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三十節 困獸猶鬥
山上山下，號角聲聲參差不齊。但是各自兵馬，都能聽的明白自己大軍的號令。
周武在出口一側滾落山石樹木，一道道帶着火蛇的箭矢射了下去。即便是冰雪之天，潑着松油的木段很快燃起了大火。周武不但封住了出口，還把前鋒營方谷超的兵馬分割成兩段。而龍牧的兵馬，已經與方谷超拉開了有兩三里的距離。
正在追着痕迹前行的龍牧，發現這些痕迹居然繞向了後山。龍牧琢磨了一下，正打算派人告知陸慕，卻聽到了小劍山傳來陣陣號角。
龍牧臉色一變，當即下令，“快，傳令后隊改前隊，迅速回撤。”
龍牧着急的下令，卻發現各站隊的將領們沒有執行。不少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了龍牧身旁不遠的成傑木赤。龍牧一愣，還以為自己的命令眾人沒有聽清。龍牧剛要重複一遍，卻看着成傑木赤手中高舉一物大聲喊道。
“所有將士聽令，此乃陛下聖旨與龍符。奉陛下聖諭，大土司龍牧，下跪接旨。”
龍牧心中一震，吃驚的看着成傑木赤，“接旨？你~你手中為何有龍符？”
“陛下已經傳來旨意，土司大人，接旨吧。”成傑木赤冰冷的說道。
龍牧震驚之中帶着疑惑，但他知道誰也不敢偽造龍符與聖旨，這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龍牧心中一顫，彷彿明白了什麼。龍牧顫抖的看了看眾人，卻發現幾名主要將領都在冷漠的盯着他。
“你~你們想幹什麼，執法隊聽令，成傑木赤假傳聖旨偽造令符，給我拿下！”
龍牧心知不妙，反正有西越大軍在身後，他必須要冒死一搏。不過龍牧下完命令之後，執法隊將士們卻是一個個目瞪口呆，沒一個敢動的。畢竟成傑木赤手中的聖旨龍符，誰都清楚它的威力有多大。
成傑木赤冷哼一聲，“來人，陛下聖諭，把叛將龍牧給我拿下。我摩羅與大曆國已經達成了和談，現在雙方一致對外消滅西越大軍。武法修王爺的大軍已經殺到，小劍山之地，將是陸慕的葬身之所。”
成傑木赤說完，他的親兵隊統領迅速上前，不等龍牧從震撼之中清醒，就被眾人拉下戰馬。敵人成了盟友，而一直互相支援的盟軍居然成了敵人。幾乎所有兵衛，都被這道聖諭弄的蒙圈了。
幾名早已串聯好的將軍互相對視了一眼，頓時高舉戰槍紛紛喊道，“我等謹遵陛下聖諭。”
在眾將軍的效忠之聲，兵衛們這才反應過來。不管聖諭變化的有多塊，兵衛們沒有選擇的權利，他們的任務只能是無條件的服從。
小劍山出口之外，方谷超帶着半部兵馬，正冒着箭雨拚命的清理堵塞的路障。方谷超知道不管損失多大，他必須得殺回去。只要清理出堵塞的路障，憑藉西越與摩羅優勢兵力，即便殺入山林也有着巨大的勝算。方谷超做夢也沒想到，身後的龍牧所部居然舉起了屠刀，向他們殺了過來。
小劍山兩頭被堵，陸慕的兵馬被分割成三段。而陸慕還剩下三萬多兵力，還在小劍山入口之外沒有進來。而且陸慕如果位置再靠後一點，也差一點就撤離出去。
山腳之下的狹長通道之中，西越兵衛們紛紛躲避着山林中射出的箭矢。陸慕乘坐的滑車被兵衛們豎起，成了一面遮擋箭雨的大號盾牌。
陸慕略帶驚慌的眼神看着左右兩側，滿戰也急忙跑了過來。後路被堵之時滿戰還在陸慕的前面，如今陸慕與滿戰都被困在狹長通道之中，整條通道中馬嘶人喊異常的混亂。
陸慕腮幫子上的肌肉不斷的顫抖，這是多麼熟悉的一幕。曾經的周龍所部就是這樣被他們設伏擊殺，沒想到天道輪迴，他們卻成了被獵殺的目標。
陸慕牙關一咬，高聲喊道，“傳令左右兩端，無論如何也要打通封堵。所有兵馬都退到江邊避開射程，他們人馬不多，還吃不下咱們這些人。”
