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商討

顧欣發現，羅琰文並沒有現在大多數醫生的那種謹慎做人的心理，他看似隨和謙遜，但是骨子裏有種傲氣。當然這也很正常，一個年紀輕輕便在自己專業領域裏成為權威的醫生，有足夠的底氣自傲。

那種對自己所得毫不在意，在專業上遊刃有餘之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起碼，她就沒有過！哪怕是她取得了最好的專業成績，並通過了外交部高翻局的初試時，她也做不到毫不在意。

想起往事，她腳步輕輕一頓。

而出神之時已有人悄然站至她身前，高大的身影籠罩着她，似保護，也似陰霾。如同過去的很多年！

“欣欣，我們談談。”喬清禹目色溫和，卻帶着一絲倦怠之意。

顧欣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了。她對喬清禹道：“你等我一下。”

然後便快速跑進辦公室將病歷放下，跟羅琰文說了一聲，才拿了包出來。“走吧，醫院前面不遠有家西餐廳，我記得你一向喜歡西餐多過中餐的。”

自顧欣看到喬清禹，便一直是排斥的。可今天態度居然如此平和，倒讓喬清禹驚愕了一番。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詫異，顧欣望着他清癯的面容，輕輕一笑，“我老師今天早上批評我對自己的專業不夠自信，沒有漢德雙語翻譯時的自信和遊刃有餘。別人學醫，本科都用了五年，而我只是半路出家所以只學了兩年，我的確是不自信的，難免有些躲閃。但是我對你不想躲閃了，當年是我負氣而別，如今我們也該平心靜氣談談了。”

喬清禹深深的注視着她，不知道為何，他更希望她孩子氣的排斥他，而不是現在這般笑着和他說是該談談了。因為她如此平靜，便代表，她當初的離別，不是負氣。

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淡淡道：“那我們走吧。”

兩人並肩而去，沒有注意到拐角處有兩個身影將他們的話聽了個正着。吳興一臉八卦的望着兩人的背影，一邊搭上羅琰文的肩，不可思議道：“哎，老羅，我覺得你這美女學生肯定和這喬先生有一段情史。”

羅琰文瞥他一眼，伸手將他手打落，向前走去，“你不是說餓嗎？還有空在這裏八卦啊。”但他心裏卻想到，難怪這丫頭專業知識那麼差勁，原來只學了兩年。

而當顧欣和喬清禹坐在西餐廳里，顧欣不假思索點了喬清禹愛吃的食物時，喬清禹的眼裏閃過一抹亮光。

哪怕我們之間隔着兩年的空白，隔着那麼多誤會和起伏，你依然記得我的喜好，這是不是代表，我們還可以繼續愛下去。

似乎是受到了鼓舞，在服務生拿着單子走開后，喬清禹便灼灼盯着顧欣，“欣欣，跟我回B市吧。”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哪怕你不喜歡當翻譯，你也可以去B市當醫生。”

顧欣怔怔看着對面的人，這個男子自小便優秀，英俊，有擔當，是許多人心中的白馬王子，曾經，也是她的。他曾經在她受欺負時挺身而出為她打過架，也曾拉着她的手走過大街小巷，他的名字他的身影貫穿她的整個青春。

此時他坐在她面前，告訴她他如今願意讓步，只要她回B市。

然而沉默良久，顧欣只是無奈一笑，“清禹，我不會回B市的，我們之間，也回不去了。”

聞言喬清禹面色一頓，他方才已經放下驕傲，難道還不行嗎？

兩人之間便沉默了下來。

喬清禹沒有問為什麼，顧欣也知道他不會問。喬清禹從來都是天之驕子，溫文修養下俱是規整門庭的男兒傲氣。他已然放下過一次自尊，便不會再多問一句為什麼。

他向來如此驕傲，哪怕是在愛情上！

明明已經足夠了解他，可是為何自己的眼睛依舊酸脹難當？顧欣掩飾的低頭，眨眼逼去那一股澀意。

接下來兩人都不曾說話，侍者上菜后他們安靜用餐，和四周那些輕聲聊天的用餐者們相比，格格不入。

這一頓飯吃的並不輕鬆，顧欣腦中鬼使神差的想到，這昂貴的西餐還不如羅琰文給她叫的滷肉飯。

吃完后兩人客氣道別，顧欣先走一步回了醫院。

而喬清禹則站在西餐廳門口看了顧欣的背影漸漸消失，方斷然轉身而去。

這一天是羅琰文的24小時班，粗略估計光白班就來了二十多個病人，她不停跟着羅琰文跑病房問病史，開醫囑開化驗單。急診需要手術的病人入院，她還需要去催血的化驗結果，以便更快送病人進手術室完成手術。

