身骨骼被震碎而亡。
這時已將整個小村落巡視一遍的聶塵光飛身而至,聶珵抬頭看他,他只輕輕搖頭,握着劍柄的關節發白,眼底滿是沉痛。
整個村落無一生還,而且可以肯定,殺人者功夫極高,一招斃命,這些人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聶珵閉了下眼,只覺得耳邊嗡鳴,這世上哪會有那麼巧的事,他前腳剛一離開,後腳便全村被滅。
唯一的解釋便是,殺人者刻意要等自己離開。
為什麼?
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又為什麼會招來殺身之禍?
聶珵腦中混亂,正要起身,卻忽然看見老闆娘露出一截的后脖頸。
聶珵皺眉,在聶塵光詫異的視線之下,乾脆地拉開老闆娘的衣襟。
老闆娘的背後,正是與書生一模一樣的雲紋刺青。
又是這個刺青!
“她與書生……竟是一起的?”聶塵光驚訝道。
聶珵不語,聯想這兩日以來的所有事情,猜測老闆娘與書生的身後,必然存在一個神秘的組織,這組織的徽記,便是幾次出現的詭異雲紋。
聶珵幾乎可以斷定,想要找回他原本的身份,就必須要先搞清楚這神秘的組織。
至於這些被殺的村民,儘管聶珵險些被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挫骨揚灰,但無論是阿武抑或阿武的爹,聶珵都從來不曾想過要他們的性命。
聶珵自問不是什麼正道之人,他討厭條條框框,可他也並非冷血無情,就像他當初腦子一熱救下秦匪風,不過是,隨心罷了。
所以他眼下看着這被滅門的村落實在有些難過,暗暗琢磨着,日後定要揪出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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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聶塵光回到馬車旁,聶珵一抬頭,忽然眼尖地看見帘子上一滴殷紅的血跡。
“秦匪風!?”
心裏一緊,聶珵不假思索地一把將帘子掀開。
卻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正手捧着一片寬大的葉子,笨拙地將葉子上的水倒入秦匪風嘴中。
小姑娘顯然被聶珵嚇了一跳,手一抖,顧不上掉落的葉子,整個身體都縮到角落裏。
“你誰?喂他喝了什麼?”
聶珵就躥上馬車,將秦匪風往後一扯,一邊拿起葉子放在鼻間嗅了嗅,一邊警惕地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的襦裙上血跡斑斑,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隔了半天,才嗓音細細地說道:“他……他說渴了……我……我去盛了水……”
聶珵聞言皺眉,卻也慢慢放下手上的葉子,上面殘留的確實只是清水。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而聶珵不等話落,卻又忽然瞪起眼睛,“你是客棧老闆娘的女兒!?”
他剛才一門心思在秦匪風身上,沒有注意對方的長相,不過仔細看過後,倒是想起老闆娘曾抱着她躲避壯漢的襲擊,當時她大哭的樣子太過可憐,自己才硬着頭皮給那壯漢抱個滿懷。
“我記得你……你救了我和娘親。”小姑娘怯生生道。
“可方才……方才有個戴着面具的壞人,殺死了我娘親!”小姑娘說著眼淚掉下來,似乎回憶起什麼恐怖的景象,哆嗦着語無倫次道,“他好可怕,殺死了好多人,我、我被娘親藏進米缸,實在憋悶,便爬出來,可是都死了,大家都死了。我好害怕,就躲進這裏……”
小姑娘眼睛睜得大大的,睫毛一抖,又有大顆的淚水滾落,脆弱得惹人心疼。
聶珵看着她,幾乎立刻將她口中“戴着面具的壞人”和秦匪風提到的“面具大俠”聯繫在一起,便問道:“那個戴面具的人,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特徵?他可有說過什麼?”
小姑娘愣了愣,然後哽咽着搖搖頭:“我害怕,我不敢看他,更不敢聽他說話……”
聶珵皺眉,沉默着思索片刻,回頭看一眼聶塵光。
“江湖中可以一掌將人全身骨骼震碎的高手有多少?他一直戴着面具,有沒有可能因為他是個被江湖熟知的人物?”
聶塵光聞言卻只是輕聲否定:“各大門派高手眾多,可修鍊此等功夫之人不在少數,僅靠目前的線索,等同於大海撈針。”
聶珵垂眼,所以說,目前的線索仍舊只有那雲紋了。
那看來一切,還要等那個什麼奉仙大會上再做定奪。
“我們走吧。”淡淡說著,聶珵又抬頭看了小姑娘一眼,隨意地擺擺手:“你也走吧。”
這話一出,聶塵光和小姑娘卻都是一愣。
聶塵光率先道:“她一個小孩子,如今全村被害,無依無靠,你要她去哪?”
聶珵疑惑:“不然呢?”
“我們……先帶上她。”
聶珵哼笑一聲:“我與她並不相熟,我這兒更不是收容所。”
聶塵光斜眼看昏迷的秦匪風,那意思分明是說你連傻子都撿你不是收容所是什麼?
聶珵自然明白聶塵光的意思,就道:“這傻子我想撿就撿了,可是我不撿,又有什麼錯?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我要每看見一個就撿一個?”
聶塵光被噎得一愣,竟一時無法反駁,只是凝眉半晌,眼底湧現一股自責:“她不一樣,如果……我們晚一些離開,也許能阻止這場慘劇……”
“聶仙兒,”聶珵狹長的眼睛眯起來,“我就知道你又要學你那個老白蓮師父,你看不出來那殺人者是刻意等我們離開才動手?你往身上瞎攬什麼?”
“但你怎麼就確定,這些人被殺,與我們一丁點關係都沒有?他們原本過得好好的,為什麼偏偏在我們來了之後便被殺死?”
“……”聶珵頓了頓,開口,“那又如何?”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可是,不管原因為何,他做錯什麼了?他沒有,那憑什麼要他平白背負人命?
所以他也不願再同聶塵光掰扯,就隨口道:“這丫頭在之前那般兇險的情況下都可以死裏逃生,你怎麼就知道,她離了我們活不成?”
而聶珵剛一話落,突然見那小姑娘一雙水潤的大眼睛來迴轉了轉,身子前傾,一下拉住秦匪風的衣角。
原是秦匪風迷迷糊糊的似乎又要醒過來,小姑娘便急忙晃了晃他:“傻子哥哥!”
“我以前偷偷給你送過飯菜的,因為娘親不讓我靠近你,所以我都很快離開,沒有被你看到。”小姑娘說著又抹了下眼淚,“你能不能勸一勸這個哥哥,不要丟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害怕……”
要不是眼前的姑娘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聶珵真的一口唾沫飛過去。
你有事嗎?你一個叫花子2號去求叫花子1號收留你?你除非哭出金子來,要不金主爸爸搭理你嗎?
聶珵內心吐槽着,然後竟也沒心思趕她走了,就在馬車裏坐下來,給秦匪風的臉拍得啪啪響:“還不醒?你小媳婦兒都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