陸慕判斷的非常正確，從箭矢的密度上來看，並不像當初他們伏擊周龍所部之時那麼密集。只要打通兩端任何一處通道，陸慕相信就算有所損失也能撤離出去。特別是龍牧兵馬回殺之後，甚至可以利用兵馬優勢進入山中反殺。但陸慕卻不知道，此時的龍牧已經成為了階下囚。
段琅站在高處觀望着戰局，別看他們是設伏一方，但目前的形勢還沒有完全掌控在段琅手中。特別是進入狹長通道一端，周龍所帶的五千人馬壓力非常巨大。山林之外，西越兵馬正冒着箭雨拚命的進行清理。周龍這五千人馬既要要兼顧封堵的兩側的兵馬，還要防止山下的兵馬冒死從他的防禦區衝進山林。
段琅目光冷峻分析着戰況。張奇峰率領的也不過只有一萬多兵力，這對狹長通道上的西越大軍來說，顯得有些單薄。而武法修的大軍，恐怕還得一炷香的時辰才能殺到。畢竟冰雪之中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特別是路面被西越大軍踩實之後異常的順滑。五里之遙，也要行走一段時間。
段琅看着山下，沉聲說道，“傳令，讓後山陳七備守人馬全部上山。”
一道低沉的號角聲吹響，現在雙方開打，段琅也不必再擔心那些新軍中隱藏的密探故意暴露目標。既然陸慕已經被困在山道之中，段琅只需壓制住對方，等待兩側兵馬進行圍殺即可。但是段琅也擔心陸慕狗急跳牆，讓這幾萬大軍冒死闖入山中與他們進行短兵相交。那樣的話，對於段琅來說即便贏了傷亡也會極其慘重。
半柱香之後，被堵在通道上的兵馬不像是剛才那樣驚慌失措。這些久經戰火的將士們，也發現了段琅大軍的軟肋，那就是人數上的不足。既然這樣，他們相信對方絕不敢下山衝殺。這些將士們只需躲過箭矢射程，就可以等待兩端的疏通。更何況，箭矢總有射完的時候。
陸慕的臉色比剛才也好看了許多，他向身後的江面望去。別看冰雪覆蓋了大地，但陸慕知道冰面的厚度恐怕無法承受過重的負擔。畢竟大雪之後才進入冰汛，如果再等個兩三日，這江面凍實后絕對能夠承載車馬重量。但是現在，陸慕不敢冒險。因為一旦江面破裂，沒人能夠在這種嚴寒之下活下來。
滿戰口中哈着熱氣盯着山林，憤恨的說道，“都督，對方的箭雨有些稀疏了。等兩端疏通之後，咱們要不要直接殺上去？”
陸慕目光冷漠的說道，“本都督到不擔心山中的段琅，他們人馬不足，應該不敢衝殺下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後面武法修的人馬。那老小子一直在雀陽山與澹臺明月對陣，為何突然到了這裏？如果是追逐北明所部，那為何又不見澹臺明月的大軍。滿戰，這裏面必有蹊蹺，恐怕~他們的和談已經結束了。”
滿戰心中一驚，“您的意思是~摩羅出賣了咱們？”
“很有可能。”陸慕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
“那豈不是龍牧那邊也成了對手？不好，必須馬上告知方谷超，讓他小心龍牧。”
陸慕搖了搖頭，“龍牧那邊可以放心，這傢伙已經無路可退，必須跟咱們站在一起。”
陸慕確實有他自信的理由，光是擊殺太子與大祭司知情不報這一條，龍牧就能落得滿門抄斬的大罪。左右都是死，龍牧只能靠着西越戰勝段琅，或許還能挽救他們龍氏一族的命運。
就在封堵的通道內僵持之時，小劍山之外一支大軍來到了山下。
武法修站在帥車之上，遠遠就能聽到雜亂的號角與喊殺之聲。小劍山通道之外的西越兵馬，得到陸慕號令之後也佈置了戰陣。但是方谷超與滿戰兩員大將都被困在封堵的另外一側，山外壓陣的將領只有輜重營將軍范之長。況且目前西越與摩羅還是盟軍，范之長聽到號令之後根本就不明白陸慕為何要讓他們列出迎敵戰陣。
