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節 特赦
山道之上,嘶鳴的戰馬讓不少兵衛都停止了戰鬥,目光震驚的看向冰面。蕭治呈更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武法修這一招也太過歹毒。一萬多匹戰馬在冰面上嘶跑,所過之處冰渣飛濺。還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冰床之上,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開裂聲。如此的重量,根本不是冰床能夠承受的。
戰鬥中的滿戰身中數刀,卻是瞪着發紅的雙目撕聲喊道,“都督~快跑~向對面跑!”
這是滿戰發出的最後吶喊,墨蘭城一役他僥倖逃脫,卻沒想到會葬身在摩羅的國土之上。一代西越名將,帶着屈辱和不甘倒在了血泊之中。谷凡向天斬殺了滿戰之後,迅速來到段琅跟前,他們二人也看向了陸慕。
冰面之上,兩名西越親兵奮力的拉着滑車,但是嘶鳴的戰馬卻是越來越近。兩名親兵臉色巨變,對視了一眼之後,巨大的恐懼讓他們居然丟掉了陸慕獨自跑向冰床對岸。
陸慕坐在滑車上沒有動,甚至臉上的驚恐與憤怒也隨之消失。陸慕面如死灰,今日一戰變化的太快,即便陸慕精明絕頂,在缺少情報消息的情況下也無法分析出這麼精密的伏擊計劃。
陸慕長嘆一聲,目光獃滯的望着段琅。兩人目光遙遙相對,陸慕忽然凄慘的笑了一下。他這一笑,彷彿是在向段琅道別。只是這一次道別,兩人將永世不見。
陸慕思緒着往事,當初歷都城初見段琅之時,他就對段琅的治兵之略刮目相看。但那時的陸慕,還沒有完全把段琅放在眼裏。直到後來歷都城慘敗之後,陸慕才視段琅為一生之敵。這七年之中陸慕無時無刻不在研究着段琅和澹臺明月,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敗了。這一次,他敗的很徹底,不光是輸掉了身家性命,還把整個西越都輸了進去。這支兵馬幾乎是西越最後的底線,就算西越舉國備戰,陸慕知道無人能夠阻擋段琅的腳步。
白雪覆蓋的冰面上,除了戰馬的嘶鳴就是兵衛們驚恐的尖叫。還沒有完全凍實的冰床終於斷裂,名震天下的一代軍師陸慕,在眾人的目光中淹沒在馬群之內。江水湧現,冰面再也無法承受眾多兵馬的壓力。戰馬在破開的水面上掙扎,那些掉進去的兵衛們,由於鎧甲的重量直入江底。
岸堤之上,所有人都被冰面上的慘狀震驚了。段琅依然盯着陸慕,直到陸慕沉下去的最後一刻,兩人的目光都沒有離開。大敵已去,段琅卻是忽然覺得有些失落。這些年他心裏一直裝着對陸慕的仇恨,沒想到仇恨終結之時,自己卻毫無興奮之意。
段琅長嘆了一聲,回首這些年的對手,段琅發覺每個人在他心中的位置都不同。但是能讓段琅念念不忘的,也只有三個人。大夏相國於禁算是其一,此人雖敗,卻贏得了段琅的敬意。其次,就是南平大軍師陌坤。從五糧城與陌坤初次交手,到後來墨蘭城陌坤選擇悲壯的結束,段琅覺得他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對手。
最後一位,就是這位西越大都督陸慕。段琅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在戰事中陰險狡詐惡毒手段無所不用,但為了贏得勝利也無可厚非。不過,段琅依然認為陸慕不配值得他來稱讚,因為陸慕不該把惡毒用在那些無辜者身上。七年的對壘,成王敗寇,只能說陸慕時運不濟,此生遇到了段琅和澹臺明月。當然,段琅也深知沒有澹臺明月的相助,他也絕非陸慕的對手。即便是這最後一戰,要不是澹臺明月選擇和談說服武法修,恐怕段琅依然對付不了陸慕。
陸慕一死,小劍山的戰鬥很快結束。西越將士缺少了靈魂人物,他們並沒有選擇血戰到底。投降還可以贖身,血戰到底只有死路一條。西越將士知道大勢已去,再打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他們無法改變失敗的命運,更無法用自己的生命挽救衰落的西越。活着,是他們能夠自主的唯一選擇。
小劍山上下,大曆國的將士們爆發出陣陣歡呼,反觀摩羅兵馬卻沒有勝利的喜悅。特別是成傑木赤所率領的龍牧所部,甚至覺得這場大戰打的不可理喻。
小劍山之外,段琅再次與武法修相見。蕭治呈緊緊盯着段琅,他覺得這位大曆國繼山帝君比他想像的還要年輕。
段琅抱了抱拳,“多謝王爺萬馬相贈,這筆人情在下記住了,他日必會償還。”
“繼山帝君莫要客氣,擊殺陸慕也是我主陛下之意。武法修身為軍中統帥,當然不能讓他逃掉。繼山帝君,這些俘獲的西越將士,您看~?”
