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藏山(9)
皇甫夜一眼驚愕，世上幾乎無人能在他迷人心性的香味下，做出逆向的回答。可是十四歲的鹿隱，即便深處上古謎境，卻仍然保持了自我。他暗暗較勁，施放出全部的力量，從他體內傳出的香氣越來越濃，直到整個桃花林都溫黁繚繞地沸騰起來。他得意地閉上雙眼，濃濃的睫毛在鹿隱耳邊來回顫動，猶如一隻在夜風中飛舞的傾城鳥：
“答應我嘛！”
鹿隱心裏生起一絲不奈。皇甫夜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應該最了解她的說一是一才對啊！可是現在，他在一個簡單的問題上面繞來繞去，讓她感受到一種不坦蕩的謀算。於是她脫口而出：
“就不——”
這個“不”字一出口，皇甫夜立即化作一團煙霧消失了，所有零食也消失了，桃花林也消失了。一對玄色的翅膀從眼前略過，鹿隱的身體從地面慢慢浮起並跟隨前方引路的羽翼飄向上空。
她緩緩飄到一個空間，天地彷如都縮小了，但卻是無雲藍天。更加不解的是，空間裏面還有一道旋轉的陰影，與湛藍晴空形成鮮明的陰陽對比。
那羽翼落地在陰陽二分的空間中央，收起翅膀，原來是一個長有深色雙翼的玄衣女孩。玄衣女孩朝漂浮在空中的鹿隱伸出左手，指尖握着一個古老的藥瓶。
藥瓶一瞬間就傳遞到鹿隱的手中。
鹿隱垂眸看看手中忽然而至的藥瓶，一臉茫然。
玄衣女孩說，吃下去！
……
東方的盡頭，天涵水，水涵空。
一道石橋，連接着未知世界與閬風台的縹緲崖角。
天地間響起一聲驚雷，末世最後一顆道種問世！
淳于壇仰望上空，一行清淚掛在不老的容顏上。
七十年前，他師父即將應劫，他跪在師父身邊哭泣，想要抵擋這最終的命運。
“修鍊是逆天之路，干涉造化之平衡！人即使能行三千功德，也不可能一生無罪！上蒼有好生之德，但上蒼亦是公平！”
“那究竟有誰可以不死？”淳于壇滿眼悲憤。
“本門62代傳人，無一人能過天劫，無一人能永生不死。”
“就算逍遙千年，最終還是難逃一死，一切又有何意義！”淳于壇不服。
“天道奧秘，人難徹透！你若想參悟天劫，就要倚靠，夢行者！”
……
月懸碧空，山沉遠照。
夜風拂過佇立在峰巒奇峻中央的閬風台庭院。
沉睡中的鹿隱遽然醒來，在醒的那一剎，她感到身體像一件正在撕開拉鏈的外衣，十分柔軟地，被打開了。拉鏈外面的空間均衡密佈着具有低度光澤的經緯線條，而她的靈魂竟然漂浮在身體的對面，看到肉身裏面，有一個五彩斑斕的器皿。
窗外一群飛鳥，從無邊夜色中慢慢掠過。
正在書房閉目靜養的淳于壇，察覺到某種異動。他從坐榻下來，走到書架前方，仰望擱置在書架頂部的那本代代傳承的閬風冊。
古往今來，所有超脫俗世，需要逆天應劫的人類，都會被閬風冊收錄在案。不過，這本書冊已經中斷了百年。整整百年失去功用的它，早已如同歷史書一般擱置在書架的頂端。然而此刻，閬風冊驟然恢復了昔日的光彩，顯現出一陣陣流光閃爍的紋路。
“閬風台第64代傳人淳于壇祈閱！”
閬風冊在一行流光中緩緩展開。
從古至今，走上逆天修鍊之路的人名，一一浮現在書冊上。淳于壇的目光落在書冊的最末一豎，上面寫着：淳于壇，33歲。
在這一豎的左邊，一些五彩華光正不斷匯聚成形，漸漸的，一個新的名字浮現：鹿隱，14歲。
淳于壇驚怔在閬風冊前面！
他8歲入山，13歲服下道種，經過二十年苦修，終於在33歲那年初成。而鹿隱在一日之內，竟然書冊有名！縱覽整本閬風冊，進入靈魂界的時間從27歲至百歲各不相同，但最末的名字，只有14歲，並且從一出世開始，就是五彩斑斕的顏色。
淳于壇忍不住喜極而泣！鹿隱的出現，不僅打破了上古的傳統，更為他的未來帶來抗衡劫難的希望。但很快，他又開始皺眉苦思，甚至連交疊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因為閬風冊上面一旦出現鹿隱的名字，那天地間其他的靈魂界生物也有可能在各自的典籍中看到鹿隱的存在。靈魂界裏弱肉強食，鹿隱才14歲，就要走上防魔護衛的道路，不知她能否承受得住。最重要的是，一旦冊上之名擢升為五彩，她就是需要應劫之人了！
閬風冊中淳于壇的名字是在百歲之後擢升為五色的。淳于壇原以為在他的照顧下，鹿隱可以在閬風台無憂無慮度過至少百年。沒想到從今日開始，她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面臨天劫的降臨！
天真爛漫的14歲，難道就要像他一樣心有隱患嗎！
從此以後，她的肉身就會停留在14歲的樣貌。等到她年紀漸長，會對他有所埋怨嗎？
淳于壇一時思緒紛亂，與人相處，一直是他的頭號難題！年老的人，恨不能鶴髮童顏長生久住。而年幼的人，誰又有資格剝奪他們成長的權利呢？
能量守恆，人類的肉身與靈魂，本來具有天然精微的平衡，但修鍊會打破這種平衡，演變成重靈魂輕肉身！
道種會抑制肉身的成長，使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靈魂的領域。世人總是自相矛盾，唯物者心有空虛，唯心者又怕白活一世！
“淳于叔叔--”
書房外傳來鹿隱的聲音。
“進來！”淳于壇迅速整飭起絮亂的思緒。
鹿隱剛一跨進書房，淳于壇就看見從她身體裏面透出的淡淡紫光：
“是否發生了什麼奇事？”
鹿隱仰起臉，好奇問道：“淳于叔叔，剛才我好像靈魂出竅了！”
“這是因為你服食了道種！”淳于壇說，“常人的靈魂體是在一個天然的平衡系統里，而道種會打破這種平衡，使人可以專註在修鍊的領域，你以後就是修鍊界的人了。”
哇哦，鹿隱咯咯輕笑起來。
看到她純真的笑顏，淳于壇更感到有責任保護好她，遂詳細指點道：“小隱，常人的生活雖然平凡，但是他們除非犯下罪行，否則一生都在天然系統的保護之下，不容易受到鬼魔的驚嚇。而進入修鍊界的人，雖然可以超凡脫俗，但是因為打開了天然的保護層，所以必須勤修苦練，才能在弱肉強食的靈魂界生存，乃至逍遙長生！”
“淳于叔叔，靈界很可怕嗎？”
“天道之下的靈界，被修鍊之士稱為靈魂界。整個靈魂界都需要能量，而能量守恆，所以靈魂界的眾生都在爭奪能量。能量大的，就在天界長久享樂；能量小的，就在人界和地界辛勤苦修。而天界和人界地界以上的天道，傳說是神的領域，非人力所能抵達。因為本門從未有人飛升至天道的境界，所以門中只知靈魂界，也就是天地人三界之事。”
“原來叔叔認為在古人流傳的天界以上，還有一個叫做天道的世界呀？”
“這就像宮字一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