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省
新婚後的第三日,是為歸寧省親的日子。
這日一早,筠華身側的人便是開始忙碌起來,一分也是不敢懈怠。
墨昶雖是對於筠華冷冷淡淡,似乎是筠華的事情皆是不聞不問的,但許也是顧忌着蘇氏的面子,該有的東西也是一應
俱全,王府的人倒也是不敢懈怠。
筠華與墨昶上了會蘇府的馬車,市井之音透過車窗傳入筠華耳中,墨昶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縈繞在車內,帶着一身冷冽坐於車內,閉目端坐。筠華倒也是習慣了墨昶的沉默不語,自己亦不是個多話的,素手輕挑開了車簾,帶着隱隱熱氣的
微風撲上面來,發間的流蘇顫顫而動,發出些許聲響。
筠華瞧着街上人來人往,大抵皆是中原人,與在大漠之時滿目胡人的景象大不相同。
馬車穩穩停下,墨昶睜眼時,便是見着筠華嘴角上引的淺笑模樣,自己卻也是一笑,不過隨即消散了就是了。
待筠華微微回神去瞧墨昶時,墨昶神情已然是淡漠,徑直下了車。
筠華只裝作沒瞧見,亦是跟着下了車,才開了車門,便瞧見墨昶轉身朝自己伸出手來,筠華只是會心一笑,就着墨昶
的動作,穩穩落地。
蘇府的管家早已是候在門口,瞧見筠華與墨昶過來,忙不迭地進去通報。
蘇黎見着筠華與墨昶一道進來,見着筠華面上的淺笑,心中的擔憂隱約少了些。
“臣參加湛王、湛王妃。”
筠華見狀,想上前拉着蘇黎行禮的身子,但是身側的墨昶卻是先一步阻止了蘇黎的動作。
“蘇將軍不必多禮。”
眾人落座后,蘇黎見着筠華面上依舊是淺笑,沒得半點不悅,倒也是放了心,對墨昶道:“今日見着王爺王妃琴瑟和鳴,可見聖上的旨意,是不錯的。”
蘇黎雖是戰場上闖下的戰績,不屑於朝堂那些個爭鬥,但也並非是不會說話,此話亦是提醒着墨昶這樁婚事哪怕墨昶再是不滿意,卻也是聖上賜婚,容不得墨昶因着自己的喜好折辱了筠華。
筠華亦是聽出了蘇黎的意思,故而只是一笑,抿唇不語。
“皇兄,自是不會錯的。”墨昶簡單地說了一句,繼而抿了一口茶。
“聽芙居那邊的荷花已然盛開,你是等了許久的,去看看吧。”蘇黎對着筠華道。
筠華的目光在蘇黎與墨昶之間,微微打量了一番,知曉了蘇黎的意思,便是起身出去。
蘇黎見着筠華出去,對着墨昶道:“王爺於同一日娶了小女與安國公的長女,不知道是何意。”
墨昶知道蘇黎一貫是直爽的性子,只是不想竟是問得如此直接,不免有些錯愕,沉吟片刻,道:“蘇將軍以為,本王是什麼意思。”
“臣自然是對王爺風月場上的事兒沒什麼了解,亦是不想着了解,但是筠華自小在大漠長大,自是不比安氏在金陵長得心思通透,望王爺多加照拂。”蘇黎說的誠懇,墨昶一時間亦是沒有瞧出些什麼其他的意思在。
“既然已是湛王妃,該有的禮遇本王自然會照顧到,至於其他的,自然也是儘力而為。”墨昶淡淡地回著。
“昨兒,皇上召臣進宮議事。”蘇黎看着墨昶的神情,繼續說道,“安氏的事。”
墨昶聞言果然一頓,問道:“皇兄與將軍的事自然是要事,本王也是不便多問。”
蘇黎見着墨昶回答得小心,自己也是一笑,道:“安氏,還囑咐臣先是別與王妃說,先與王爺,知會一聲。”
墨昶心下頓時瞭然,看着蘇黎,道:“既然是皇兄的意思,本王自然也只能從命。”
蘇黎雖是一介武夫,但是墨昶說的話倒是沒有高深莫測到哪裏去,兩人皆是達成了共識。
這邊筠華自己一個人,倒是真的到了聽芙居邊的荷塘。
有些毒辣的日頭被頭頂的柳枝遮擋了些許,只留下斑斑點點的投影。
滿目的碧色,裏頭夾雜着亭亭玉立的清荷,粉的極為好看。
“許久沒見的如此好看的荷花了。”身後熟悉的聲音令筠華即便是不回頭亦是知道是誰。
裴翊踩着步子緩緩走到筠華身側,兩人相視一笑。
“今日,你倒是在。”筠華的視線重新放回面前的荷塘上。
“知道是你回門的日子,有些事兒過了今日只怕也是找不到機會說了。”
裴翊與筠華到一旁的涼亭中落座。
“什麼事?”筠華問道。
“蕭氏,今日是要在金陵過的除夕。”裴翊嘴邊不自覺流露出一抹苦笑。
筠華見着裴翊的神情,自然也是知道這緣由所在,道:“阿音去年已然及笄,他們,不會在意的。”
裴翊看着筠華,沉默良久,道:“可是我在意,北麓侯府全靠着我,偏偏都是武將,我不想叫她受苦,也不想,叫人覺着我是高攀了蕭氏。”
“那你今日想與我說些什麼?這個事兒困擾了你許久,我原以為你隨我回了金陵,是想……”筠華沒有說下去,看着裴翊頗為落寞的神情,自己也是不忍心,到底是自幼一道長大的情分,筠華也不好過於責備了去。
裴翊嘆了口氣,道:“若是回來了,你……”
“本王不知,原來裴少帥與王妃如此熟絡了去。”墨昶的聲音叫裴翊話音一頓,兩人雙雙看着過來的墨昶。
筠華緩緩起身,道:“王爺說笑了,不過是一道說些事兒。”
“何事?”