段琅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都歸你們了。”
一聽段琅不要戰俘,不光是武法修,連查爾欽克譜兒野等眾將都滿心歡喜。這些戰俘不光是戰功,更是一筆價值不菲的財富。戰俘中的將軍統領都會按照等級待價而沽贖身回國,沒有被贖身也不要緊,這種健壯的戰奴非常搶手。他們會被各大家族購買,用以伐木燒炭以及開山採石等重苦力。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戰場清理,小劍山一戰總算進入了尾聲,陳七等人也從後山牽回了戰馬及簡易馬車等輜重物資。武法修命譜兒野與查爾欽克押送戰俘,他則是陪同段琅先行一步向馬麥亞城行進。段琅沒有讓兵馬進駐馬麥亞城,而是在城外安營紮寨。這不光是有警戒之意,更是要體現出他們大曆國兵馬的尊嚴。況且摩羅兵衛對大曆國將士還帶有敵意,雙方混居一城也容易發生矛盾。
興奮的將士們砍伐樹木,營寨拔地而起,各營兵馬帶着勝利的喜悅集結在帥帳之前。段琅站在高處,看着一個個高興的將士們,大聲喊道。
“諸位將士們,這次的遠征戰事終於結束了,本帥為你們感到自豪。不管大家吃了多少苦,損失了多少兵馬,最終我們贏得了勝利。”
三萬多將士,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更有不少人,激動的流下了熱淚。從當初的六萬精銳,到後來的兩萬新軍,如今卻只剩下了三萬有餘。能從這場殘酷的戰爭中活下來,他們不但值得慶幸,更要感謝那些英勇損落的戰友。
段琅等到眾人歡呼之後,接著說道,“諸位將士們,大家再辛苦幾日,咱們就可以返回大曆國了。等回到國內,本帥會論功行賞。你們這些人,也將重新分配到我大曆國各大營區。因為他們需要勇士,你們將是那些新軍的把總、百戶、千總,甚至是統領和將軍,更是我大曆國最牢靠的江山基石。”
三萬將士再次爆發出歡呼,這是他們用生命換來的回報,更是跟隨繼山帝君作戰的賞賜。段琅壓了壓手,等眾人安靜之後,段琅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不過,還有一件事,本帥原本不打算說出來。但念在諸位跟隨我段琅英勇殺敵的份上,本帥不吐不快。”
段琅微微一頓,接著說道,“本帥早已知道,你們這些人中,有不少南平密探。應守山派來大批人馬打入我大曆國內部,甚至深入到各個角落。本帥不管其他人,建山相國自會予以緝拿。但是在你們中間這些南平密探,本帥有些話不得不說。”
除了周龍等少數知情將領之外,各營將士們紛紛露出驚訝與怒意。他們沒想到自己身邊的同伴之中,居然隱藏着大量的南平密探。
段琅壓下了眾人的喧嘩,接著說道,“你們這些南平密者聽着,本帥念在你們上陣殺敵的份上,以帝君的名義特赦放你們一馬不予追究。甚至說,如果願意留下來的,本帥會一視同仁雙手歡迎。不願意留下來的,回去后可以領取賞賜銀兩自行離去。你們各營主將聽好了,不管是願意留下的,還是公然離開的,都不得打壓甚至羞辱。不管怎麼說,他們是與你們一同並肩作戰過的隊友,是你們曾經的生死兄弟。當然,對於那些依然隱跡身份危害我大曆國者,本帥定斬不饒。機會只有一次,希望回去之後你們能夠做出明智的選擇。”
段琅目光威嚴的看向了那些新軍,但他沒有點明這些密探就隱藏在新軍之中,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定的尊嚴。周龍等人對段琅的這個特赦,也是發自內心的佩服。身為作戰將領,他們對於每一位跟隨自己熱血拚殺的兄弟都很有感情。甚至說,他們寧願這些密探戰死在疆場,也不願意死在自己手裏。
段琅宣佈了這件事之後,馬上下發了一道帥令。那就是此事任何人不得再提,眾將士休整三天,可以盡情的放縱一下了。
馬麥亞城之內,武法修命人給段琅大營送來了酒肉,並且邀請段琅以及主要將領進城赴宴。段琅當然不會拒絕,大勝之後是該開懷暢飲一番,段琅帶着周龍周武等人進了城內府衙。
府衙大堂之上,武法修代表摩羅一番熱情的迎接之後,大擺宴席開始慶功。一開始雙方將領還顯得有些沉默寡言,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些粗獷的男人頓時變得熱鬧起來。而此時,段琅卻與武法修二人悄悄離開了酒宴來到府衙後院廳堂之內。
房門關閉,三盆炭火讓屋子裏溫暖如春。武法修看着段琅,輕聲問道。
“繼山帝君,不知接下來,該當如何?”
