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麻煩
第二天一早顧欣難得的沒有起遲,在骨科實習以來倒是頭一次趕在7:40到了辦公室。
一邊吃早餐一邊按住跳個不停的右眼皮,嘟囔道:“右眼跳災啊,不會有什麼倒霉事發生吧。”
似是應和她這句話一般,一個實習小護士如風一般刮進了辦公室,“哎,顧欣,原來你來了啊?你怎麼還有閑心在這裏吃早餐啊?”
護士的語氣又驚又急,似乎她在這裏吃早餐是件多麼錯誤的事情。顧欣莫名其妙看了眼手中的麵包,“你找我有事?”
“你快去貴賓病房看看吧,現在醫生護士在那兒圍了一屋子,可是都聽不懂馬克先生的話。”護士也來不及解釋什麼,拖着顧欣便往病房跑去。
聽到是病人出現了問題,顧欣臉色一變,扔下早餐便跑。
一進那單間病房,果然見馬克表情痛苦的躺在床上,而值班醫生吳興和護士長等五六人圍了一圈,奈何馬克先生說的是德語,吳興也沒弄懂他到底哪裏不舒服,不好貿然用藥。
顧欣走到馬克身邊,用德語問了句:“您那兒不舒服?”
陡然聽到正宗德語,馬克先生也是一愣。在顧欣進手術室時,他已經陷入了麻醉藥效中,並不知道有這麼個醫生也懂德語。但是他很快便回復道:“傷口很痛。”
顧欣將原話轉述給吳興,吳興這才鬆了口氣,馬上讓護士去準備止痛針,然後檢查馬克先生的傷口,一邊讓顧欣問他是否還有別的不適。
等眾人將馬克先生的問題處理好,便到了交班時間了。
羅琰文已經在醫生辦公室里開醫囑了,見這麼多醫生護士一起進來不由挑眉,“這麼興師動眾,有病人搞搶救啊?”
吳興哼笑一聲,直接坐在羅琰文身邊的椅子上,毫不客氣的開了他抽屜拿出一盒煙,一邊道:“你以為我們是為了誰的病人這麼興師動眾。”
聽他如此說,又見他臉色不豫,羅琰文自然猜到了一些,便問坐在另一台電腦前的顧欣,“那個德國病人怎麼了?”
“傷口疼痛難忍,用了止痛針就好多了。沒什麼大問題,不過語言不通,吳老師壓力比較大。”顧欣忍笑看了吳興一眼,向羅琰文解釋道。
吳興斜睨了顧欣一眼,然後手搭上羅琰文的椅背,弔兒郎當道:“到底是羅老師帶的實習生啊,這麼埋汰我。要知道我早餐都沒吃到就在病房耗了一個早上呢。”
“行了,我感到愧疚,今天中午請你吃飯。”羅琰文唇角笑意淡淡。
“那行,也不用請我去外面吃,就叫外賣好了。”吳興目光又轉向顧欣,帶着一絲調侃,“我就點小顧昨天吃的菜,倒要看看多難吃能讓人吃哭。”
顧欣“……”
接下來的幾天似乎又回到了正常軌跡,一切都波瀾不驚,就如程序一般。交班,查房,換藥,寫病歷,有手術便上手術台。
羅琰文又帶顧欣上過一次手術台,好在顧欣的無菌操作並沒有很大問題,基本能夠讓羅琰文滿意。
羅琰文並不如其他老師那般喜歡誇讚學生,只是如果做得好,會淡淡說一句:可以。偶爾聽到這兩個字,顧欣的眼睛便會亮幾分。
喬清禹沒有再來打擾顧欣,雖然他每日都會來病房看望馬克先生,與顧欣也常有碰面,但是卻沒再和顧欣說過一句話。
只是不知道為何,顧欣內心深處依舊有幾分不安,她了解喬清禹,就此罷手不是他的風格。
“老羅!”主任的聲音霍然響起,帶着怒氣。
原本神遊的顧欣也被聲音拉回了現實,震驚的抬頭望向怒氣沖沖的主任。
就連羅琰文眼底都有幾分驚異,“主任,怎麼了?”
“那個德國病人是你換的葯還是你學生換的葯?”主任面容嚴肅地看向羅琰文,間或掃一眼顧欣。
顧欣不解的站起來,“主任,是我換的。”
聞言主任怒氣更盛,但是卻不是對顧欣的,而是對羅琰文,“他的傷口有些發紅,皮溫高於正常,恐怕是術后感染了。”
“術后五到七天本來就是傷口感染的多發期,這種病人的傷口換藥你們就該親力親為,就算讓實習生動手,也該在旁邊看着。只要操作違反了無菌,是很容易引起傷口感染的。”主任勉強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但是臉色依舊鐵青。
羅琰文眉心一皺,便起身往病房走去。然後吩咐跟在顧欣,“去換藥室推個車,然後拿個換藥包來。”
顧欣答應了一聲,往換藥室走去。心裏卻有些惴惴不安,難道是自己的無菌操作沒到家,讓病人感染了了?
