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城暗涌
愛因斯坦曾說過:“想像力比知識更重要,知識是受限制的,想像力則包圍着整個世界。”
高樓聳立在市區正中央,女孩兒單薄的身影被狂風吹得顫顫巍巍,稍不注意就會從頂層天台上掉落摔成肉泥。
“孩子,什麼都好說,就是千萬別做傻事啊!”又是熟悉的場景,千篇一律的情節,爛大街的開場台詞。警方已經在下面耗了半天,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隊伍愈發龐大。
“各部門注意,疏離人群,氣墊準備……”警方拿這個大喇叭,撕心裂肺地吼着。
這時,停在路邊的警車裏剛出來幾個人,有警員見狀立馬跑過來,神色慌張,“莫隊,頂樓的門被鎖死,材質特殊一時半會兒打不開,她家裏人在下面勸了半天,屁用都沒有,這大熱的天氣耗了快將近半小時,再這麼下去那孩子都該中暑了。”
被稱為‘莫隊’的男人抬頭看了一眼上面的情況,壓低聲音:“來個力氣大的跟我上去,其餘人在下面聽候指令,安祈禕你留在下面……”他側身用餘光瞟了眼,餘光還來得及收回又猛地定在身後的位置,那裏空蕩蕩一片,他轉頭問道:“安祈禕呢?”
被問話的警員有些怔怔,“好像……”後面的話在莫良信灼熱的視線下,的他沒敢再說,抬手顫顫巍巍指了指大樓入口方向。
“這個瘋子……”來不及管其他的,抬腿就往那邊跑去。
建築物頂樓一點能遮蔽的地方都沒有,四十多度的高溫下暴晒得人幾近暈厥,跳與不跳顯然已經不是一心求死之人應去糾結的問題,不過在死之前還是得好好告別一下,這個過場還是得有的!不過這個天也忒熱了點,要是來場大雨才能襯托得一切剛好才對。
“……”女孩兒搖了搖頭,好不容易讓自己神智恢復了幾秒,眼皮子一番眼前一黑,說真的,她快被曬死了……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喘氣聲,她真的不喜歡這種被人侵入領地的感覺,不過門都被鎖死了,誰還能上來?也大概是她意識模糊出現的幻覺……
她看向樓下那對名義上的父母,眉頭一緊:“真噁心,沒有了血緣關係的親情真的會存在嗎?拋開血緣不說,值不值得才顯得比較重要,而我顯然是不值得的,把愛這個名詞粉飾得富麗堂皇,用來掩蓋着內心最惡毒的目的,真的很噁心……”
女孩兒乾澀的聲音淡淡傳開,微弱得就快被狂風吹散。剛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來的安祈禕,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扯了扯牢牢掛在身上的吊繩,正打算上前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不點兒給揪下來,卻在聽到這番超出年齡範圍的話后停住步子。
女孩兒顫抖着握緊了拳頭,從兜里拿出了一個玻璃球向樓下一扔,轉瞬就摔得粉碎。
“……”安祈禕擰着眉不解地看着小不點眼眶裏掉出來的淚。
女孩兒捂着胸口,哽咽着哭出聲,“媽……我真的撐不下去……”
安祈禕:“……”
耀眼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女孩兒模糊的身影脆弱不堪,狂風將女孩兒的長發吹起,而她伸長了手臂,“再見了……”閉上眼睛,身體向外翻倒。
“啊呀!”安祈禕輕巧地縱身向前,想也不想地就向著小不點兒的方向衝過去,好不容易穩穩抓住女孩兒瘦小的手臂才翻了個白眼,“跳個樓急什麼!說個再見就沒了?我還在那裏等着你抒情呢!要死好歹給我個尋死的理由啊!”
女孩兒忽然睜大了眼睛。
安祈禕兩隻手用勁把人給往上提,好在小不點兒夠輕,要不然她剛才可就跟小不點兒一起雙宿雙飛了。
用勁兒把人從陽台外扯回來后,安祈禕才鬆了口氣,為了防止二次事件發生,而且她也沒有力氣再英雄救美一次,果斷把小不點兒緊摟在懷裏抱回天台中央,“怎麼樣,我厲害吧?”