段琅呵呵一笑,“當然是返回大曆國了。”
武法修一愣,“怎麼,你們不去西越?要知道目前西越兵力稀疏,沒人能夠阻擋住繼山帝君的腳步。要想解決掉西越,現在正是最佳時機。”
段琅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本帝君沒有吞滅群雄之意。那陸慕狼子野心,加上與本帝君私仇恩怨,所以必須擊殺。現在陸慕已死,我與武波爾汗之間的約定也得執行。至於西越方面,本帝君相信他們會派出使臣去我大曆國請罪。”
武法修點了點頭,“那~繼山帝君準備何時動身?”
段琅看着武法修,忽然神秘的一笑,“王爺,你就不問問咱們之間約定的事情嗎?”
武法修呵呵說道,“本王信任繼山帝君。”
段琅嘆道,“老王爺,不得不說這摩羅之中,您算是一位難纏的人物。這一句信任,直接斷了本帝君的後路。但不知王爺成功之後,摩羅與我大曆國有何打算?”
“繼山帝君放心,只要本王還活着,就會竭盡全力維護你我兩國間的和平友誼。當然,還要仰仗着繼山帝君關照。”武法修認真的說道。
段琅想了想,“好吧,答應你的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三日後我大軍返回,到時候本帝君會在泰米拉城與北明大軍匯合。本帝君會告知明月軍師,三日後從雀陽山直接秘密前往雅克司城。在時間上,估計會比王爺的大軍提前到達一步。但是,你必須要保證明月軍師的安全。”
武法修心中一喜,“多謝繼山帝君相助,安全上您儘管放心,可讓明月帝后直接去赫連查哈的府邸,他已經秘密的回去了。”
“赫連查哈?呵呵,當初陸慕可就是打着他的旗號。看來,王爺早就開始精心佈局了。但是您就不怕這位赫連查哈,到時候反手一擊嗎?”段琅問道。
“繼山帝君放心,本王已經留了後手。就算到時候本王失敗,對於明月帝後來說也沒有安全上的隱患。武波爾汗可以殺了我武法修,但他絕不敢動明月帝后。”
段琅點了點頭,“嗯,這個我相信。不過為了保證明月的安全,本帝君依然會派十八親衛前往護駕。至於成功與否,那就看王爺的能力了。”
“本王再次謝過。”武法修站起身鄭重的抱了抱拳。
兩人商議完畢,重新返回到大堂之中。雙方眾將你來我往,正拼着酒量。段琅也不在意,戰勝之後大家高興,即便是醉倒在城內也無所謂。
武法修四下看了一眼,卻發現酒宴之上,缺少了蕭治呈的身影。武法修暗暗嘆息了一聲,他知道有些情況,可能引起了蕭治呈的懷疑。武法修當然清楚武波爾汗把蕭治呈放在他的身邊,就是監控他的一舉一動。以前武法修可以裝糊塗不管不問,但是現在,他必須要制止蕭治呈向陛下的密報行為。否則,很可能要壞了他的大事。武法修向親兵侍衛長暗示了一眼,侍衛長悄悄的退出了大廳。
府衙西院一所暖房之內,蕭治呈奮筆疾書,把今日之事詳細的書寫了一遍。有兩處重點他必須要向武波爾汗稟報,其一,就是赫連查哈的私自離隊。其二,就是今晚酒宴之上武法修與段琅的密會。至於怎麼判斷蕭治呈不管,但他必須要如實稟報上去。
就在蕭治呈書寫密奏之時,幾道黑影出現在他的院落之中。蕭治呈房外的兩名侍衛,被人無聲無息的打暈在地。武法修的侍衛長手持戰刀站在長廊之下,平靜的深吸了幾口氣,伸手推開了蕭治呈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