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孤
入夜不過幾分,習珍便是進來稟報墨昶正是往筠華這邊過來,筠華聞言只是點了點頭,讓身邊的甘棠與卉秋皆是退了下去。
不過一會兒,墨昶便是踩着步子進來。
筠華依舊是手執書卷卧在貴妃榻上,似乎是對墨昶進來的輕微聲響並未聽見一般。
墨昶也不出聲喚着筠華,對其手上的書卷也是沒有探看的心思,之在筠華五步之遙的地方靜靜地看着筠華。
明亮的燭火籠着筠華卧在貴妃榻上的身形,到沒有什麼嫵媚,配着書卷,倒是一股子書卷氣,傾瀉的墨發柔軟地搭在筠華的肩頭,月白的襦裙在榻上柔軟地鋪開。
二人心中皆是知曉對方的存在,但是皆是默契地不出聲,似是在等着什麼一般。
墨昶不動聲色地環顧着室內的裝飾擺設,在迎娶筠華過門之前的一段時日裏,墨昶倒是沒怎麼來過這個院子,相比起安凝的瑤光閣,倒是顯得極不盡心了,院中的景物雖是不至於荒蕪,該有的生氣卻還是在,不過是比起瑤光閣倒是遜色了幾分就是了,該有的一應俱全,該有的規矩也是都在,王府之中也是沒有人敢因為墨昶的冷漠便是對這位王妃不理不睬的,旁人見着也是跳不出毛病來,這樣,對於雙方也是好的。
二人皆是不說話,直到卉秋進來。
“奴婢參見王爺,王妃。”
墨昶不理會卉秋,靜靜等着筠華的反應。
筠華也是不見慌張,叫了卉秋起來,放下書卷,到墨昶面前,行了禮,道:“外面人頗為懈怠了些,倒是叫王爺白白站了半日,望王爺恕罪。”
墨昶見着低下身子的筠華,道:“若是是外頭的人不懂事,自己是要記着些教訓的,不過這次是本王叫着他們不進來,王妃若是怪便是怪着本王的好奇便是了。”
筠華微微一愣,隨即起了身,只道了一句“不敢”。
一旁的卉秋處境倒是頗為尷尬,所幸墨昶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卉秋放下了東西便是如釋重負地出了屋。
墨昶坐在一旁凳子上,看着桌上卉秋剛剛放下的點心,白瓷碟中擺放着精緻小巧的荷花酥,粉粉的花瓣層層堆疊,簇擁着中間米黃的蓮蓉,極是好看。
墨昶收回了視線,看着一旁的筠華,道:“王妃也坐吧。”見着筠華坐下,墨昶問道:“王府中……可還習慣着。”
筠華只是點了點頭,道:“王爺之前留的規矩極好,故而,也是沒有什麼不稱心的地方。”
墨昶聽着筠華的話,倒是不知道說些什麼,道:“府中的使,自己這邊若是覺着力不從心,側妃生於世家之中,也可在一旁協助着。”
筠華聞言,心中頗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只怕又是,為著那個管家權罷了。
“如此,倒也好。”筠華笑着應承下來,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什麼不滿在,倒是一股樂得自在的,筠華心中只是想着,墨昶這是念着自己與安凝青梅竹馬的情分在。
對於筠華如此平靜的反應,墨昶心中有些驚異,按着自己想着的,筠華本該是挽留幾分,如此,自己便也是順着下來,畢竟在王妃沒什麼過錯卻是由側妃掌權的情況,並不是好事,說了出去,也是無光的事情。
“王爺?”筠華見着墨昶沒得是沒反應,試探着叫了一聲。
墨昶只是道:“如此,有的什麼不懂的便是遣人請了過來討教便是了,今夜夜深了,王妃早些歇息吧。”
墨昶說完,便是離開了。
筠華望着墨昶的背影,只是一笑。
卉秋從外面進來,見着筠華神情沒得什麼一樣,鬆了一口氣,道:“王妃沒事就好。”
“能有什麼事兒。”筠華唇邊依舊是掛着笑,只是其中的意味有些複雜,自己都是說不出來自己到底是如何的。
“奴婢以為側妃回去狠狠告上一狀。”
“有什麼狀可以告的,本就是小事,雖是被嗆了幾句,但若是這些事情都說,只會叫人覺着安氏出身的人原也是如此小題大做,沒什麼容人之量的人,他過來,或許,只是試探罷……”筠華說道最後,自己的聲音亦是低了下去,唇邊的笑亦是悄然消失。
卉秋看着雖是有些擔心,但是筠華揮手示意她退下,也是只能退了下去。
筠華起身到窗邊,開了窗,外頭夜色深沉,外頭有些燥熱的空氣與屋內冰塊發出的冷氣於窗口流動交匯着,筠華靜靜地立着,望着天邊的殘月。
腦中不由浮現了這幾日墨昶的身形,似乎皆是墨色的衣袍,面容也是硬冷,對着自己似乎也是沒得什麼表情,但是那日安凝的請安,還有方才來的那一遭,似乎皆是對於安凝隱隱的愛護,可若是細細一瞧,又是說不上是什麼深情厚誼,但是成親后的日子,墨昶來自己這邊連同成婚那日應行的禮數,也不過兩次,倒是在瑤光閣那邊的時間多,這事也是府中人盡皆知的事情。
筠華自嘲一笑,自來了金陵,見着人皆是得掛着得體的笑容,自己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套上了枷鎖。
筠華關了窗,帶着心思入了睡。
墨昶這邊卻是沒有去瑤光閣,回了自己的寒君齋,在桌前抄起公文,卻也是看不進去,索性放回原處,又隨手執起手邊打發時間的一本雜記,卻也是看不進一個字。
墨昶出了房門,屏退了眾人的院落寂靜一片,安寧得很,墨昶在院中踱步,午後一場大雨,隨後雖是依舊熱着,卻也是沒有什麼毒日頭,地上的水跡已是沒了,周遭的空氣卻還是熱着。
黑暗中無聲閃出一人,在墨昶身後恭敬道:“王爺,戶部侍郎袁定貪污一案相關的證據已送到左相處,後日早朝便會重審此案,重新下頂多,另,吏部尚書告老還鄉的摺子被安國公壓下,今夜安衍密訪薛、袁兩府,其子安隋去了吏部尚書董平與袁利府中。”
墨昶依舊是沉默,那人也是識趣退下。
墨昶反覆咀嚼着方才那人傳來的消息,安衍是一品國公,其子安隋是兵部尚書,次子安煬任從二品將軍,嫡女又是湛王側妃,無可比擬的富貴,宮中還有個先帝留下的安太妃,處處皆是有人的……
墨昶想到這邊,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墨成,招阿瀚回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