耳邊的風聲呼嘯,女孩兒根本聽不清面前的人開合著嘴在對她說什麼,但那人臉上自負得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卻生生叫她看迷了眼,那是她一直都不曾擁有的。
安祈禕單手拖着女孩兒的後頸,“聽說一心求死的人靈魂得不到救贖,你逝去的媽媽不會諒解你的,我不是飛天小女警可以救你很多次,也不想摻合別人無聊的家常,自殺這種事情沒試過的話玩一次也就夠了,要是沒了活着的意義就去尋找,比起得到愛,選擇去愛相對更有意思……”
她的話還沒說完,門被人生生撞開,入眼的就是莫大隊長冒火又略帶擔心的神情。
“安祈禕,你……”
見莫良信張口就要開罵,安祈禕手腕卻突然一沉,沒心沒肺地扭頭:“她好像被曬死了。”
鬧劇只供茶餘飯後的閑談,要是滲入生活也就顯得太多管閑事,沒人想要知道那個跳樓女孩兒是誰,她即將擁有怎樣的人生故事?生活依舊繼續,鬧劇永不停歇……
雲城在大多數人記憶里算得上是最漂亮的小城之一。
市中心繁華的商圈把這座城一分為二,展布出不同的異樣風情,卻又相得益彰。南區的人非富即貴,而西區卻多了一些難以形容的雜亂。坐落在西區的盤水小鎮,一幢幢房子接壤在一起,白牆紅瓦,拼湊出這座城市最精緻的凹凸節奏。茁壯的欒樹密密匝匝,這些牆見證了年輪的消逝,如今已變得殘破不堪。
正午時分,七月天把這兒罩在了蒸籠里,突然刮來一陣稀薄的寒風,抬頭的時候,灼熱的陽光毫不留情的穿透虹膜。
喧囂不斷的汽笛聲一聲蓋過一聲,混雜着司機們煩悶的咒罵。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出租車司機把頭伸了出來,對着前面大聲叫道:“到底要不要走?一條路就這麼大點兒,一個個非要擠進來添堵才高興是吧!”說完后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抿着唇把手裏夾着的煙湊近嘴邊狠狠的吸了幾口,下一秒,男人吐出的白煙一直蓋過他的頭頂,視線里是一片煙霧繚繞,他嘟嘟囔囔地開口:“這什麼鬼天氣,真是見鬼,熱得要命,老天爺能不能下一場雨沖沖晦氣。”
還不等出租車裏的氣味散盡,他便把手往車外一甩,帶着火星的煙頭拋物線落在馬路上。
街邊傳來的是聲色各異的吆喝聲,叫喚着什麼……當地特產,絕無僅有。定眼一看才是讓人哭笑不得,原來所謂的“當地特產”都是一貫的陳詞濫調,哪家的特產會是紅色編織繩?這也忒丟面兒了。
街邊的水果攤木板上,放着一個老舊的收音機,竟是高調的唱着“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想念,寄出代表愛的明信片,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愛戀,緊牽着心把世界走遍……”
一個坐在街邊正在幫客人擦鞋的女人,銹跡斑斑的手上孬足了勁兒地擦拭着,耳朵卻豎起老高,聽着客人手機里轉來的聲音。
“昨天夜裏凌晨,盤水小鎮的某個市場出現一具女屍,警方最近表示,請各位市民提高警惕,注意出行安全……”
“嘖嘖,誰家姑娘這麼倒霉,不過……我們這裏的人一向都很不錯,一定是最近來的那幫外地人作案,前些日子盤水小鎮來了個包工頭,找了一大幫外地人修房子,那個灰啊飛得到處都是,搞得烏煙瘴氣的,附近居民受不了去跟人家吵過幾次,這不是他們還能是誰?”擦皮鞋的女人手舞足蹈的比劃着。
客人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頭髮有些長一直蓋到了耳朵上,身着一襲正裝,帶着一副金屬材質的框架眼睛,抬眸撇了女人一眼,聽完她的話並沒有要搭話的意思,自顧自換了一個頻道接着看新聞。
轉眼間,原本被擦得亮錚錚的皮鞋上漬起了一滴不明來處的水滴,擦皮鞋的女人眯着眼仰頭一看,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下雨了?”女人的話音未落,大滴大滴的雨滴便迫不及待朝着地面砸落下來,誰說在這個艷陽高照的七月,不會是個多雨的季節?
“你跑就跑,把我梨子撞掉了算個什麼事兒?你看看你看看……這還能賣出去嗎?”水果攤的老闆哀怨的眼神緊緊盯着那個已經跑遠的身影,腳上毫不客氣地跺了起來,就好似是要把那個撞掉他梨子的人抓過來跺幾腳才解氣似的。
不停哀怨着,出口成髒的出租車司機看着窗外頃刻間就變得瓢潑的大雨,眼神微顫,抬手搓了一把鼻子,“……呵,我這嘴真他媽神。”
與此同時,一家雜貨店裏走出來一個上了些年紀的中年女人,撐着傘對着街頭的車輛來回張望,風把她的裙擺吹得來回晃動。女人身形修長,齊肩的長發在風中張牙舞爪的飛舞着,她一隻手掌着傘把,一隻手拚命的按住頭髮。
黑色的大眾汽車英雄救美般地停在了女人前面,裏面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鼻音很重,“請問是段蕊蘭小姐嗎?”
“您是?”女人歪着頭彎下腰看了一眼裏面的人,眼神頓了頓,男人穿着高領的大衣,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不知為何她竟覺得男人莫名的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您是不是經常去做心理諮詢?”
一陣疾風刮來,女人冷得一個哆嗦,聲音不由得讒讒:“沒……沒錯,您是?”
“我和你的主治醫師梁醫生是朋友,向他了解過你的病情,先上車吧,外面雨太大。”
男人伸長了手臂,側身去開副駕駛門的時候顯得尤為艱難。他的衣領很高,遮住了大半張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