看到武法修的大軍到來，范之長居然毫無戒意的打馬迎了過去。
“在下西越大將范之長，我家都督被段琅設伏困在通道之內，本將軍奉我家都督號令在此守候。來者何人？煩請通報一下番號。”范之長抱拳問道。
雖然武法修打着帥旗，但是按照規矩也得驗證一下。范之長還想着對方或許是來擊殺段琅的，沒想到回答他的卻是三支冷箭。武法修才懶得跟他啰嗦，直接下令殺人。倒霉的范之長，居然連句回話都沒聽到，就被射下戰馬。
武法修默然的說道，“前鋒營查爾欽克、左騎營譜兒野兩位將軍聽令。率部擊殺西越兵馬，殺他個全軍覆沒。”
“末將尊令！”
兩位摩羅大將答應一聲，各自帶領本部人馬衝殺了過去。蕭治呈聽着武法修的命令，琢磨了一下，猛然一怔，他這才想起好像一路上都沒看到右騎營將軍赫連查哈。身為督軍，居然很久沒發現軍中大將，這可是重大的失職。
“王爺殿下，那赫連查哈為何多日不見？”蕭治呈急忙問道。
武法修看都沒看，隨口說了一句，“本王擔心那澹臺明月有所舉動，特命赫連查哈率五千人馬秘密監視。太傅大人，他的事你不必擔心，等打完這一場之後，赫連查哈自會去國都與咱們匯合。”
蕭治呈苦笑道，“如此軍務，王爺該給下官打個招呼才對。”
武法修伸手一指，“這西越兵馬，其戰鬥力也不弱啊。你看，好像咱們沒有佔到多大優勢。”
蕭治呈嚇得一哆嗦，趕緊向前望去。大戰之時，他哪裏還顧得上赫連查哈。再者說主帥兵馬調動也屬於正常範疇，只是忘記給他這位督軍打聲招呼而已。蕭治呈沒有多想，心思全部放在了戰場之上。
山林中，段琅看到武法修與西越大軍混戰在一起，這才放心的鬆了口氣。不但是段琅，連周龍也是頓時壓力減輕。而通道的另外一側，也傳來周武的哨音。段琅心中一喜，他沒想到龍牧的手下這麼快就解決了另一側的西越兵馬。段琅可不知道那倒霉的方谷超，看到成傑木赤到來還驚喜不已。卻被成傑木赤冷不丁背後一槍刺殺，剩餘的西越兵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蜂擁而至的摩羅大軍淹沒。
段琅仰天大吼了一聲，七年前瀾都城一戰，方繼業夫婦英勇殉城。他的愛妻方妍，也身受重傷芳華損落。這一切，都是拜陸慕所賜。四年之後，西越南平聯軍重新殺入大夏，黃志王福重耿志山等將領成為了英烈。更有那八千死士扭轉乾坤，那可都是段琅最早建立的班底。這一刻，段琅足足等了七年之久。今日，段琅終於可以為方氏一家及戰死的英魂們報仇雪恨了。
“傳令周龍周武，集中兵力，擊殺陸慕。”
段琅的號令一下，周武那邊率先向這邊集結。臨走之前，周武對着成傑木赤抱了抱拳。雙方都沒有說什麼，交戰了這麼久的敵軍忽然成了盟友，彼此將士心中都帶着一絲的尷尬。
成傑木赤下令疏通堵塞的通道，按照與武法修約定的計劃，他們開始從這一端向裏面擊殺。武法修這一側，摩羅大軍也掌控了局面。畢竟武法修還有三四萬左右的正規大軍，戰鬥力也不弱。對於缺少將士指揮的西越兵馬，混戰之中變成了一盤散沙。
山林之上，段琅命張奇峰所部佈局不變，他與周龍周武以及陳七等人，開始向陸慕所在位置衝殺下去。谷凡向天等人緊緊跟在段琅身邊，手握長刀的雙手凍得如龜裂一般。
看到段琅等人突然衝出了山林，陸慕嚇得猛然一哆嗦。他們被困的人馬都排成了長線，段琅專門攻擊他這一個點，左右兵衛根本就阻擋不住。
“快，頂住~，保護都督大人。”滿戰瘋狂的叫道。
陸慕一看段琅帶着十八親衛沖了下來，加上周龍周武兩員大將，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這些人哪一位都是名聲赫赫，隨便拉出一個都能威震四方。現如今都朝着他衝殺過來，這麼短的距離，陸慕知道根本就沒人能夠擋得住。
