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鬼推磨
經過剛才的連番混戰,額覺羅洞裏一片狼藉,幸虧有幾個機靈的人在發現情況不對后,就直接把所有騾馬帶進了山洞的最深處,所以物資並沒有遭受損失。
我們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兩名勇士的名字,也不準備去問阿喜徒增傷悲,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任何人死去。
“陰地安置好,太陽已發紅,快要偏西落。送魂眾親友,該往陽地回。我從東邊來,得往東邊回,順着月出處,朝着月光行。月亮已出山,趕快往回走,日無魂不亮,月無魂不明,人無魂不活。歸來魂歸來,族人親友們,卻無長流連,留着鬼搶魂。”阿喜、蓮蕊和騾隊所有人一起唱起了《送魂經》,為戰死的勇士們超度。
“砰!砰!砰!”他們朝着洞外整齊劃一扣動了火藥槍的扳機。
這是彝族叫“古止古舍切”的一種喪葬儀式,意為向前來蠻纏死者靈魂的魔鬼開火,為死者的靈魂除去祖界途程上的邪魔。
鳴槍,也就等於喪事圓滿結束。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們半夜被襲擊,和屍髓母蟲以及“撮阻羿”搏鬥了半天,所有人都睏乏餓,好在我們不缺物資,眾人默然地生火造飯。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爺爺向天祭酒。
“敬彝家勇士們!”我們一起敬酒,眾人一飲而盡,僅此一杯,不再多喝,還沒到開懷暢飲的時候。
我們囫圇吞棗般將飯食咽下肚,然後裹緊“察爾瓦”或躺或坐休息起來,因為接下來還有更嚴酷的前路在等待着我們。
一聲清脆的鳥叫將我驚醒,一縷縷陽光透過山洞外茂密的樹林照射進來,我聞着大山裡雨後無比清新的空氣,感覺昨天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但地上那還在時不時往外噴湧出綠水的屍髓母蟲屍體,卻在向我宣告這一切都不是夢。
種馬自從昨天親眼見到兩名彝寨勇士為了救我們而犧牲自己之後,抱過蓮蕊的興奮也變成了沉默。
“一命,還有馬家的小子,你們是不是覺得這一切都太殘酷了?讓你們覺得無法接受?”爺爺問道。
我和種馬點頭。
“這樣你們就受不了的話,你們現在就可以找兩匹騾子回去了,從此隱姓埋名,以後再也不要提尋找雙親的事。”爺爺接著說道。
“不!”我們也不同意。
“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你們以前纏着我們問這問那,我們沒有告訴你們的原因了吧?想要自己去探尋你們想知道的一切真相,那你們就要學會面對一切!與其怨天尤人不想看到有人犧牲,何不讓自己不斷變強?”爺爺繼續說道。
道理人都懂,六微的四大家族血案,固然很慘烈,可那時候我還沒出生,感受遠不如親眼見到有人為了救我們,在眼前慷慨赴死這樣直觀和震撼。
爺爺說的對,與其怨天尤人,不如自強不息,我的本領越高強,在未來的要做的許多事情中,就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好!不管前面有多少火海刀山,來吧!就讓你們都成為我的踏腳石,直到我探明真相的那一天!
種馬也是一臉堅毅的表情,我知道他和我想的差不多,那就不用再廢話了,我們身上流着六微的血,祖輩的榮耀,我們來守護!
