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十七章 一片狼藉
?吳直敦只覺得頭頂懸着一把利劍,隨時可能往下落。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院外,那個宮人已經不在了,他眼睛忽的睜大。
他是有備而來,人家也是有備而來。
想着這段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都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他就經不住發抖,張真呢?張真現在又在哪裏?還有蕭公子,蕭公子呢?
他的人……他們的人……
吳直敦突然明白過來,自從顧黎回京以後,張真和蕭公子似乎一直沒有出現過。
他幾乎要跌坐下來。
他不該不聽張真的勸,非要來參加這場壽宴。可既然來了,他總不會放棄他的,否則也不會讓那個宮人混進來。
“吳副相……”忽的,有個宛如雷霆一般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
他愣愣地望過去,卻見李槙站在他眼前。
吳直敦禁不住往後退了一大步,堪堪站穩,壓了壓喉頭,衝著李槙拱手作揖:“見過將軍。”
“沒想到我會回來吧?”李槙稍稍彎下腰,直勾勾盯着吳直敦,盯得他全身不舒服。
吳直敦訕訕一笑:“將軍說的這是什麼話?怎說得好像吳某不希望將軍回來一樣?”
李槙直起腰,俯視着眼前的吳直敦,面色陡然冷峻起來,周身的威壓也如同利箭一般筆直刺向吳直敦。
“那這些年,屢屢刺殺我的,又是誰的人呢?”
一語驚座。
吳直敦抬起頭,胸膛因為呼吸急促而顯得尤為起伏,他冷笑一聲,又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如今整個京城都是我的人,你們既然來了,就都別出去了。”
他狠狠一揮手。
院外便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不多時,一群矇著面的黑衣人便出現在了宴席之上,將吳直敦團團圍住。
吳直敦頓時信心百倍,指着李泓之說道:“聖上,如今這都是我的人,您這堂下跪着的大臣,以後該跪我了。”
“是嗎?”李泓之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說話的人是李槙。
吳直敦轉而看向李槙,繼續說道:“將軍,既然您如此不識時務,那您這邊關也是回不去了。”
李槙笑而不語。
“您是將軍,手握重兵,應該明白,無召不得入京。”
“你怎知我無召?”李槙朝着跟隨自己入宮的隨侍伸出手,只見那隨侍掏出一卷聖旨,隨後李槙看也不看,直接扔給了吳直敦,說道:“你自己看看,聖旨傳召我入京,上面還蓋着玉璽呢。”
雖說一早就知道玉璽沒能拿回來,但吳直敦還是不信那個邪,整個皇宮裏都是他的人,李泓之也沒有出宮,常玉也一直跟在他身邊,他們到底是怎麼悄無聲息將玉璽送回到他手上的?
“這聖旨是假的!”
“假傳聖旨是死罪,我可不敢。吳副相您就直接跟我們大傢伙兒說,這璽印是假的好了。”李槙陰陽怪氣地說道。
吳直敦抓着聖旨笑了笑:“這微臣可不敢,聖旨上的璽印是真是假,不還得問聖上嗎?”
“當然是真的。”李泓之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常玉,常玉便遞上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錦緞盒子,吳直敦不認得那個盒子,但看李泓之這麼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就猜到了裏面是什麼。
可他不死心。
吳直敦剛要說什麼,卻聽後面突然有人插了句嘴:“吳相,我早就勸過您了,不要與聖上對着干。”
說話的人,是張真。
身後跟着蕭公子。
見他來了,吳直敦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趕忙想要跑過去,卻見圍在他周圍的那幾個黑衣人一下便攔住了他的去路。
吳直敦一愣,旋即罵道:“你們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攔我?”
張真挑了挑眉,只覺得這男人混跡官場這麼多年,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他們的人根本就沒有入宮來,那些個黑衣人根本就不是蕭公子的人,他竟看不出來,真是蠢鈍如豬。
蕭公子搖了搖頭,笑着輕聲對張真說道:“若不是你,這麼蠢的人還真坐不上副相的位置。”
“可惜這個蠢貨蠢卻不自知,非不聽我的。”張真眯了眯眼。
“這不是你們的人嗎?”吳直敦此時才大駭,大喊着問張真。
蕭公子歪了一下腦袋,說道:“你從哪隻眼睛看出來那是我的人了?”
