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曦月的生辰宴
鳳景玉的話帶了一絲戾氣。
衛氏下意識心中一顫,再不敢同鳳景玉鬧,如今能得來鳳景玉這樣的話,也算是能給鳳盈一個交代了。
衛氏轉念一想,這南陌與鳳盈同去,也並非不是件好事,人們習慣於做對比,尤其兩個人又都是鳳家的女兒。
南陌生長在那樣距離蠻夷極近的邊陲,又對於正常的女子禮教沒有接觸,怎麼會有人同她說那些個禮儀,教導她琴棋書畫之類的。
就算去了,也只能淪為鳳盈的陪襯,帝京這些女子,就算是一口唾沫,加起來也能淹死一個人。也好讓那個南陌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看看她日後還敢造次嗎?
曦月公主的生辰宴,邀請的人,簡而言之就是單身未婚男女。
只是在公主未主持之前,招待男賓和女賓的地方是分開的。
但是公主的生辰宴,確實是閨閣女子心中期待的,因為這其中有一個環節是賀歲的大家小姐們為了給公主賀歲而展示自己的才藝。
也或許在其間會碰到互相愛慕的貴族子弟,兩個人一拍即合,所以說是大型相親現場也毫不誇張。曦月的性格囂張無比,卻最是不拘小節,哪裏會顧忌到這些男女大防的事?
鳳盈和南陌上了一輛馬車,哪怕姐妹二人再怎麼不合,鳳盈也不想讓人看出來。這外表的和睦還是必須要做到位的。
馬車內,二人一時無話。
南陌闔目,在心裏把要做的事情都過一遍,她如今不管怎麼說,算是安穩,可是十三那裏,確實是她所放心不下的。所以才會讓沈易笙去查,她想她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把一個女奴給換出來。
再有就是國師那裏,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參加這種宴會,不過是徒增煩惱。
老國師連朝會都免得上了,國師府一向是個空架子,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就算是國師在府里,哪怕沈易笙之輩去求見師都不見得會給他這個面子,更何況自己?
如今真的有了父母親,她所顧忌的也漸漸多了起來,不止要解決自己的事情,還不能給鳳家做拖累。
所以她才會同意去參加這樣的宴會,只為了堵悠悠眾口,誰不想知道她這尋回來的鳳府嫡女是個什麼樣子?她這廂出現,也就是為了滿足她們的好奇心,以後能夠少出現一點兒關於鳳府的流言。
到了曦月公主的府邸,鳳盈先下了馬車。她步態優雅,姿態翩躚,讓府門內、賓堂外的世家公子們頓時看呆了眼。
鳳盈今日穿了一襲牡丹折枝的長裙,將她的腰肢勾勒得極其纖細,頭上戴了同色的蝶戲牡丹的珠釵,更顯得她肌膚嬌嫩,面若牡丹花色。
鳳盈伸出了手,皮膚白皙而細嫩,向馬車內柔柔道:“看姐姐的身形如此清瘦,又從鵠城那等苦寒之地來到帝京,可想而知,沿途奔波勞累,這次宴會卻仍要前來,盈兒着實不放心。”
這些話,馬車裏不透露分毫,如今下了馬車才說道。不就是為了讓旁人聽到,覺得她不是沒有請帖還硬擠着要來,而是怕她南陌身子不適,所以才來看照着。
在眾人心中,反倒是那個所謂的嫡女南陌,才是不知好歹了,身體不好就該在府里休養,來這裏湊什麼熱鬧?
車內,南陌也笑容可掬地回應她,“那便多謝妹妹掛礙了。”
在眾人眼裏,確實是像一對和睦的姐妹。
在同一時刻到達公主府的還有承安王府的馬車。
鳳府馬車之後,小童宿辛俯身,恭敬地看着男子下了馬車。馬車周遭的空氣中有着淡淡的桐油味,可以看得出來,這馬車新造不久。
公主府內,有一些賞花的賓客們,沒有進入到屬於自己的賓堂。
而是在堂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男有女。男子們趾高氣昂,談天論地。
女子們則竊竊私語,多談的是一些女兒家的私話。
自景莫淮下了馬車,眾人終於開始若有若無這裏打量。
男子就站在這裏,彷彿在天地間,獨辟出這麼一個空間來。
他漆黑的烏髮被玉簪綰起,而周身氣質如同那羊脂玉般通透高華,眉目間更顯清貴。
他和這些富家子弟似乎是相同的,卻又似乎同熙攘的人群不同,再看這位公所乘的馬車,人人都知道。
這就是姨娘說的景世子?鳳盈愣的頓住了腳步。
呼吸一滯,承安王世子竟向她走來了。
鳳盈一時躲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直直站着。
南陌才準備踩着馬凳下去,便見車外一抹熟悉的素袍而至。
腳步頓了頓,沒下去。
“鳳小姐,可願與景同行?”溫潤的聲線響起。
從鳳盈這個角度來看,很容易看得出,他是向車內人問得話。可是旁人不知,還以為他是走近鳳盈所問。
鳳盈攥緊了指節,又張開了。深切地嘗到被人忽視的滋味。
可鳳盈畢竟是鳳盈,面上不動分毫,只是略微屈膝道:“父親還未給姐姐更姓,姐姐尚且還姓南。”
鳳盈以為這景世子只是為了鳳府的這個名頭,才如此獻殷勤。只是殷勤獻錯了,根本分不清自己和南陌誰是誰。
按理來說,這無故獻殷勤,是會討人嫌的,可惜有些人的殷勤,天生就能博人好感。
這般溫潤如玉的公子,誰人不生慕意。
衛氏的話又反覆在腦中回蕩,與眼前的人不斷重疊。她這才覺得,這個人,無論站在哪裏,都能自生成景。
畫卷里行出的男子,迤邐水墨而來。
山也朦朧,水也清淺,都不及這人。他細長的眼線微斂,薄唇總是勾着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對於鳳盈的那番話,彷彿充耳不聞,只是仍固執地站在這裏。
鳳盈內心慌亂,舉止卻秉着一貫的優雅,從容不迫道:“謝世子為我姐妹二人考量,小女子有規矩恪守,還請姐姐同世子先行吧。”
這鳳盈姑娘着實可憐了,嫡女的名頭被人搶了,此刻還如此知禮禮讓,真是讓人想不心疼都難。
有些世家公子已經在摩拳擦掌了,若不是承安王府的名頭在外,他們早就要上去質問景莫淮了。
鳳盈就是有這種本事,把所有不利於自己的舉動,全當成一種得體的成全。她這番說法,就是將自己摘了個乾淨。
畢竟在大眾的眼裏,以為的事實就是,景莫淮邀請她們姐妹二人同入公主府。但是鳳盈顧忌女兒家的矜持,而婉拒了景世子的好意,反而把這機會讓給了自己的姐姐
這時候不論南陌怎麼做,都討不了好。與世子同行,會被人詬病搶鳳盈的風頭,拒絕世子,又會讓人覺得她不識好歹。
南陌舔了舔嘴巴,這個景莫淮,她現在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如此,在眾人面前給她難堪?