額覺羅洞旁有一條崎嶇的羊腸山道,像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長蛇一般,蜿蜒鑽入漏斗山最深處,在路的盡頭,就是彝民們世代相傳的禁地“嘿祖啦噠”。
一隻騾隊正在這條泥濘不堪的“路”上艱難前行,與其說是路,倒不如說是騾隊踏出來的痕迹。
我就在這隻騾隊裏面,和大家一起向著最後的目標前進。
雖然離“嘿祖啦噠”還有一天的路程,但周圍的環境已經進入“嘿祖啦噠”的氣候地貌範圍。
我們要先翻過腳下這座山,繼續深入,才能到達目的地,想繞過去是不可能的,這裏才是真正的漏斗山,山如其名,“嘿祖啦噠”被群山包圍在中間一塊廣大的盆地里,猶如一個巨大的漏斗,由此得名。
額覺羅洞之前的漏斗山外圍,大部分地區都是灌木叢林和草甸,以額覺羅洞為分界點,裏面都是原始森林。
這裏的植被呈垂直帶譜分佈,我們早就走過了闊葉林帶,現在我們是在針闊混交林帶里開路前行。
因為根本就沒路,就算是爺爺他們前幾天來過這裏,山雨一下,茂密的草叢一下子就能把你之前經過的所有痕迹掩蓋住,所以現在是爺爺在指路,騾隊的人交替着手握長刀斧頭在前方開出能供騾隊通過的小路,大方向沒錯就行了。
指南針,指北針?別逗了,經過早年的一些地質勘探,證明這裏的岩石多為火山岩,岩石中含有大量的鐵、錳、鎂、矽等,從而產生了差異極大的磁場帶。
在這個磁場帶里,時鐘會停止不前,指南針、羅盤無法準確讀數,什麼儀器都沒卵用,否則怎麼會有一支裝備精良的抗日部隊進入其中無人生還的情況發生。
因為地形的緣故,我們在這期間無數次上騾下騾,其實如果算直線距離,並不太遠,但大量的時間都花費在開路上了,所以前進速度非常緩慢。
爺爺和阿喜在隊伍前面,種馬自從上次救了蓮蕊,這小美人對種馬沒有我們剛到馬幾山寨時候那麼抗拒了,他們在隊伍中間走,偶爾還低語幾句。
我則在隊伍後半段跟着他們慢慢走,我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和泥污,心想幸好這裏屬於亞熱帶,氣溫常年在10攝氏度左右,山熊老虎什麼的看到我們這種規模的隊伍,早就躲的遠遠的,這裏也沒有狼。
如果這裏是熱帶雨林,除了炎熱的天氣,還要應付那些毒蟲猛獸,那才是人間煉獄,我由衷地佩服祖輩們,在各種惡劣的環境下倒斗,我大寫的服!
騾隊停了下來,我往前一看,前方沒路了。
“過了這個‘鬼推磨’就到‘嘿祖啦噠’了。”阿喜指着眼前的地方對我們高聲說道。
我過去一看,只見一條山脊把藍色天空沿南北方向劃成西明東暗兩大部分,古樹參天,百年的苔蘚和碩大的冰礫石隨處可見,我在讚歎這裏美景的同時,也發現這裏的地形更加複雜,山嶺險峻。
“迷霧暗溝伴保潭;猿猴至此愁攀援,英雄難過這一關。我和索馬到達這裏的時候,他說這是祖輩形容這裏的話。”爺爺說道。
我正想問迷霧何在,就看到山下的一切漸漸變白隨後消失。
這個形容果然很貼切,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山峰,如切面般的山峰下,是一個兜兜轉轉的山谷,我們現在需要通過這條被稱為“鬼推磨”的山谷,這是到達“嘿祖啦噠”前最後的一道屏障。
阿喜當年只是跟隨老獵人到這裏就沒敢再往前走了,爺爺和索馬老爹之前也是在這裏面被三臉粽子偷襲后,就沒有再深入,折返回山寨了,因此接下來的路程沒有什麼經驗可借鑒,吉凶難料。
唯一能從彝文古籍里找到的資料就是:這個被稱為“鬼推磨”的山谷,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是你一旦深入其中,任何時候都可能被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噴湧出來的一團濃霧弄的暈頭轉向,在濃霧中你如果四處亂闖,有可能掉入暗洞或者什麼其他地方,也有可能被猛獸襲擊,隨便碰到哪樣都能讓你有去無回。
上山容易下山難,有一頭騾子下山的時候踏在一塊鬆動的石頭上,瞬間滾落,幸好這裏植被茂密,很快被一顆大樹擋住,我們一陣手忙腳亂才將騾子推起來重新上路。
這裏的樹林愈加茂密,裏面基本見不到陽光,我們只得點燃火把,地上的泥土及其鬆軟,這是千萬年間新生又腐爛的樹木,以及動物糞便鋪蓋的結果,踩一腳就和積雪一樣直接將小腿淹沒,我們就像在深深的積雪裏行走一樣,只是比積雪噁心點。
天黑的時候,我們終於到達“鬼推磨”前的一處山坡開始安營紮寨,為什麼不下去?因為下去就是“鬼推磨”的範圍內了,誰知道那裏有什麼等着我們,現在隨便來點什麼魑魅魍魎就能讓我們團滅。
總算又能休息了!