吳直敦聞言,呆愣當場。
蕭公子全然不顧他發白的臉色,將頭扭向一邊,那黑暗之中,隱隱總有寒光閃爍,他知道,顧黎就在那裏。
“我說吳相,你還不明白嗎?這麼多年了,我給了你不少機會讓你可以爬上丞相這個位置,可你現在還是個副相,你不明白嗎?”張真現在還是越看吳直敦越不爽,人一旦爬到了高位,嘗到了甜頭,就會想要更多,尤其是吳直敦這種從底層爬起來的人,這種人才是真正的慾壑難填。
人過過了好日子,就不會再想要回去過苦日子了。
那是災難。
吳直敦最後還是什麼浪花也沒翻起來,他帶進宮的那個宮人根本不是張真給他的人,那個人早就已經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了。
李泓之記得張真,林露白被抓的時候,他就在場。
那個時候的張真,眼中血紅一片,卻死死咬着嘴唇不出聲,他站在人堆里,恨透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張同。
“你後悔嗎?”張真問。
李泓之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若是當時的事情再發生一次,朕一樣會讓顧黎將她抓起來。”
張真後退了一步,蕭公子撇了撇嘴,輕嘆一口氣的時間,他們二人身後便竄出來數十個黑衣人,行動迅捷,如狼一般沖向了李泓之。
李槙今日只帶了一名隨侍入宮,他原想着李泓之讓他回京,只是為了護送長孫雲華安全回來,將吳直敦處理了,可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出。
失算了。
常玉大步向前,直接擋在了李泓之身前,而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在看到吳直敦被拖走之後,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如今更是嚇得兩股戰戰,幾乎不能從地上爬起來。
依靠本能,他們紛紛躲到兩旁,有些大臣更是想要趁亂逃出宮去,皆被顧黎一早安排好的守衛一併擒了。
壽宴之上,一團亂。
章九晟將水果盤朝着一個黑衣人的腦袋上就扣了過去,隨後一把抓住雲生的胳膊就要往外逃,本以為可以平平靜靜地度過,沒想到還是經歷了這一遭。
可雲生在看到那位李槙將軍之後,神情一度不太對勁。
“怎麼了?這裏這麼亂,你我都沒有功夫傍身,一會兒被傷了還拖他們後腿,先走!”章九晟拽着雲生的手,急急催促道。
“他……他……”
“咱們先出去!”章九晟着急,那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大臣們逃不了的,都瑟瑟發抖地躲在桌案底下。
章九晟沒法,只好一下將雲生扛了起來,穿過人群,撞翻了好幾個燈盞,方才逃出了宴席。
“放箭!一個都別放過!”遠處,傳來顧黎怒喝的聲音。
有人倒地,有人尖叫,有人哭嚎,有人沉默,刀尖相撞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然後刺入皮肉,濺出滾燙的血液,桌椅翻倒在地,攔住所有人的去路。
李泓之遠遠站着。
那些大臣們,好些人都是跟着先皇一路走過來的,有些人屈服於吳直敦之下,大肆斂財,做盡傷天害理之事,有些人唯唯諾諾,苟活於此,有些人作壁上觀,看火勢蔓延,直至無法收拾,可朝廷走到如此地步,並非吳直敦一人之罪。
李泓之心裏清楚,那些大臣們,心裏也都清楚。
這一夜,死的死,傷的傷,整個皇宮之中,充斥着濃郁的壓抑氣息,每個人的心頭上,都像是有一隻手緊緊攥着。
一片狼藉。
常玉陪着李泓之,回到了御書房。
按照周宣明留下的名錄,跟着吳直敦的那些大臣們,全都被留在了皇宮裏,而周宣明的學生們則先回住所,明日一早再入宮面聖。
章九晟和雲生一早就逃回了御書房,兩人藏在裏屋,一直沒敢出去,直到聽見進門的腳步聲。
“聖上,微臣不能在京中逗留太久,否則恐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那是李槙的聲音。
“朕知道,辛苦叔叔了,千里迢迢將人送來。”
“誒,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至於忍辱負重這麼久。能有今天這一齣戲,我也算是幫了一手了。”
隨後,便聽見李泓之輕笑了一聲:“叔叔言重了。”
“誒,那個不是說相府大小姐還活着嗎?人呢?”
一提到雲生,章九晟還沒站起身,就感覺眼前一陣風飄了過去,隨後就聽到了門開的聲音。
雲生已經出現在了外面。
她喘着粗氣,剛才聽說他是從邊關回來的,她已經想到了什麼,顫抖着雙唇,雲生緊張萬分。
李槙驚訝地望着她,隨後笑了笑:“長孫家的孩子長得都這麼眉清目秀的。”
“見過將軍,敢問我……我哥哥……”
“你哥哥有我護着,好着呢。”
“那他在哪兒?”
李槙看了一眼李泓之,說道:“明日你就知道了。”