到病房時,喬清禹也在。一旁還站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正皺着眉頭和羅琰文說話,“羅醫生是吧?你們三醫院醫生的醫術和醫德都未免太差勁了,病人傷口感染居然都是我們發現的。若不是我直接告訴了你們主任,你到現在還不定會來看吧?”
這話哪怕是顧欣聽着都覺得生氣。
而羅琰文只是接過顧欣的換藥包,察看了傷口,局部皮膚的確有些發紅,皮溫也有點高,但是幸好只是輕度感染。聽到那男子的諷刺,他依舊平心靜氣,“馬克先生的傷口的確有感染,但是程度比較輕。你放心,我們醫院會處理好這個問題,不會對馬克先生的健康造成很大影響的。”
那中年男子聽了這話后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而一旁的喬清禹卻冷冷開口道:“方才聽主任說,術后感染可能是換藥時無菌操作不當造成的。請問馬克先生的葯是誰負責換的?”
顧欣緊咬着下唇,卻堅定開口道:“是我換的。”
這話一落,喬清禹還未說什麼,那中年男子便先發火了,“什麼?羅醫生,馬克先生是什麼身份你不知道嗎?你居然讓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實習生給他換藥,若是出了事,她擔得起責任嗎?”
他的話讓顧欣臉色一白,腦中一團亂。她明明記得自己的操作並沒有違規之處,但是此刻卻也不敢那麼確定了。何況連累了羅琰文聽這些難聽的話,她心裏更是愧疚。不管如何,馬克先生傷口感染已成事實,她吸了口氣,顫抖着唇開口道:“對不……”
‘不’字的音還沒發完,羅琰文便開口將她的聲音壓了下去,聲音依舊不大,卻鏗鏘有力,目光炯炯直視對方,“先生,引起術后感染的原因有很多,而我學生換藥我都在一旁看着的,十分確定她的操作並沒有違反無菌換藥的原則。在我們沒有查清原因之前,請慎言。”
羅琰文的聲音並不嚴厲,就像是敘述事實那般平淡,卻把那中年男子的氣勢壓得死死的,無形中也將顧欣牢牢護在了身後。
中年男子到底自恃身份,不願意失了風度和誰吵鬧。和馬克先生做了個先走的手勢便走了,臨出門前還冷冷瞥了顧欣一眼。
喬清禹倒是沒走,只是看着顧欣直皺眉,“欣欣,你何必非要做你不擅長的事呢?不是每次犯錯都會羅醫生這樣的人護着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方才羅琰文所言也不過是給顧欣遮掩錯誤而已。顧欣倔強地低着頭,沒有理他。
而羅琰文打量了病床對面桌上的幾束鮮花以及擺放的好些水果補品,問道:“喬先生,這幾日來探望馬克先生的人多嗎?”
喬清禹不知道他為何問起了這個,但是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便點頭道:“很多。”
羅琰文便不再提這個,而是轉而提到了馬克的病情,“只是輕度感染,我會加藥控制,你放心。”
待出了病房,顧欣一再回想當時的操作,但是又覺得再想也沒有含義了,馬克已經有術后感染,而她還連累了羅琰文。她跟在羅琰文身後,聲音有些囁嚅,“羅老師……”
羅琰文停住腳步,轉身看着她,“你也以為我剛才的話只是為你開脫嗎?”
這一點顧欣的確不太確定,畢竟她只是實習生,就算真的犯了錯,承擔責任的也是她的帶教老師。說的直白點,她一個小小的實習生,根本就資格也沒能力承擔後果。
羅琰文似乎看出了她的迷茫,銳利的目光似要穿透她的靈魂一般,“那日在手術室你做漢德雙語翻譯時不是很自信嗎?那麼信手拈來的姿態,怎麼,今天卻如此不信任自己的專業能力?”
這句話到底刺激了顧欣的神經,激起了她溫柔深處好強的一面,她急速回憶當初的所有操作,與教科書上的換藥要求以及老師教導相對照,最後抬頭望着羅琰文篤定的道:“我確定,我的操作沒有違反無菌換藥原則。”
“這就對了!”羅琰文的眼神柔和了幾分,語音甚至還帶着幾分平常調侃別人時的慵懶,“你才是擁有專業能力的醫生,應該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因為患者或其親屬的幾句質疑就懷疑自己。”
顧欣愣愣的看着他,他頎長的身材沐浴在冬日暖陽之下,白大褂整齊扣着,帶着不可置疑的權威感,悠悠道:“我沒有說你有錯,你就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