騾隊的人都在忙碌着搭灶生火,原始森林裏的夜晚及其寒冷,不生火會凍壞的,火也能驅趕猛獸和蛇蟲鼠尾。
我找了一塊石頭坐下喝水,種馬湊過來說道:“我看這裏也不怎麼樣嘛,什麼霧啊都是自然現象,你說之前在這裏走丟的人,是不是多半都是掉進地下河的暗洞之類了,自己嚇自己?要不我們研究研究?”
我問他:“你不和蓮蕊趁此機會夜晚纏綿,跑我這裏來做什麼?”
種馬道:“你懂個屁,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都不知道我和蓮蕊經過山洞歷險后相處的多融洽,這次回去她肯定會以身相許的!”說完還恬不知恥地笑了。
瑪德,這孫子竟然學會了秀恩愛,我拿出羅盤,和種馬藉著不遠處篝火的微光一看,只見指針左右不停擺動,然後沿着順時針方向緩慢移動,這還看個屁啊!
“呵呵,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不是早告訴你們這裏有磁場么,這裏的緯度是北緯29度,是和百慕達三角,金字塔同處於被無數探險家稱作‘死亡緯度線’的所在,就這樣能輕易破解的話,也不至於這麼多年來都無人能深入其中還能生還了。”爺爺坐在篝火旁笑着對我們說道。
“嘿嘿,老爺子,你對這裏怎麼看?”我問爺爺。
“歐陽老爺子縱橫倒斗界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出生,什麼場面沒見過?他不可能不知道該我們明天該怎麼走吧?”種馬出聲道。
“哈哈,馬家的小子,你這樣說馬大鼻子或許會上當,對我老人家可沒多大用處。”爺爺笑道。
不過隨後爺爺正色道:“兩個小子聽好了,陰陽二遁分順逆,一氣三元人莫測。”
我聽爺爺一說此句,瑪德,爺爺雖然教給我那麼多東西,我離活學活用還差得遠啊,隨即問爺爺:“明天剛好是第五天?”
爺爺欣慰地說:“乖孫看來沒把我教給你的東西忘光。”
種馬撓頭道:“這不是奇門遁甲裏面的么,我家老頭小時候教過我,不過我對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早就忘了。”
種馬說的沒錯,這是從“次將八卦輪八節,一氣統三為正宗”演變而來的更高深陣法。
以歲氣計之,四時代謝,寒暑迭更,三百六十日而一周天,以二至分二遁,體天地陰陽之氣,而為人事之用。
若以一卦氣論之,一氣十五日,五日為一元,十五日為三元,一元十二時,三元共一百八十時,然一氣之內,按三元之妙用,節氣輪轉,渾然無跡,而其間盈縮刻數分秒之不齊,全在神氣超接之法以補之。
長衫人古墓在此,他作為葛玄的弟子,既然有千年之後實現長生的計劃,怎麼可能讓人輕易打擾到他?
這裏成為一處險地,就是他在千年之前布的局吧,他利用這裏的特殊地形,加上道家的手段,讓無數探險者在這裏有來無回。
種馬問我知不知道怎麼破解,理論上我的確學過,但從來沒有實際使用過,我真沒把握。
我嘿嘿笑着請老爺子告訴我怎麼在磁場不穩的情況下破解,爺爺卻不說,去篝火旁吃完東西就進帳篷睡覺了。
“小龍王,仲馬,你們也來吃點東西趕緊休息吧!”蓮蕊在招呼我們。
“哎!蓮蕊妹子,我來了!”種馬屁顛屁顛過去了。
我忽然覺得這條路是我有生以來走過的最難走的路,和牛王寺地底相比,我覺得牛王寺地底簡直就是天堂,現在我更萬分想念馬幾山寨的彝家宴席,造孽啊!
人要是不用吃飯也不會感覺到累就好了,我這麼想着,就近找了一堆篝火,和騾隊的人一起擠擠坐下吃了幾個烤的熱騰騰地蕎麥粑粑,啃了幾口風乾羊肉,喝了一碗米酒,找了個帳篷就鑽進去睡了。
這裏不比漏斗山外圍,光憑“察爾瓦”是不能禦寒的,必須進帳篷蓋被子才行。
伴隨着篝火的噼啪聲,騾隊放哨人的低語,以及深山裏不知名野獸的嚎叫聲,我沉沉睡去。
“一命,醒醒!馬家的小子不見了!”睡眼朦朧的我被爺爺這一聲大喊猛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