南陌撩開了錦簾,踩着馬凳下了車。
眾人向那窈窕的身影看去,這才識得了傳聞中鳳府嫡女的廬山真面目。
她正對着金景莫淮時候,側臉勾勒起一個朦朧美好的弧度,驚鴻髻被瑩藍色的碎玉髮飾別住,更顯得烏髮雪顏,輕輕淺淺。
她身着一襲碧藍色的月裙,外罩一層輕煙薄紗,整個人多了一抹空靈飄逸的氣質。
那周身的氣度,不同於鳳盈的雍容,而是給人乾淨清冽的感覺。
長裙曳地,南陌眉梢輕蹙,福了福身,笑得溫柔無害,“有勞景世子了,只是世子誠心相邀,南陌卻自知粗陋,不堪與世子同行,還請世子先行入公主府吧。”
誰都沒有料到在她們口中的蠻女,竟是這樣一個溫婉知禮的女子。
“這是那個鳳府嫡女?”有人不禁小聲問道。
“早聽說這鳳府尋回來的嫡女是個瘋丫頭,前陣子祭英大典,竟然混到祭品中去了。還陰差陽錯救了九皇子,可是這看着也不像是個不得體的瘋丫頭啊。”
有的人不滿於與想像中的落差,不免在言語上極盡詆毀之能,“這種事情誰說的清呢,鳳府家大業大,誰知道是不是搶了旁人的功勞安到自家嫡女頭上,成全她一個名正言順,為人稱道的巾幗女兒的名頭呢。”
鳳盈此刻一下子覺得自己之前讓人傳出南陌的那些流言來反而對自己不利。
南陌不會是永遠見不得光的人,那些傳聞再壞,也只是讓人不斷對她加以揣測罷了。
真正見到她后,反而產生了如今這般先抑后揚的效果來。
哼,她以為裝得一副溫潤無害的模樣,所有人就會承認她嫡女的身份嗎?殊不知真正讓人認可的可不是這所謂的知禮,可是自己的本事。
鳳盈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讓南陌無地自容,再不敢來這等地方。
她不是裝無辜裝清高嗎,她就要讓她從鳳府嫡女這個名頭上摔下來,讓她成為整個帝京的一個笑話。
見南陌這樣說,景莫淮淡淡一笑,隻身入了公主府。
他本就是陽春白雪般的格調,特意去了涼薄的調子,只讓覺得美好異常。
南陌和鳳盈隨後被公主府的下人請進了女賓的賓堂,落座。
公主還未來,裏面倒是熱鬧。未出閣的女子到底不如深閨婦人幽怨,縱然平日裏規矩縱着,但討論的話題,多是些新穎的玩意兒和趣事。
一個身着金絲刺繡羅裙,春錦華衫外罩的女子走來,“這不是傳聞中救了九殿下的女英雄么?真是失禮,怎的也沒人奉茶過來?”
“南小姐,請用茶。”周圍圍了一堆人,那公主府伺候的小丫鬟怯走過來生生道。
本來她就是要去奉茶的,這會兒這何侍郎家的小姐如此這般說辭,反倒像是公主府刻意怠慢一般。
那小丫鬟本就緊張,走到跟前,力道沒拿捏好,不知碰到了什麼,腳下打了個趔趄,茶盞頃刻間潑了出去。
眾人一驚之下,掩唇後退。
心中不免覺得這是有人給南陌下的套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濕了衣裳,就算錯在丫鬟,換了她這套衣裳去,也能去去她的風頭。
“啊……”
刺耳的尖叫傳來,眾人再看去,那聲音卻不是南陌,而是方才暗指公主府怠慢的何心蘭。
她金絲羅裙的下擺被茶水潑了個濕透,那小丫鬟驚愕間,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竟昏倒過去了。
陡生變故。
何心蘭反應過來,對着南陌道:“你怎麼如此心狠,本小姐有心稱讚你,你卻收買公主府的丫鬟弄濕我的衣裙,真真是歹毒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