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就是這麼開始的
段蕊蘭上了車后“砰”一聲關上車門,她揚起一抹和善的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請問怎麼稱呼您?這年頭像你這麼熱心腸的人已經不多了,對了,我在前邊過兩個路口就下,直直的往前走就行。”
段蕊蘭上了車后,試探性的客套起來,還怕一旁的人不清楚往哪走,特意伸手指了指前面的直行道。
男人勾了勾唇角,一邊開着車,一邊若有似無回應道:“我姓何。”
段蕊蘭點了點頭,視線隨着雨刷無聊的左右晃動起來,“說起來上次複診時,梁醫生說我狀況還不錯,基本可以停止服用藥物,可能下次再複查過後就可以結束治療了。”
“嗯。”
車子又往前開了一段,段蕊蘭指了指前面的路口,“就是這兒靠右。”
男人卻像是根本沒聽到她說話一樣,紋絲不動的撫着方向盤繼續往前走。
段蕊蘭笑了笑,認為是對方沒聽清,‘噗哧’笑出了聲:“嘿,我到了,就在右邊。”眼看已經開過了路口,她愣了一瞬,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作為女人的第一直覺讓她意識到了不對勁,她神色嚴肅了下來“呃,要不就在這兒靠邊轉彎?”
男人沒有作出任何回應,車身依然穩穩地往前直行着。
“你要幹什麼?”段蕊蘭語氣漸漸遲疑了下來,看着男人面無表情的側臉,段蕊蘭神色凝重,瞳孔劇烈的晃動着,抿着嘴唇點了點頭道:“好吧,現在就停車,馬上靠邊!”
段蕊蘭當機立斷腦海中亮起警示燈,局促不安地看向窗外正在快速逆向而行的景色,使勁搬動門把手卻絲毫沒有作用。緊張的她吞了吞口水,恐懼感支配着她整個大腦,她低下頭從包里找手機。
男人掄起拳頭鐵鉗般地襲向段蕊蘭,女人堵在肺葉里的悶哼一陣又一陣的傳來,一股腥甜從鼻腔流入喉嚨,擠兌得呼吸都不順暢,痛感漸失的同時她緩緩闔上雙眸。
幾縷細長的晶瑩液體極速從玻璃面上飛過,車內只剩下喪失人性的喘息,在滂沱的雨聲里平穩的駛向了民槽。所謂民槽,是十三年前,市政府為構建文明和諧的旅遊業大城,專門為一些低收入者,以及外來人口打造的民宿,民槽修葺得簡潔舒適,乍一看類似於小戶型房屋。
當時市政府這一提案一出,便受到大量外來人員的青睞,許多人想方設法也要在這裏弄一套房,近幾年下來,民宿槽子裏邊住滿了各種各樣身份不一,頗為奇怪的人。比如說,會在街頭撞見某個不知名的藝術家,在家門口碰到正在努力的某個企業大亨,在樓下的花園裏偶遇某個喬裝打扮的小歌星,同時也會在電梯裏來一場驚心動魄的搶劫,在隔間聽到莫名曖昧的喘息,在行里行當間傳來此起彼伏的吵打聲。
即使知道這裏並不是個安居樂業的適宜之地,卻還是讓人們趨之若鶩,痴迷不已。於是,在十三年的階段里,這裏發生的怪事數不甚數,總而言之是一個讓人聞之色變的地方。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而在雲城的商業區,隔絕了喧囂的一棟私人別墅內一片黑暗,大片大片從城市照進來的光線打在房間裏,分出了色澤不一的界限。雨滴打落的聲音一刻都沒有停歇,生生地撞擊在人的耳膜上,像是從黑暗的漩渦里脫出,房間裏的人動了動,把掛在臉上的眼罩一把扯下來,她倏地睜開了眼睛,沉甸甸的眼瞼輕微顫動。
是一張標緻的美人臉,美艷的眉眼,勾人的眼波。
與外界的風雨隔了一個窗戶的房間裏。她僵直着四肢,視線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從內而外全是麻木的,雨滴聲一點點蹉跎着她的意識,她緊緊皺着眉頭,再次闔上眼瞼的時候,又繼續看到了那個模糊而凌厲的場景……
畫面里的客廳裝修得極盡典雅,中央陳放着一個雕花沙發,那上面坐着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白白凈凈的樣子,臉色陰沉沉的一點都不好看,他壓低聲音:“阿祈,我聽別人說這次考試你沒得第一?原因是你在作文那塊上寫了‘此處省略八百字’,這是什麼意思?”
“誣陷,絕對是誣陷。”女孩兒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神色閃躲,懷裏塞了一個抱枕,兩隻小短腿不安地來回擺動。
“趁我還好說話的時候,給你個機會解釋一下。”
她像個小丑,默不作聲地看着地面,小聲嘀咕:“我又沒有夢想。”
“誰說我們家阿祈沒有夢想,你上次不還說崇拜那些穿制服的警察叔叔,你也想成為那樣的人。”說這話的人有着一口乾凈清脆的聲音,很是好聽,他的臉上掛着驕傲又得意的神情。
女孩兒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他一眼,沖他比了個極難看的鬼臉,死不承認,“我什麼時候說過!”