“私事。”
筠華與墨昶的一來一往,倒是叫一旁的裴翊有些心驚膽戰,怕一個不小心叫墨昶誤會了什麼,惹怒了他。
“私事?”墨昶反問着筠華。
筠華一直看着墨昶,道:“是。”
墨昶亦是看着筠華,兩人又是沉默,誰也是不說話,半晌,墨昶才冷聲道:“不早了,回府罷。”
墨昶率先轉身離開,裴翊頗為擔憂地看着筠華,筠華只是笑笑,道:“無事,我且回王府了。”
回了王府,墨昶卻是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的一般,兩人亦是分道揚鑣,一日便是如此過去了,直到天擦黑時,墨昶這邊亦是沒有什麼反應。
此時,王府寒君齋中,燭火拉長了兩人的身影,皆是挺拔偉岸之姿。
“戶部,兵部,吏部,刑部,安氏的勢力太大,動一人便是官官相護,若是不動,這大玥,早完事他安衍的。”隱藏的戾氣在一片燭光中帶着奈人不得的不甘、無奈在。
“近年來,北羌一直向西北擴張,領土增長十分之快,此是外患,蘇氏從北境回來,但是蘇家軍卻還是駐守北境,西北方有着朔門軍,這些,都不是吃素的。”墨昶沉穩有力的聲音帶着殺機與狠厲。
“安氏呢,他們同樣是有武將的。”
“只怕是他們沒有,抗旨的罪名無人可擔。”
“一階紈絝,你不怕耽誤了軍機大事?”那人問道,頗為憂慮。
墨昶一笑,道:“北境的將領是蘇氏的心腹,自然是不怕的,況且,皇兄的意思他們即便是不願,也是不得不從。”
“看着倒不像是不願的,你可要掌握好分寸。”那人之前的情緒此刻像是得到了什麼安慰一般,話語間也是輕鬆了不少。
“安氏的人,遣幾個不安分的,便罷了,再尋個錯處,免得生了防備。”墨昶亦是減輕了不少緊張,似是想起了什麼,一笑。
那人瞧着卻是新鮮的,不由得問道:“許久不見你笑了,今兒是為了什麼,是你的王妃,還是外頭以為你們情深義重的側妃?”
墨昶聞言卻是不答,只是問道:“裴翊此人,如何?”
“裴翊?”那人稍加思索,回答道:“北麓侯府的世子,只怕明年及冠便是承襲這爵位,雖是在蘇黎的軍中長大,但是蘇黎不過也是提點一下,這少帥的位置可是自己靠着戰績掙來的。”
墨昶聞言,道:“倒也是個人才,希望與蘇府一道立場便好。”
“只怕是會的,他與那王妃自幼在一處長大,感情好得很,後來蘇黎領命駐守北境,他兩亦是在北境一道長大,北麓侯夫人似乎也是喜歡你那王妃的……”
那人明顯着說著笑,但是墨昶的面色卻是有些陰沉,並不是那麼好看的在。
“我不過是說笑,他們二人若是能成,只怕也是輪不到你,你可要知道,賜婚的聖旨下來之後,兩府平靜的很,且聽皇后說,這裴翊是與蕭氏的獨女頗有些淵源,你可莫聽風就是雨的,硬生生地誤會了去。”那人也是怕墨昶有什麼衝動之舉在,故而也是有些着急。
墨昶聞言沉默良久,才道:“這樣……最好。”
“人是你求來的,可別為了一個安氏便是將人推得遠遠的。”那人勸導着。
墨昶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是一片沉默。
那人見狀,卻是悄然離開了去,墨昶顯然是習以為常的,打開了窗子,此處正是高樓,望下去,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那個方向,看着依舊亮着的窗戶,腦海中是熟悉的人的音容笑貌。
淺笑盈盈之下的處變不驚,平淡如水。
只願一切,如自己預料的那般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