左右兩側的西越兵衛，瘋狂的向前涌去。滿戰更是面容猙獰，手中的戰槍端在胸前。
“都督，擋不住了，現在只有冒險進入冰面。末將為您再抵擋最後一戰，都督快走！”滿戰說完，立即吩咐陸慕的親兵把滑車推入冰面。
“我不走，就算死，老子也要跟兄弟們死在一起。”陸慕蒼白的面孔閃現出一絲紅暈，強忍着站直了身軀。
“都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西越不能沒有您。來人，護送都督下去。”滿戰二話不說，指派兩名親兵強拉着陸慕下了河床。
滿戰命人吹響了衝殺號令，他擔心進入冰面的人馬太多，冰床會承受不住。即便是陸慕帶着兩名親兵，還不知道能不能渡過河面。畢竟冰汛大雪之後才剛開始，如能再等幾日的話，即便在冰面作戰都無所謂。雖然滿戰想的不錯，但混亂之中依然有不少兵衛逃向了冰床。
段琅身後衝下來的兵馬越來越多，硬生生把不少西越兵衛擠下了河床。滿戰瞪着發紅的雙眼，提槍對着段琅沖了過來。不用段琅動手，谷凡向天就與滿戰廝殺到一起。
段琅根本沒有在乎滿戰，他知道有谷凡向天聯手，這傢伙走不過三十照面。段琅盯着冰床上的陸慕，怒喝一聲提着戰戟就要衝下去。身後的靳如實一看，嚇得一把抱住了段琅。
“段帥，萬萬不可。”
靳如實本身就力大無比，死死的抱住段琅，雙腳如釘在雪地之中不動絲毫。劉喜等人殺出一片空地，謹慎的保護在段琅周圍。這時候，武法修的兵馬撲滅燃燒的滾木清理了大石，也紛紛殺了進來。摩羅兵馬的加入，頓時讓更多的西越兵卒跳進了冰床。但令人奇怪的是，冰面上平靜如初，並沒有出現開裂的跡象。
陸慕坐在滑車之內，兩名親兵奮力拉着滑車。陸慕猙獰的盯着段琅，獰笑的挑釁道。
“段琅小兒，有本事你就下來。不然，你將永遠沒有下一次機會。這場戰局陸某承認失敗，但是敗在背信棄義的摩羅狗賊手中。這筆賬，我西越永世不忘。段琅，敢不敢帶着你的兵馬，來與本都督在冰面之上決一死戰。”
段琅一聽，震怒的說道，“靳如實，放手！”
“絕不，請恕靳如實無禮，回頭您就是斬殺了俺，也不能放手。”
周龍也跟着喊道，“段帥，切不可冒險。就算讓陸慕逃到對面，他也逃不出摩羅地界。現在冰面上人手眾多，很容易開裂。”
段琅氣的直跺腳，但是劉喜等人都把他圍在中間，段琅知道就算掙脫了靳如實，這些人也不會讓他進入冰面。段琅也沒想到，大雪之後才結冰的江面，居然能夠承載這麼多兵衛也沒開裂。
冰滑的江面上陸慕走的不快，看着段琅憤怒的樣子，陸慕更是得意的獰笑起來。但是他的笑聲之中，更是帶着無比的悲憤。
“段琅小兒，人算不如天算，本都督就在對面安營紮寨，這場戰役，咱們還沒有結束！”
山道之外武法修也在帥車上盯着陸慕，聽着陸慕帶着恨意的獰笑，武法修冷哼一聲，高聲喊道。
“繼山帝君，別忘了你答應在下的承諾。現在，本王就送繼山帝君一份大禮。”
武法修喊完，他也不管段琅是否能聽的到。武法修當即下令，“傳令右騎營，所有人下馬，把戰馬趕入冰面之上。”
段琅一愣，他所在的位置距離入口不遠，聽覺敏銳的段琅在喊殺聲中聽的一清二楚。段琅臉上露出了驚喜，這份大禮對他來說無比的重要。
整整一個右騎營的戰馬，被將士們忍痛抽刀刺向馬屁股。受驚的戰馬，嘶鳴的沖向了冰面。鐵掌踏着冰床，雖然有很多的戰馬打滑摔倒，卻是越來越多的戰馬湧入河床。
陸慕的臉色瞬間起了變化，眼看着越來越多的戰馬嘶鳴着沖了過來，陸慕的耳中終於聽到了冰面開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