“但是阿祈你會喜歡的,對吧?”他臉上若有似無的掛着笑意,眼神十分篤定。
“你希望我當警察?”
男孩遲疑了一下:“應該吧。”
“那你呢?你也想嗎?”女孩兒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忽閃忽閃的。
“哦我不行。”男孩連忙跟篩子似的搖了搖頭,渾身都展示出了拒絕的意味,嘴上卻回答得一本正經。
“為什麼!”
“……以後再告訴你。”
戛然而止的記憶讓人難以抑制地感到孤寂,每當安祈禕想要仔細去端詳那個人的模樣時,畫面卻突然什麼都看不清晰,一切,又歸於平靜。
‘罪犯傅某於19日凌晨畏罪自殺……’這是引發她所有痛症的最後一句話。躺在床上的人心裏翻動着酸澀的浪潮,配合著窗外的雨聲,冰冷而絕望。在這滂沱的雨聲中,她眼睫下也被打濕一片水漬。
“傅一帆……騙子。”
剛睡醒讓安祈禕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沉重,而就在這時,敏感的她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氣息!安祈禕倒吸一口氣,立馬坐起身,幾乎是沒經過思考的立刻摁下床頭的枱燈。
不遠處的皮質沙發上坐了一個男人,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墨黑色的頭髮隨意的搭在額前,高挺的鼻樑,嘴唇在燈光下像是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釉,五官深邃硬朗,如果不是熟識的話,整個人看起來會讓人有一種格外禁慾的清冷氣質。
前提是“如果不熟的話”!要不然表面上的一切都是荷爾蒙產生的錯覺。但顯然此人是安祈禕認識多年的死對頭,刑皓霖。即便他明眸皓齒,長了一張清新俊逸的臉,也實在提不起讓安祈禕為止驚嘆的興趣。
更何況此時此刻的安祈禕十分惱火,最讓她感到不爽的,是刑皓霖那眉宇間無謂調笑的樣子,原本就因為擅自執行任務被批評,此時愈發來氣。安祈禕收回暴怒的視線,垂頭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刑皓霖你丫沒事兒吧,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兒裝神弄鬼有意思嗎?”
男人嚴肅的臉上強行扯出一個不明緣由的冷笑,“您老人家過得還挺瀟洒,南口市場那案子你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了嗎?電話不接人也見不到,昨天究竟是誰讓我三點半準時去公安局一趟的?我提着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才買到你說的‘絕世美味’,去你上班的地方等了老半天,你猜怎麼著!出來一個警察遞了張罰單給我,說我違章!我停在離公安局十米開外的怎麼就違章了……”刑皓霖無法剋制自己的怒火,“我跟門衛說來接安祈禕下班的,那小子居然問我是不是瘋了!”刑皓霖越說越覺得火大,聲音也不由得高了幾個分貝。
安祈禕被他呼得一個激靈,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轉過身便往枕頭下面胡亂摸索一通,嘴裏發出詫異的呢喃:“咦?哪去了!”
刑皓霖目光平靜得一點波動都沒有,安祈禕無視他這種事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正常情況下這個女人只要一開口就是“屍橫遍野”,在她的字典里就沒有“和平”這一說法,整個人完美詮釋“刻薄”二字,總而言之,在刑皓霖這閱人無數的浩瀚目光里,安祈禕對他而言就是一個行走的生化武器。
刑皓霖把手機往床上一撂,往後靠了靠,靜靜地觀望着她的表情,“在客廳吵了半天,我好心幫你送了過來,誰知安警官一睜眼就沒好話。”
安祈禕起身隨手套上了一件白色毛衫,眼皮也不抬:“寒磣我?”
刑皓霖沒回答她的話,反而問道:“這都十點多了,你去哪?”
就在這時安祈禕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接通電話后特意開了免提,轉身收拾桌上的文案。
還沒等安祈禕開口,那邊的人說話的聲音便跟炮彈似的打了過來:“祈禕姐你聽我說,我今天去盤水小鎮轉了一圈,有個擦皮鞋的女人說她們鎮子上前些日子來了幫外地人修房子,跟居民鬧得不可開交,我怕說錯話,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我說這些也就希望能給你一點兒線索,只能參考不能當真!”最後的一句話語氣尤其凝重,且意味深長,最直觀的結果就是,讓聽的人覺得剛剛那大段長篇大論只有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安祈禕聽完后看着靠在沙發上像個大爺似的刑皓霖,指了指床上的手機,“聽到了吧,我現在要去局裏,還勞駕您老人家出去。”
刑皓霖:“……”
手機那頭的人瞬間提起嗓子:“祈禕姐你要回警局啊!”
“嗯,掛了,有什麼事兒等我到了再說。”
說話間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就雷厲風行地掛了電話。不得不說,安祈禕確確實實是一個大美女。
兩彎清冷的眸子脈脈含情,精緻的鼻樑下是飽滿的紅唇,白皙的皮膚格外誘人。對她的第一直覺,無非是清麗脫俗,就算是在生氣時,寡言少語卻又字字珠璣的高冷氣質烘托下,更是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冰山系美人”一稱。
要說巧奪天工的,是右眼下沙般大小的黑色淚痣。
但安祈禕卻又是美人中特立獨行的奇葩,行事作風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身上總帶有一種“順我者猖,逆我者亡”的女王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