當終於閑下來時，她才有空開始寫今天的病歷。

打開手中的本子，她按照床號找到病人口述她臨時記錄下來的大致病情，仔細回憶了一下后開始在電腦上敲字。

很多人說，實習，便是要學習所有帶教老師的好習慣，然後將所有好習慣總結在一起，成為自己的習慣。

用本子記錄病人的大致病情，是顧欣在內分泌科時和帶教的嚴老師學的。好記憶不如爛筆頭，這麼寫下來，對於完善病史有很大好處。

當羅琰文從病房回辦公室時，顧欣才寫完五份入院記錄。羅琰文看了看牆上的鐘，淡淡道：“好了，你準備下班吧。其他病歷我來寫首次病程，你明天再來補入院記錄好了。”

顧欣望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六點了。於是嗯了一聲換下白大褂拿着包便準備走，結果大衣帶倒了羅琰文桌上的杯子，她驚呼一聲趕緊扶起，幸好杯蓋是緊的，不然又慘了。

她不好意思的偷覷了羅琰文一眼，羅琰文正好也哭笑不得的望着她，“你每天不出點狀況不甘心嗎？”

也許是顧欣已經知道了和羅琰文的相處之道，她已經不如開始那般拘束害怕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着，一臉無辜的望着羅琰文。

羅琰文揮揮手，“行了，走吧走吧。”

明明才三十歲，卻偏偏要這麼老成。顧欣心中這麼想着，然後趕緊跟他道別，“那羅老師再見。”

“再見。”羅琰文隨口應道。

待顧欣走到門口時，羅琰文的聲音又悠悠傳來，“路上注意安全，別再這麼冒失了。”

“知道了。”顧欣邊走便回頭道，結果又差點迎面撞上準備去給37床換吊瓶的護士。

羅琰文眉心一跳，無語的搖搖頭，但嘴角的笑意卻漸漸浮現。

值夜班的護士正好進辦公室問他，“羅醫生，你晚飯吃什麼？要我們幫你訂嗎？”

羅琰文想了想，“麻煩你幫我訂個滷肉飯，謝謝。”

第二天一到科室，顧欣便去查住院醫生系統，發現羅琰文的病人又增加了，細細一數才發現昨天晚班又收了七個病人。

準備交班時主任看了看羅琰文和吳興的病人數量，又看了看另外幾個醫生管的病人數，不由笑道：“小鄧啊，你們要加油啊，老羅和小吳管的病人快是你們這幾個總和的兩倍了啊。”

鄧醫生頗為無辜，“主任，好多病人入院都指名要羅老師管，我們也沒辦法呀。再說了，主任，現在床位緊缺了，咱們有病人都沒處收了。”

羅琰文手中拿着一張寫滿新入院病人基本情況的紙，也心情很好的和眾人開玩笑，“是得打電話給骨科門診了，今天不能再收了啊，只有值班室還有床位了。”

眾人都轟然大笑，而吳興卻反對道：“那哪至於，羅老師你多開點出院床位就都騰出來了。”

都說醫院裏一個科室的和諧程度與這個科室的業績是成正比的。顧欣這種實習菜鳥並不知道骨科的業績有多高，不過她清楚，這個科室的醫生之間關係的確很和諧，和護士也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眾所周知，外科醫生，向來是幽默的。

八點一到，護士便開始交班。然而還未說完，門便被人輕敲兩下后推開。

一室醫生護士都不由望過去，只見醫務科負責管理實習生的楊娟站在門口沖眾人不好意思笑了笑，解釋道：“不好意思打斷你們交班了，我是接到了緊急通知。”

醫務科的人大多是關係戶，個個都不好得罪。主任示意門邊的護士把人請進來，一邊玩笑道：“領導視察工作是榮幸，有什麼通知你就宣佈吧。”

楊娟走進來，目光似在尋找一般，最後落在顧欣身上，道：“小顧，你被取消了實習資格，檔案已經退回你們學校。所以抱歉，你得退回實習證后離開醫院。”

“楊老師，請問我為什麼無緣無故被取消了實習資格？”顧欣對此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憤怒。

“是上面給的通知，也許和昨天那個傷口感染的德國病人有關係。”通知里並沒有說為何要取消顧欣的實習資格，不過那個德國病人本就是醫院重點看護對象，他傷口感染的事，醫務科也都知道。楊娟自然下意識便想到了此節。

顧欣緊抿着唇沒有說話，她不蠢，自然知道這事沒這麼簡單。

全科室的人的目光都在顧欣身上，有憐憫有同情。顧欣不喜歡這種目光，拿着手機便衝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